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7

作品:《里斯克小姐的奇妙故事

    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简和梅尔小姐成功将那只带来噩梦的怪异猴子的尸体带了出来。


    我们听从布朗医生的指挥,将猴子的尸体放进了密封的盒子里,还加上了厚厚的积雪与石灰。


    那只可怕的猴子,满身都是脓包,腥甜腐败的恶心味道几乎让人深入灵魂。


    “它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简冷硬的说。


    她是对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如此恶毒的事情。


    投放一只带有病毒的动物。


    引起一场不止会有多少人死亡的疫病。


    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为什么呢?


    我无法去苛责我的父亲。


    他是受害者。


    他有他的坚持和理由。


    我也没法去责怪一只猴子。


    它在箱子里,被洁白的积雪覆盖着。


    我……我不明白…


    上帝啊……


    大雪覆盖的人间为何仍有罪恶?


    我在这里书写着……


    即使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


    即使从1922年到1927年的现在,我经历了很多,我仍然无法明白。


    我能做的,只有和简,还有梅尔小姐,奔赴一个又一个案子……


    这是否有用呢?


    不重要了…


    我在这里书写着……


    我并不是要一个答案…


    我只是坚持着…


    ……


    我只是坚持着。


    ……


    呼啸席卷的大雪会迎来落幕,清晨的阳光会刺破云层……


    疫病得到了控制…


    多亏了布朗医生,他上过战场,到过非洲,他是一个优秀的医生。


    还有…多亏了简…


    ……


    “源头找到了,但污染已经造成。”布朗医生疲惫地搓了搓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简和梅尔小姐,“你们…接触过源头,必须严格观察。从现在起,你们也不能离开了。”


    简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意外或抗拒。


    她的目光扫过被白雪覆盖的庄园,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弗瑞,我们需要谈谈。单独。”


    我们退到寒风凛冽的庭院一角,远离其他人。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储藏室的里,”简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除了猴子的爪痕和…那些污渍,还有另一种痕迹。”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很浅,但能分辨。是皮鞋的后跟印,男人的尺码。”简直视着我。


    “我就知道…我们得找到他…他…!”


    “好了好了…弗瑞…冷静…”简按住我的肩膀,她浅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我,让我逐渐安定了下来……


    “梅尔在储藏室还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一个被丢弃的雪茄烟蒂,很特别的那种,高档货。就扔在翻倒的货架角落,被灰烬半掩着。”


    高档雪茄…?!


    “我的父亲并不抽雪茄!仆人也抽不起这种东西!那一定是投放猴子的人抽的!”我迅速地说。


    “可能性非常大。”简的声音冰冷,“而且,这个人对宅邸的布局很熟悉,知道储藏室的位置,知道混乱中哪里最不容易被注意。”


    一个名字,一个令人作呕的形象,瞬间浮现在我脑海中。


    利德森叔叔。


    他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他在晚餐时恶毒的言语,他对我“伦敦工作”的鄙夷,还有……他匆匆离席时那慌乱又带着诡异满足的表情。


    利德森·本。


    只有他会为了身份,抽食昂贵的雪茄!


    一股混合着恶心和狂怒的热流直冲头顶。


    他怎么能…!


    我们并没有亏待他。


    “看来你心里有想法了?说一下……”简的话并没有问完,被仆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打断了。


    利德森叔叔死了。


    死于猴痘。


    他是我叔叔。


    他死于自己的恶意。


    他死的时候,满身腐烂的脓包,瘦弱,凄惨……


    就像那只雪箱里的猴子。


    我应该去恨他吗?


    我不知道。


    但我也不应该原谅他。


    那些因为他的行为而死亡的人,不会原谅他。


    我们庄园的疫病,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得到了控制,可是利德森叔叔府上没有…


    等布朗医生赶过去的时候,所能做的有限……


    有的人挺了过来…感谢上帝……


    有的人没有…在火焰中归于上帝…


    这是一个漫长的噩梦…


    噩梦结束了的时候,有着无数的死亡,还有人类面对疫病的无能为力。


    当我写这个文字的时候,我想到了中世纪……


    黑死病的席卷。


    我感谢科学,感谢医生。


    它让我的家人活了下来…


    但科学仍需要进步……


    ……


    我的父亲,他幸运却也是不幸…


    他活了下来。


    可怕的疤痕却即将伴随他后半生。


    还有……他要面对他弟弟的死亡与恶意…


    可怜的艾格尼丝,也许是因为她体质好一些?也许是因为她得到了上帝的眷顾?又或许是因为那位老妇人认真的照料?


