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互娱新一轮的招聘启事，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再次在龙国游戏圈引发了剧烈震动。


    如果说之前的招聘是招兵买马，那这一次，指名道姓地要“核心团队”，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要吞并山头，其背后透露出的野心和气魄，让整个行业都为之侧目。


    无数中小型工作室的负责人心思活络起来，背靠盘古这棵大树，远比自己苦苦支撑要强得多。一时间，林希的邮箱几乎被塞爆，其中不乏一些在业界小有名气的独立游戏团队。


    而在另一座城市，一间烟雾缭绕的合租公寓里，气氛却压抑得像块铁板。


    周岩（老周）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盘古的招聘页面。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在他身后，3个同样面容憔悴的年轻人或坐或站，他们是老周从天恒带出来的最后班底，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暗影之刃》的闹剧过后，他们这个团队就成了业界的瘟神，人人避之不及。所有的积蓄都赔进去了，如今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成了问题。


    “老大，要不……我们试试？”一个负责程序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叫阿杰，是跟着老周时间最长的。


    “试什么？”老周声音沙哑，头也不抬，“让人看笑话吗？我们是谁？我们是做出了《暗影之刃》的团队！是整个行业的耻辱！盘古现在是什么地位？他们会要我们这群丧家之犬？”


    他的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他们比谁都清楚，《暗影之刃》那坨“答辩”是怎么来的。苏蔓的强压，那份被动了手脚的核心代码，都让他们有苦难言。可外界谁会听你解释？成王败寇，他们就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寇”。


    “可是……老大，盘古这次的招聘，点名想要团队。”阿杰不死心，“而且……公告里有句话，‘我们相信作品无法定义一个团队的全部，我们更看重失败的经验与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这……怎么像是对我们说的呢？”


    周岩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屏幕。那句话，就那样清晰地印在他血红的眼底。


    是啊，确实就像是为他们写的。


    是自作多情了？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沉默了许久，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发吧。”


    他把自己的简历，连同核心团队几个人的资料，一起打包，发送到了那个公开的招聘邮箱。邮件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就当是，买一张不知能否兑奖的彩票吧。


    几天后，盘古互娱，面试会议室。


    林希将一份标记为“高风险”的简历递给了方远。


    “方总，这是天恒游戏前制作人周岩的团队简历，”林希的表情很专业，看不出倾向，“背景调查显示，团队核心成员技术能力扎实，在业内的风评……其实在《暗影之刃》之前，其实相当不错。但这次事件对他们的打击太大，录用他们，可能会在公司内部和外界引起一些争议。”


    方远接过简历，看都没看，直接放到一边。


    “安排面试吧，我亲自来。”


    林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好的。”


    面试当天，周岩带着阿杰等三个核心成员，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盘古的楼下。他们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却依然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忐忑与局促。


    走进盘古那充满未来感和艺术气息的办公区，看着员工们脸上洋溢的自信和活力，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与这里的阳光明媚格格不入。


    会议室里，只有方远一个人。


    他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很随意地坐在他们对面，面前甚至没有简历，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周制作人，初次见面，你好。”方远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几个紧张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男人。


    “方……方总，您好。”周岩的喉咙有些发干。


    预想中的盘问、嘲讽、质询都没有发生。方远只是像寻常聊天一样，问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很好奇，《流星蝴蝶剑》如果让你们来做，有什么地方是你们觉得可以做得更好的？？”


    周岩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和道歉，却发现完全用不上。


    这个问题，尖锐，且直指核心。


    阿杰几人顿时紧张起来，这简直是送命题。


    周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流星》的战斗系统，堪称完美。但在PVE内容和长线养成上，我觉得还有空间。比如，可以加入更复杂的宗门派系系统，玩家的行为会影响江湖格局。还可以设计一些大型团队副本，需要不同兵器、不同流派的玩家紧密配合，而不仅仅是PVP。”


    方远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他说得很实在，没有吹捧，也没有贬低，全是基于一个资深制作人角度的干货。


    等周岩说完，方远才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暗影之刃》的‘普渡众生版’，你们应该都玩过吧？”


    周岩和阿杰等人脸色一白，这是他们最不愿提及的噩梦。


    “那些BUG，千奇百怪。有些是渲染层面的崩溃，有些是物理引擎的错乱，还有的是底层网络代码的逻辑漏洞。”方远不紧不慢地分析着，像个解剖尸体的法医，“我很好奇，你们收到那份‘核心代码’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阿杰忍不住开口了：“当然发现了！代码风格完全不一样，注释混乱，很多关键算法的封装方式极其业余，就像是……就像是故意做出来的一坨屎！我们当时就提出来了，但是苏蔓那边……根本不听，强压着我们用这份代码往下做……”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原来如此。”方远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周岩面前，伸出了手。


    “周岩，盘古互娱需要你。不是需要你来做一个普通的策划，或者程序员。”


    “盘古互娱正在尝试组建第二个独立研发工作室，未来，我们可能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来为我执掌这第二支军团。这个工作室，将拥有独立的立项权、预算和团队管理权。你们要做的，就是用‘盘古引擎’，去实现你们想做的、能证明自己的游戏。”


    周岩和他的兄弟们，彻底石化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方远伸出的那只手，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施舍，不是同情。


    是平等的邀请，是千金的许诺，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周岩，这个年过四十，以为自己职业生涯已经彻底断送的男人，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尽全力，才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紧紧地握住了方远的手。


    “方总……我……”他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头。


    那一天，一条在浅滩搁浅了许久的龙，终于听到了大海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