6.6

作品:《恶役不想重蹈覆辙

    红莲烈火烧尽半殿。


    周围一片血红。


    贺春生从火中坐起身来,有些懵的眨了下眼。


    旋即撞入一双眼中,眼睛的主人坐在上方的座上,微微惊讶,一闪而过。


    正是他“自己”。


    再准确点儿,是褪去少年气,带着几分狠劲的祈长生。


    贺春生下意识摸向脸。


    皮肤光滑,连上面的纹理都很清晰,向指尖传递着温热。


    没有面具。


    出乎意料的,贺春生十分镇定。


    贺春生甚至觉得,自己干坐着不太好,应该和对面这人打个招呼。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贺春生伸手:“你好。”


    他补了句:“又见面了。”


    至于他为什么说“又”。


    因为这是第四次了,自不息山归来,夜夜他都会梦见这个场景,这个人。


    贺春生熟络的站起身,环视四周,礼貌道:“上次殿内烈火八簇,这次新添四簇。”


    他看向祈长生:“下次再添新火,就该烧到你身上了。”


    祈长生细眉一挑,眸色低沉难辨情绪。


    梦里的祈长生和现实的祈长生还是有区别的。


    现实的祈长生再怎么阴沉也是少年,虽说有时说话带刺,但总归没什么遮掩。


    相比于,这个便难琢磨的多。


    “就目前来看,你这次被烧死的可能更大。”祈长生将手中的棋子往下一掷,刚巧砸中他的衣摆。


    贺春生这才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到他脚下了。


    他抬眼望去,后者漫不经心,示意他上去。


    贺春生迈着台阶,走到祈长生身旁时,朝下看了眼,不禁“啊”了声。


    他赞叹道:“真是好大的火。”


    祈长生嗤笑一声:“烧死你的也是这样大的火。”


    贺春生早就知道祈长生没法交流,也不理他,独自坐下。


    两人好像都把彼此当成了梦境产物,谁都没问对方是谁,只是静静坐着,下面的火越烧越旺。


    “我该回去了。”贺春生开口,他的预感总是很准。


    火苗蹿动不止,在贺春生瞳孔内汇成一点红色。


    他起身,将烛芯剪下,火熄下,窗外明亮,鸟叫声在静谧的清晨格外明显。


    贺春生回来四日,这鸟叫了四日,精力比他还旺盛。


    刚从梦中醒来,脑子跟覆了块雾似的,迷迷瞪瞪。


    贺春生转着他生锈的脑子,梳理着。


    四日前,他被两道传声咒叫回,咒里语气急切,他也急急忙忙。


    等回宗后才发现,这些事已被尘不归妥善处理,他善后便可。


    总归不用面对一群人,贺春生感觉良好。


    他这几日除了安排收徒大典的事,其余时间都宅在屋里,或在天云阁看书。


    乐得清闲,贺春生宁愿一辈子这样。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他的美梦。


    “大师兄,辰时已到,收徒大典快开始了。”门外催促:“二师兄先行去了碧云端,让我来知会一声。”


    见他不应,疑惑:“大师兄?大师兄?”


    贺春生道:“知道了。”


    门外这才退去。


    今日,祈长生会来。


    贺春生心念一动,推门的手又收回来。


    他在屋内转了几圈,掏出铜镜。


    镜内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容,除了眼睛一样,其余地方都十分硬朗,英气十足,正气凛然。


    虽说与自己的审美背道而驰,但贺春生还是很满意。


    他又从一堆青衫中扒出身白衣穿上,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气质都变了,效果立竿见影。


    这样祈长生应是认不出他了。


    贺春生彻底放心。


    前几日自己拒了那崽子的请求,虽说也没做错什么,但就是心虚。


    总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似的。


    贺春生心肠不硬,还特别容易愧疚,一旦出现这种心理,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躲。


    最好躲到让虞愿这个人,从此死在祈长生的世界中。


    而他只需要做贺春生,履行和天道的约定,少和祈长生接触些便可。


    门外冰雪初融,阳光大好,日影透过枝桠撒在地上,一路向三峰中心铺去。


    三峰弟子整齐站在碧云端四周,维持秩序,其余皆在端外围阶上坐着,旁边竖着自家旗帜。


    云霄的旗帜是草青色,很是清新脱俗,贺春生一眼便看到了。


    他的座在云霄第二排,旁边是尘不归,后排是云霄外门弟子的位置,稀稀拉拉一片,身穿清白校服,像凭空长出的一片大葱。


    见他来了,尘不归抛个媚眼过来,一身艳红晃得贺春生眼疼。


    但前几日毕竟受了恩,贺春生坐下,面无表情打了个招呼:“师弟。”


