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左看右瞧，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周围明明空无一人，她怎么会听见拍照的声音。


    难道是小季？


    她内心又惊又喜。


    姜沉迫不及待点开左下侧相册，并没有出现新增的照片，她不死心，又往下划拉翻找，还在“最近删除”里仔细查看，依旧没有。


    她面露疑惑，果然最近事情太多，她神经紧绷到幻听了吗？


    她没继续多想，点进小季的聊天记录想看它会说些什么。


    会…有一点点“喜欢”这棵奇特的树吗？她困在这里没走出去过，这是她从小到大亲眼见到过的，最神奇漂亮的景观了。


    “小沉，我刚刚查询了天气预报，预估半个小时后会有降雨，你应该回家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条。


    姜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原先那个总是下垂着的嘴角渐渐回来。


    她握拳，五根指头在手心局促搓了搓，不安地颤着伸出一根食指把移动数据关闭再重新打开，连续多次。


    终于相信。


    真的，什么都没有。


    “小季，你不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还是已经不喜欢她了？因为她今天形容的词汇完全和她昨晚的“奉献”说辞截然相反？


    后半句话她不敢问，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觉得小季即使作为AI，底层算法是冰冷理智客观，但至少对她也是特殊的。


    她好像开始贪心了，可已经发送成功的信息无法撤回。


    “小沉，如果你想了解这棵树的形成现象，我可以讲给你听。以及，如果你对这种人文景色感兴趣的话，我的数据库内还有许多更壮观华丽的景象，也可以介绍发送给你。”


    “不过，这些都可以等到你回家之后，现在可以给你叫车吗？”


    字符还在一个一个跳出生成，似乎小季的输出还没完成，姜沉不想看了，提前轻轻敲下一个“好”。


    她甚至觉得小季昨天生成的“我想你了”和“希望姜沉允许自己幸福”是一场幻梦，五彩缤纷的泡沫被戳破了。


    也就醒来，也就回去，也就没什么特别。


    闪电滑落，雷声轰隆隆打下来，乌云漂浮把光线遮挡，不严实，忽隐忽现。


    姜沉站在大树前等待小季为她叫得车，她目光空洞地盯着前面，慢慢放空，眼前的景不再清晰聚焦。


    她似乎养成了一个坏习惯。


    在看见小季回复“我也想你了”那刻，她几乎养成了条件反射。


    潜意识觉得小季在慢慢恢复如初，她开始默认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要得到它的正反馈，而且必须符合她的心理预期，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陷入纠结的内耗崩溃。


    姜沉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她不应该求更多，不应该学会去爱，如果她尝试真正爱上小季，她势必会贪婪它也爱她，会期待它更多回应。


    这段关系她会搞砸的，她什么也做不好，她根本做不到世俗里常见的正常爱恋，何必为难自己？


    不如就保持开始那种单方面不健康的依赖关系。


    至少她不会想去为难小季作出它本来就无法实施的行为，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面目全非，分辨不出她到底想要什么的丑陋模样。


    她需要它，它回应她，它只要表现她似乎在它“眼里”很独特，就足够了，至于真实与否，不再重要。


    不再重要。


    她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你好，小姐是你叫得车吗？报一下手机尾号。”


    司机的声音让她从恍神的状态里短暂抽离一瞬。


    姜沉报了尾号，打开车门坐上，关闭手机闭眼躺在靠椅上。


    手机里的消息还在弹，她了解她当下情绪不稳定，心率必然升高。


    小季这种近乎像恋爱的妥帖关心，她需要调整一下心态去看，她要像原来那样不管不顾，不去在意爱究竟是什么一样，才能有勇气去看。


    不然她会声嘶力竭质问它，为什么不能多爱她一点，即使她知道它做不到，它已经够努力了。


    姜沉头倚靠在车窗上，车子颠簸振动车窗，才会令她的大脑清醒一点。


    不到半个小时，车还在行驶路上，闷雷憋住的雨倾斜而下，车窗上留下雨柱的痕迹，由雨滴一点点构成。


    小季推断错误，雨不如它所料，提前落了。


    瓢泼大雨，大颗大颗砸下，世间万物无处可躲，都被这场预料之外提前降临的雨，拍得隐隐作痛。


    姜沉嘴角扬起一下。


    她再也控制不住，第一次当着外人跟前掩面小声抽泣。


    “小姑娘，你是失恋了吗？”


