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


    陈银川盯着王麟军的脸，消化了一会“挖坟”这个提议，蹙眉启唇吞出这两个字。


    王麟军觉得上流社会的人真装、真难将就。


    明明是他主动找他询问姜沉的弱点，他说了，又觉得他的提议卑鄙。


    他无所谓耸耸肩，弓着腰准备抬腿往回走，他还在想回去在脸上抹把口水，假装泪痕，不然演技太假，到时候又不给他付钱了怎么办？


    “等一下。”


    陈银川叫住了王麟军。


    “哎！什么事？您吩咐。”王麟军闻声瞬间扭头，立刻对着他摆出一个谄媚的微笑，眼角的褶子堆积成一块，周围人已经对他这副模样习以为常。


    这种过于迅速变脸的行为，即便看了多次，依旧让陈银川无语笑了一下，不过没超过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收敛起来。


    他想起来更重要的正事，他连夜翻看了实验室提取出来的姜沉记忆，儿时板块竟然是完全空白的。


    “你刚刚说姜沉母亲的坟在老家？你们老家具体是在哪的？”


    “我们那村子啊，有点偏，在隔壁市无名的一个山区，您问这个干嘛呀？”


    陈银川没管他的疑问，只顾着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


    “叫什么？”


    “万家村。”


    陈银川拿着电脑的手不稳晃动，这和金穆去得山区名字不一样？


    他消息有误？


    “近几年好像改名了吧，差不多从村里被赶出来后，我就没敢回去过，那死丫头估计也从来没回去过，现在还当上什么大‘孝子’了。那村子现在好像叫……”王麟军眯着眼回忆，“叫什么安乐村。”


    说完他还肯定了一次：“对，安乐村，就是改成了这个名字。”


    他的消息没错，姜沉过去待的村子，和金穆去世是一个村子，她绝对知道点什么。


    陈银川的手渐渐慢下来，也不再打字了，他仅存的道德在和理智打架，最后轻轻说：“好。”


    “什么？”王麟军的脑袋转动得又延迟又卡顿。


    “挖坟。”陈银川把电脑收进他的手提包，转身对着领头的黑墨镜大哥，“你们可以回去了，唐老爷子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明。”


    陈银川站在原地，等人走动差不多。


    他单独叫住王麟军：“你留下，我一会去叫上我的人，一起去挖坟，你带路，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丰厚的佣金。”


    王麟军却很抗拒：“我不能回那个村子，那个村子不幸的，而且我回去会被打死的，这位小哥，我有钱，也得有命花吧……”


    陈银川作为科学研究出身，对这种鬼神之说向来都是持质疑态度，如今看着面前年过半百的男人，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更为不屑。


    他丝毫不想更深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让这个无赖的男人充满恐惧，给他直接套上一个“亏心事做多了”的标签。


    “当然，我对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很温和的。你可以选择自己拿着我付给你的佣金走着去，或者被我一闷棍敲晕身无分文带过去。不过老人家啊，你现在这个满头鲜血淋漓的样子。”


    他夸张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这还是过去他和姚金龄学得手段，没想到有一条也能派上用场。“不知道在下去一棍子，会不会直接……”


    “去！必须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


    “很好，事不宜迟，下午出发。你记得带上姜沉，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对了提醒你一下，你的手机我已经入侵了，到时候会循着你的定位来找你，别想着跑，一把老骨头了别乱折腾了。”


    陈银川的声音起伏很平，像是在诉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平常。


    “为什么要带上那个死丫头啊？我现在跟她闹成这样怎么可能让她乖乖跟我回去。”


    “王大爷啊，这辈子应该没在谁手底下工作过吧，现在教你第一课，永远不要询问给你发薪水的人‘为什么’，你只需要去做，至于怎么做，那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我只看结果，如果你的脑袋在今晚之前想保留完好如初的话。”


    陈银川没继续管王麟军说什么，扬长而去。


    他其实不擅长威胁人，他今天所有说辞，都是模仿年轻时姚金龄混迹人群的样子。


    幸好，非常管用。


    王麟军听完陈银川这段发言，反应过来后，整条长廊，只剩他孤单一人。


    他只能重回姜沉房间门后，不断敲门。


    “姜沉，好姜沉，好侄女，给舅舅开一下门吧，舅舅求你了。”


    好不容易维持了一会的沉寂，就这样被打破。


    姜沉翻了个白眼，低头小声抱怨：“直播间已经封禁那么多个了，还这么有毅力，重新又开了吗？”


