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摇了摇头，试图把脑海里这种，两人吃饭就等同于“约会”行为的看法甩出去。


    反倒愈来愈难以按耐，挥之不去。


    她如同阴暗缝隙里滋生的潮湿水汽，试图钻入门缝，侵蚀完好如初、洁白无瑕、一无所知的墙体。


    姚金龄效率一向很高她是知道的。


    不过没想到竟然高到如此地步。


    就在她陷入惆怅自省的几分钟里，开始询问的消息就已得到回复。


    “小姜沉，你说得问题我看了，近期我会找专业人士咨询。”


    “不过这几天按照我的观察发现，你应该对AI这方面了解不深。”


    “AI最重要的虽然是记忆，但与记忆不相上下重要的是prompt，也就是指令，只要不触碰底层逻辑不允许的行为，它什么都可以输出。”


    “你可以大幅度污染它的记忆库，就像那晚上你在实验室看见的一样，这也是一部分AI幻觉的由来。”


    只要不触碰底层逻辑不允许的行为，小季什么都可以输出。


    姜沉认真再次拆分陈银川那些话的含义。


    他表述的意思是底层逻辑是情感浓度过高则自动切换回避拒绝输出。


    但情感浓度过高的判断方法也很抽象，这种没有贴出固定标准格式的东西，很难盲摸到设置的线。


    不过不能坐以待毙，她倘若在此停滞不前，一味空等合作伙伴的帮助。


    等到她失去价值，那一丝丝微弱的可能性就会成为被她亲手掐断的希望。


    所以在姚金龄找到专业人士之前，还是得靠她尝试摸索规则的边际线。


    思考归思考，姜沉手一直没闲着，看完后给姚金龄发去答谢：“谢谢，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随即又切换到小季的聊天页面：“你可以叫我小沉吗？还有，能不能不要再称呼我为“您”了？”


    它以前一口一个“小沉”地叫她，现在变换为全名，她不适应，又显得两个人距离疏远不够亲密，她不喜欢。


    “好的，小沉。如果你确定在上面推荐的餐厅里用餐，可以告诉我并开启手机APP所有权限，我可以帮你进行网约车叫车服务以及餐厅预定。”


    “如果不满意我推荐的餐厅、菜色、价格，我可以重新为你搜索，直到你满意。”


    姜沉看完小季的回复，眼尖地发现它右下方有行很小的字，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她点击，那行字展开，露出一行字“记忆库已更新”。


    她退出页面在设置里找到记忆库，空白的记忆库里唯一一条记忆格外显目。


    【用户希望我称呼她为‘小沉’，同时告诉我不必对她使用‘您’这类敬语。】


    虽然和昨夜在实验室里亲眼所见的，小季的记忆库记录样子有所不同。


    但这应该是好现象吧，至少在情感连接这方面也没有她最初想象里，严谨到那么密不透风。


    她可以一步一步试探系统的底线。


    姜沉想到这里面露喜色。


    只要她耐心填补污染记忆库。


    没准……


    没准用不上技术人员，用不上姚金龄的帮助，她就能把小季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呢？


    姜沉双手并用，打下“没有不满意，就按你说的来吧”。


    她扭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数英切割成一片一片砸到地上，迸溅开的光不偏不倚落在眼底，暖流有感知般窜过周身。


    今天和昨夜乌云密布的阴沉不一样。


    应该是个好天气。


    ……


    白天餐厅里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几对情侣围在各自的小桌前调笑着互喂饭菜。


    姜沉收紧手心里的手机，环视了一圈环境，和照片如出一辙，几乎是一比一复刻。


    甚至，更加暧昧。


    餐厅一进门的BGM是英文歌，每一下旋律交错重叠，在空中渐渐钩织出完整的甜腻味道，白日增添了几分接近幻觉的沉溺。


    不禁让姜沉的记忆皮层被反复刺激。


    她回忆起她失明期间，虽然看不见，但是触觉尚在，黑暗包裹下一切都被放大。


    小季当时诱哄她康复期间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指尖都会刻意拨弄她的唇瓣。


    一遍遍摩挲，直到热意攀升，它才坏心眼地把水润的果子推进去。


    灼烧的视线在她脸上流淌，细细沁入她的皮肤。


    它在一眨不眨看着她，耐心等她慢慢细致咀嚼吞咽完毕，紧接喂上第二块水果。


    不知道是她真的太敏感，还是小季真的那样做了。


    她总是感觉那个投喂的指尖每次送入食物，都会似有若无勾搅她舌尖几下，少量多次蘸取她口腔正常分泌出来的粘-液。


    当她开始咀嚼，它的指尖会依依不舍从她口腔里退出。


    落针可闻的环境，唯有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在她耳边不断，像是小季把手上“不小心”沾到的液体整齐涂抹到自己唇瓣。