    尘不归认出,身子一震,险些没坐稳:“贺春生,三年不见你真容,我都有些眼生了。”


    贺春生摸摸脸:“嗯,我看着也别扭。”


    尘不归:“……”


    贺春生认真:“我没开玩笑。”


    尘不归道:“我知道。”


    贺春生看看他的神色,不大相信,正准备开口,被身后的嘈杂声吸引去了视线。


    “这是大师兄真容?哇,三年不见,感觉更俊了点。”


    “那是!这可是‘晨间清露,云中仙君’的大师兄,民间言‘观音庙内拜三年,不见观音见贺仙’说的便是他!”


    ……


    ……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东西,贺春生没听清。


    他身子已经僵了,没了面具遮挡,嘴角也抽搐不停,有些扭曲。


    今天出门前,贺春生十分的勇气提起了十二分,可惜在这种场合下,十二分明显不够用。


    贺春生又想躲了。


    他极力控制,让自己抖的不那么厉害。


    后方弟子的声音大不大小,刚刚好传到旁边,旁边又传到旁边的旁边,就这么传到下面。


    有时候不说话不代表不爱说话,只是场合需要肃静,只是他们缺一个导火索。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下而上,不时有人将目光投来,或嫉妒不甘,或羡慕敬仰。


    但无论是哪种,贺春生都不想要。


    他本无意站高台,高台太冷,他受不住。


    贺春生只想快些完成和天道的约定,做个普通凡人。


    他的愿望就这么大点儿,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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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就能握住。


    尘不归见他突然不说话,贴上去,指着第一排的椅子道:“哎?师尊今年不来么?他还没出关?”


    他不着痕迹的把视线挡去一半,让贺春生稍微缓解了些。


    贺春生声音因紧张而绵软了些,整个人弱下来:“嗯。”


    尘不归眸色如墨,舒舒服服躺了回去,不知想到什么,勾起唇便笑:“那云霄只有我们二人了。”


    贺春生揉揉鼻子,嗯了声。


    “今年云霞应该也不会来新弟子吧?毕竟云霄内门不是谁都能进的。”


    半晌没有回应,尘不归啧一声,伸手扯贺春生发尾,却顺着贺春生的目光,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细眉凤眼,上半张脸锐利冰冷,下半张脸却很柔和,因为被冻的皮肤灰白,加上头发凌乱,遮住半只眼,整个人阴沉沉的。衣服破着窟窿,呼呼灌风,隐约能看到瘦出的骨头形状,一看便是营养不良饿出来的,但人却长得高,站在人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孤傲感。


    周围的人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但他没动,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上方,盯着贺春生。


    贺春生假装没看见,把目光移走,和尘不归撞上。


    贺春生:“……”


    在熟人面前,贺春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勇气:“你盯着我做甚?”


    尘不归摸着下巴,看看祈长生,又看看贺春生,恍然大悟:“我怎么说感觉他很熟悉呢!”他指着下面。


    “贺春生,你看他那眉眼,是不是和你特别像?”


    贺春生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你老实交代,他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是感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尘不归就快贴在他身上,贺春生刚想出口解释,目光一晃,又和祈长生对上。


    姿势没变,眼珠没动,好像也没眨眼。


    祈长生一直在看着他。


    贺春生心虚更甚,赶紧将尘不归推开。


    下面的祈长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启唇,比了个口语。


    “找到你了。”


    人一旦慌的时候就会显得自己特别忙,这句话是对的。


    祈长生看着上方手忙脚乱的贺春生想。


    不息山鸟受了三清真火,如今涅槃重生,意识与他相连,早在四日前,他便唤鸟跟着贺春生了。


    也就是说,贺春生这四日的行径,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祈长生不是一个喜欢贴冷脸的人,过往的经历告诉他,没什么好下场。


    但这人太有趣了,他拿剑对着你的同时手还在发抖,若你往前一寸他比你还害怕。


    这种人,到底会包容自己到什么程度?


    祈长生这么想,不禁笑出声。


    他气质好容貌佳,纵使衣衫破烂也有人上前搭话,见他笑了,搭话的人更是激动,往他肩头一拍:“这位小兄弟——”


    祈长生缓缓转过脸,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死人,无端让王二打了一颤,他结结巴巴:“你知不知道,那个,呃,贺春生。”


    说完狠狠咽了下口水,冷汗直流。


    听到这三个字,祈长生道:“你说。”


    没拒绝就是同意,王二左右张望,压下头,颇为神秘道:“你可知,‘无妄桥剑含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