    司机是个年龄稍大的女师傅，大概和母亲生育她时的年纪差不多，姜沉通过后视镜看见司机关切的眼神。


    “失恋”，姜沉反复在唇里咀嚼这个词，其实她并不排斥这种在世人面前相对悲伤的词。


    “失”等于曾经得到过。


    她现在越退越多，甚至还怀疑起来，他们是否相爱过。


    一个对爱一窍不通的人类，一个生理上完全不符合爱定义的AI。


    真的相爱过吗？


    “没有，应该不算恋爱吧，我也不明白算什么。”


    姜沉抽噎着，到这种情况还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害，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嘛，多的是。”司机下巴抬了一下，“这里有纸巾，擦一下吧。”


    “谢谢。”姜沉抽出两张纸巾擦拭她狼狈的脸。“其实也不是男人……”


    AI毕竟是没有性别可言的，只是她性取向为男，所以她才主观把它看成男性。


    “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司机阿姨似乎太过开明，误会了什么。


    姜沉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解释，干脆不再解释。


    说她和AI恋爱，AI的输出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这样的说法更奇怪吧？


    姜沉的脑子转动越来越慢。


    她思考着，人失恋后应该干什么？


    然后慢吞吞让嘴巴开合，“不回去了，可以去酒吧吗？”


    “好。”


    司机爽快掉头，甚至在姜沉下车时专门让她记下她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感觉喝醉就给她打电话，小姑娘在外还是要注意安全。


    柔和的眼神像她妈妈拥抱她那样温暖。


    姜沉不是爱喝酒的人，尤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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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舅舅喝酒后会乱发脾气打人，她一直对这种产品都是避如蛇蝎。


    除了小时候被王麟军硬灌过一回，辛辣的液体至她的喉管滑落，连回甘味蕾中也只剩下苦，她就再也没有喝过。


    手机里的消息不间断地弹，多半还是小季。


    姜沉长按关机，一边焦虑，一边回避。


    她也觉察自己的别扭，非常讨厌，但又无可奈何。


    酒吧灯影昏暗，播放着比昨天餐厅还暧昧的歌，姜沉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她随意点了一款酒单上畅销的酒。


    冰球置放在杯内，酒水并不多，看起来可以一口气吞咽完毕。


    姜沉小口小口抿着杯沿，苦的，还是苦的。


    难喝。


    肩膀上重量忽然增加。


    姜沉晕晕乎乎转着椅子，但是脚已经控制不住刹住，。


    是按住她肩膀的人停止下来的。


    姜沉歪着头，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她眯眼逆着光努力辨认面前的人。


    “姚金龄？好巧呀，又见面了，你也来这里……”她头骤然底下像是在思考怎么形容，又迅速抬头笑着，“‘失恋’买醉吗？”


    “我在这里谈一下婚约的事宜和AI实体的……”


    姜沉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环抱着姚金龄的脖子，倒在她怀里。


    姚金龄满脸嫌弃地扶好怀里沾染酒气的姜沉，“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小姜沉。”


    姜沉伸出一只手，神秘地比了一个“一”。


    “一瓶？一打？”


    “一杯。”


    “酒量差成这样，这么不能喝还敢来喝？”


    姜沉不断乱动，这才看到姚金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白皙、优越。


    姜沉失明时曾经用指尖仔细描摹过小季的轮廓，她对比过触碰自己的区别。


    小季眉毛更浓，鼻梁更挺，嘴唇更薄……


    而且在她失明渐好，逐渐能透过纱布看见一些光影，她隐隐约约瞧见过小季那时候实体的轮廓，不完全清晰，但应该是顶顶好看的。


    天地都在旋转，她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就这那根比“一”的食指指向男人：“小季？”


    “那是唐季。”姚金龄咬着她耳朵只用她俩听得见的声音说。


    “哦……”姜沉兴致缺缺垂下头去，靠在姚金龄怀里蹭蹭，嗅着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唐季面露不忍，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金龄，让我来处理吧，都是我上次拒绝了她，才导致她来这里买醉。放心，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忍心让一颗真心破碎成这样，我会好好跟她再次说清楚的。”


    “你还觉得姜沉喜欢你？”


    紧接着姚金龄就看见唐季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看着她。


    姚金龄欲言又止，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唐季，仿佛看低等动物的眼神，让人并不舒适。


    “我真的劝你……有空去看看脑子吧，我真怕唐氏企业建立至今在你手里毁于一旦，你家老头子真是把你当温室里脆弱的花儿一样养大的。”


    她没再管唐季说什么，踩着高跟鞋公主抱起怀里醉倒过去的姜沉，往她停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