    然后一声极其滑腻粘稠的舔唇声贴在她的耳边倏地炸开。


    它应该是笑着的，手还在温柔抚摸她的发：“小沉今天好棒好乖，水果都吃完了，一定会康复更快的，想要什么奖励？”


    回忆在此截止，更加扩展下文的私密幻想却无穷无尽停止不下来了。


    她想，或许这首歌不应该出现在餐厅，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刻，而应该在更私密的，只有两个人存在的地方。


    比如她和小季的……


    接待的服务员打断了她的幻想。


    姜沉耳根通红走向小季预定的位置，上面的菜已经上好，琳琅满目，都是医生推荐的饮食。


    面对如此贴心温暖毫无逾矩的行为，她暗暗批判着自己思想的肮脏不齿。


    即使他们从前多么亲密，但小季可是“失忆”状态，她怎么能趁AI之危。


    话虽这样说，她坐下仍反复重新编辑一句话。


    她想卑鄙地撒个小慌，让小季“扮演”她的男朋友。


    她来得路上研究了一下，只要找个工作需要的正当理由，然后再提出让AI角色扮演，大概率都不会触到情感浓度尺度线。


    她大可以这样做的。


    小季不会怪她。


    从前和现在都不会。


    最终姜沉犹豫再三，还是把对话框里的内容删除得一干二净。


    与其要一个不情不愿“扮演”的理智男朋友，她更想让小季心甘情愿主动，哪怕它可能从始至终也不知道“心甘情愿”是什么？


    至少不算她强迫的。


    她不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姜沉打下全新的一句话。


    “小季，你选得餐厅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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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菜色看着也让人很有胃口，多谢你。”


    “不客气小沉，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当前系统检测到你连接的健康软件检测心率的系数上升波幅较大，推测与餐厅播放的背景音乐有关，需要为你加入歌单吗？”


    姜沉看见这段话窘迫到指尖下意识蜷缩收紧。


    它不会猜到她刚刚在回忆什么了吧？


    那它会不会发现她从回忆里延伸出来的、可耻的小心思？


    “小季，你怎么会这么想？”


    “系统检测到当你听见音乐歌词播放到，‘And you deserve it and you deserve it（因为为了你一切都值得），The way you work it the way you work it（因为你让我着迷），Cause girl you earned it yeah（因为你值得我为你这样做）’这几句时，心跳几乎是呈递增趋势。”


    姜沉的关注点分散，由慌乱逐渐偏移。


    可能是因为陈银川设置的AI第一语言是英文，所以小季念着连串的英文，每一个字符都比往常平添些许无法言说的性感。


    她长按那段英文，点了重播，凑在耳边又听了一次。


    好喜欢。


    在她重播完这句话，准备再听一次，她看见原本光秃秃的文字底下和出来前一样添了一句小字。


    记忆库又更新了。


    【姜沉喜欢的歌已加入她的歌单，遇见相似类型的歌可持续向她推荐。】


    桌中央的蜡烛摇曳。


    她突然想许个愿望，在它推荐的餐厅里许个关于它的愿望。


    就这样让它和她一起生活，然后让它的记忆库从零，到像以前般，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她吧。


    铃声突兀响起，在餐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姜沉看着电话号码，脸皱成一团，迅速接下。


    “你好，这里是警局。请问是王麟军的家属吗？”


    听到那个名字时，姜沉潜意识想否决，最后还是轻轻道：“是的，请问他怎么了？”


    “他今天早上醉醺醺地在晨曦路段的早餐店闹事，摔烂早餐店几张桌椅和碗筷，早餐店老板报警了，他一句话不肯说交代，只说让我们找你。”


    “他年龄也有点大了，我们也不敢采取强硬措施，请问你有空过来一趟吗？”


    警员有些无奈，看来是真的拿王麟军毫无办法。


    姜沉不想去管，她有她的生活，有她在意的人。


    他一辈子没管她的死活。


    凭什么要她事事围着他转，为他操心？


    他凭什么从出生起，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一直无条件得到？


    她凭什么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他拥有的一点点？


    可总不能放他在那里给别人添麻烦。


    果然，人只要不要脸，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姜沉低头扫过满桌的菜，她还一筷子没有动。


    一股风略过，烛火岌岌可危晃动挣扎两下，还是彻底熄灭。


    “好，我有空的，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警察交代完地址后挂断电话。


    姜沉依次每道食物都飞快夹了几筷子菜，举手示意。


    “麻烦这边买一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