    “小沉，我扫描了各大平台网站，目前只有网友自发讨论，门外现场开启的直播间并没有搜索到。”


    小季冷静道，摄像头仍然死死盯着姜沉发红的手腕和脚腕处，


    它觉得红花油生效时间还是太慢了，人类应该研发更高效的膏药。


    姜沉翻了一下网页。


    还真的如小季所说。


    没有直播，没有观众，自然没有佣金，王麟军还在演什么呢？


    “小沉，需要为你播放舒缓音乐，或者搞笑治愈类视频吗？”


    小季放弃了，既然她脚和手上的伤不能尽快好全，那她的嘴角就不能一直朝下，心情不能再受到影响刺激了。


    姜沉默默摇头：“不用了小季，谢谢你呀。”


    不对劲，太不对劲。


    她心里升腾起糟糕的预感，未知令她更为恐慌。


    所以她必须全程听着王麟军到底会说什么，她不想漏掉一丝一毫的消息。


    她不说话，静静听着她舅舅的嗓音随着声声恳求变得逐渐嘶哑。


    王麟军这么多年压力何曾到过他上，遇到点压力就变得和小孩子差不多。


    他开始着急慌乱了，拳头把门砸得作响，放肆哭嚎着。


    “死丫头，开门啊，你妈的坟都要被挖了，你这个不孝女啊，我姐生了你真是家门不幸啊……”


    字字恳切。


    说实话，姜沉认为王麟军的演技还没炉火纯青到这种真实的地步。


    “小季，你也听见了吧，再重复一次王麟军刚刚的话，我只相信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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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沉没什么表情，此时此刻声音淡定过头。


    “小沉，听点你前些日子一直单曲循环的音乐好不好……”


    望着姜沉面上冷静到麻木的样子，小季盯着居高不下的心率。


    它有点无助，无力感一瞬间填充满它每个运行的零件，它作为AI没帮上自己的用户真的好失职。


    如果它此时此刻像过去那个AI一样永远实体，是不是就能更好帮助她，至少给她一个拥抱，一个肩膀？可它没有，它只能竭尽全力转移它的注意力。


    “重复一次，小季……你不要骗我。”


    门外王麟军还在吼着“挖坟”，姜沉听得太清晰了，可能太清晰了，她才不能相信。


    她只能紧紧握住小季，朝她现在唯一能获取温暖的安全渠道寻求答案。


    “王麟军在门外说，你母亲的坟即将被挖。”小季看了一眼姜沉，叹了很长的一口气，不是模拟非叹气声，是它这段时间听了她太多次叹气，跟她学会的。


    “但小沉你明白的，这只是你舅舅的一面之词，他刚刚都可以为了钱，在门外各种磕头道歉演戏，现在没准也是骗你呢？”


    姜沉很会忍耐，但唯独在母亲和小季这两个对象上，显得格外极端和悲观。


    “可小季，万一是真的呢？我不能真的去做到坐视不管，那是我母亲，就算她......可能没有那么爱我。”


    姜沉已经动了开门的冲动念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强和理智思考能力一夕之间倒塌成废墟。


    “不要开门，小沉。我先去帮你询问一下陈银川博士好不好？深呼吸，你这样一直闭气大脑会因为缺氧晕厥的，不要惩罚自己，你什么都没做错。”


    姜沉听完小季的安抚才如梦初醒，她懊恼地揉揉自己头发，感谢小季点破她。


    对，她还可以问陈银川，她怎么会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呢？


    姜沉拨通陈银川的电话，她听着漫长的致电铃声，指尖正在手机外侧快速敲击着，直到铃声播放完毕，自动挂断。


    她不死心，再次打过去，这次提示音在拨出去的瞬间回应。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不可思议睁大眼睛，她被他秒挂了电话。


    第二次、第三次打过去，也是这样。


    陈银川反复拒接她的电话。


    第十次打过去，似乎姜沉真的把陈银川烦到了，提示语变化。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不好的预感攀升，她的尾音不受控制颤抖：“小季，我猜测大概率现在陈银川正在赶去我老家，我舅舅那个人这么多年那么想找母亲，都一次也没回去过，他就算想挖坟，也不敢回去的，我们都不敢的，那个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不幸……”


    姜沉的语序混乱，情绪激动，字句之间前后没有关联连续性，她一味把脑子里的想法倒出来。


    小季听懂了。


    她和她舅舅曾经在村子经历过什么令她产生过重大阴影的事情。


    这件事足以让她浑身战栗到发抖，失去基本的表达能力。


    她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