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靠回塑料凳背，目光扫过刘书记和王县长脸上还未褪去的僵硬笑容，以及那份被詹姆斯拿在手里的、此刻显得如此单薄的蓝色规划书。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超市里微妙的沉寂：“詹姆斯。”


    “先生？”詹姆斯立刻应道。


    “关于我爸说的，看看家乡有什么能帮点忙的事。”


    陈默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看到陈建国眼中那抹朴素的希冀，他心中那点“普通人”的情怀终究占了上风，


    “流程归流程，但效率可以提一提。”


    他看向詹姆斯，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通知亚太区投资办公室（APAC-IO），不必等宏观模型出结果了。


    让他们立刻派一个核心尽调小组过来，级别要高，组长必须是总监级。


    实地看看临川县和河湾镇，重点考察一下县里这份规划书上的项目可行性，


    特别是绿色食品加工和生态农业方向，看看有没有能快速落地、真正惠及本地老百姓的切入点。我要在一周内看到初步评估报告。”


    陈默的话音落下，小超市里瞬间落针可闻。


    刘书记和王县长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


    绝处逢生！


    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


    刚才还觉得希望渺茫，转眼间，这位陈先生就亲自发话，


    直接跳过了冗长的流程，要求亚太区办公室派“总监级”的尽调小组“立刻”过来！


    还要“一周内”看到报告！


    这效率！这力度！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


    张副市长也难掩激动，但他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陈默话语里的关键：


    “真正惠及本地老百姓”！这或许就是突破口！


    詹姆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微微躬身：“明白，先生。我会立即向亚太投资办公室发出最高优先级指令（Priority Alpha Directive），


    要求其总监级负责人亲自带队，组建核心尽调团队，二十四小时内动身前往临川县。


    考察重点将按照您的要求调整。初步评估报告将在七日内呈交。”


    “最高优先级指令”、“总监级负责人亲自带队”、“二十四小时内动身”、“七日内报告”……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刘书记和王县长的心上，让他们激动得几乎要发抖。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峰回路转！


    如果不是扬合不对，他们甚至都想站起来跳个舞。


    “太感谢了！陈先生！太感谢您了！”


    刘书记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您放心！我们县委县政府一定全力配合！提供一切便利！保证让基金会的专家们考察顺利！”


    “对对对！陈先生，您这是给我们家乡送来了及时雨啊！”


    王县长也连忙站起来表态。


    就在这时，超市后间的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赵玉兰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豁出去的勇气，小声喊道：


    “默子……那啥……早饭……早饭做好了，你问问领导们……吃、吃不吃点？”


    “家里煮了粥，蒸了馒头，还有……还有你爸刚去街口买的油条……”


    张副市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亲和的笑容，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哎哟，老嫂子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刘书记和王县长也连忙跟着摆手推辞，但眼神里明显带着期待——这可是在陈先生家吃饭！意义非凡！


    陈默却笑了，是真觉得有点轻松的那种笑。


    他直接站起身，对着后间喊道：“妈，端出来吧！领导们一大早过来，肯定也没吃呢。爸，把那张小折叠桌支开！”


    他这随意的态度，反而让张副市长等人松了口气，连声说着“麻烦老嫂子了”、“建国大哥辛苦了”。


    很快，小小的折叠方桌在超市中间支棱起来，上面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暄软的大馒头、金黄酥脆的油条，还有一小碟赵玉兰自己腌的咸菜丝。


    空气里弥漫着最朴实的、家的味道。


    几位平日里山珍海味不断的领导，此刻却吃得格外香甜，连连夸赞“老嫂子的手艺真好”、“这油条真地道”、“家里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陈建国和赵玉兰最初的紧张也在这烟火气里消弭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顿简单却气氛融洽的早餐过后，张副市长等人识趣地起身告辞。


    临走前，张副市长紧紧握着陈默的手，语气无比郑重：


    “陈先生，您放心！我们市委市政府一定全力支持、配合好基金会尽调小组的工作！


    有任何需要，您或者詹姆斯先生，随时打我电话！”他留下了私人号码。


    刘书记和王县长更是激动地表态，回去就立刻成立专项对接小组，梳理县里所有资源，确保尽调工作畅通无阻。


    送走这一大早的访客，超市终于恢复了平静。


    卷帘门只开了一半，透进上午和煦的阳光。


    陈建国和赵玉兰忙着收拾碗筷，脸上还带着点如梦初醒的恍惚。


    陈默看着父母在这狭小却充满生活痕迹的空间里忙碌的身影，心里那点想让他们享清福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爸，妈……”


    陈默拖了把凳子坐下，语气认真，“你们看，我现在……情况是这么个情况。


    魔都那边，地方大，条件也好。我在云栖庄园那边，房子很大，环境特别好。


    要不，你们跟我去魔都住吧？这小超市太辛苦了，交给别人打理或者盘出去都行。你们也该享享福了。”


    正擦桌子的赵玉兰动作一顿，陈建国也停下手里的活。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立刻说话。


    过了几秒，赵玉兰放下抹布，走到陈默身边坐下，拉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默啊，你有这份心，妈和你爸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但是……”


    她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魔都再好，那是你的地方，不是我们的根儿。


    我和你爸在这河湾镇待了一辈子，街坊邻居都熟，这超市虽小，但每天开门关门，跟老主顾聊聊天，进货理货，忙忙碌碌的，心里踏实。”


    陈建国也走过来，声音有些低沉：


    “是啊，默子。大城市，车多人多，规矩也多。我们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整天待在大房子里，那不成坐牢了？反倒浑身不自在。


    在这儿，守着这小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才觉得日子是日子。”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小的超市，眼神里有种难以割舍的东西，


    “这店，这屋，虽然旧点小点，可一砖一瓦都是我和你妈的心血，住了几十年，习惯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