    她的疤痕不如我父亲那般可怕,也没有集中在脸上,只在背后有一些…不幸中的万幸。


    那位可敬的老妇人死了……


    她不是死于疫病。


    而是在这事情结束之后,某一天的清晨,无疾而终。


    艾格尼丝给她举行了葬礼。


    她的墓碑上是空白的。


    但会有人记得她。


    ……


    至于利德森叔叔。


    我的父亲仍然替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即使为了防止疾病的扩散,利德森叔叔早已归于火焰。


    “银钱松,金碗碎……尘归尘,灵归灵……”


    在神父的祷告中,我的父亲裹着厚重的绷带,注视着相框中自鸣的人。


    他在祭奠他死去的弟弟。


    ……


    读者们,我不知如何去描述。


    这是一个混乱的圣诞。


    它是否到此为止了呢?


    我的叔叔,利德森·本,不过是一个被蒙骗的棋子,并且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猴子来源于非洲。


    可利德森叔叔并没有去过非洲。


    可能,在他的眼中,他不过是放了只小动物,吓吓人而已…


    后面有那天被利德森叔叔训斥的仆人说,他看见利德森叔叔神色紧张地带着黑箱子进过储藏室…


    算了……


    细纠这些东西都已经无意义了。


    在确认没有感染之后,梅尔小姐早早地离开了。


    简倒是留了下来。


    她一直陪着我,直到庄园彻底安定下来。


    那已经是春天了。


    在她待在本庄园的时候。


    纳迪尔到后面很听简的话。他对简有一种敬佩。


    这个当时才19岁的男孩。


    在经过这可怕的事情之后,似乎一下子就彻底长大了。


    他开始接受父亲的工作,管理庄园的事物,彻底承担一个继承人的责任。


    他开始隐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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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再从他身上察觉表面的累。


    只有最开始,他偶尔的,暗戳戳的,针对简的小任性。


    他会故意地提出各种困难的问题或者要求,想要简解决。


    对于问题,简总能完美给出答案。而那种刁难的要求,简总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里斯克小姐…我承认你有点本事。”纳迪尔的声音传来。


    我快步穿过走廊,来到小温室。


    仆人刚刚才告诉我,纳迪尔又跑过来打扰简了。


    真是的……


    “那你能保护好我的姐姐吗?”纳迪尔问,声音严肃。


    我的脚步顿住。


    “当然。我会保护好她的。”她看着我说,她早就发现我了。


    纳迪尔背对着我,“里斯克小姐,你可要说到做到!那可是我姐姐!”


    “嗯。”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走进了温室,“纳迪尔,简,去用晚餐吧。”


    “啊?哦好的,姐姐。”纳迪尔一本正经地应着,动作极快地离开了。倒有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了。


    他可真是的…


    “看起来很开心?”简放下了手中的书,从藤椅上站起来。


    “才没有。好了。去吃晚餐。”我拉着简说。


    最初,我的父亲仍旧卧病在床,需要恢复,我的母亲忙着照顾父亲。


    对于简的到来,他们无暇他顾。


    等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了(那可怕的疤痕我们无能为力),用餐便成了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时刻。


    当然,食不言寝不语。


    他们的教养,让他们不会轻易在餐桌上评头论足。


    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这次的晚餐又有些不一样。


    ……


    晚餐。


    长桌铺着白桌布。刀叉偶尔碰到盘子,声音很细微。


    即使已经春天了,壁炉里的木头仍然烧着,噼里啪啦地响着。


    空气里有食物味道,也有消毒水和药膏的味道,混在一起。


    父亲坐在主位。


    他不再带曾经最喜欢的眼镜,身上的绷带拆了,脸上脖子上全是深红扭曲的疤,像爬着什么。他慢慢切肉,动作有点僵,每次抬手都皱一下眉。灯光下,那些疤显得很深。他没怎么说话,偶尔抬眼看看我们,眼神沉沉的,看不出什么。


    母亲坐在他旁边,更瘦了。她只吃一点点,大部分时间看着父亲,或者低头看盘子。


    我和简坐一边。纳迪尔坐在另一边。


    简吃得安静,没什么表情。她动作利落,和往常一样。


    纳迪尔看看父亲,又看看简,最后盯着自己的盘子,叉子无意识地戳着土豆。


    沉默。


    只有壁炉和餐具的声音。


    父亲突然放下了刀叉。金属碰到瓷盘,很清脆。


    我们都停下了动作。


    他看向简。


    “里斯克小姐。”声音有点哑,比以前粗粝。


    简抬眼看他,“先生。”


    “谢谢你。”父亲说。就三个字。


    简顿了一下,点点头,“应该的。”


    “弗瑞……”父亲转向我,眼神复杂,“……你在伦敦做的事……”他没说完,似乎找不到词,或者力气。


    我等着。喉咙发紧。


    “……做得对。”他最后说,声音很低,但很清晰。说完,他像耗尽了力气,靠回椅背。


    母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纳迪尔猛地抬起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我。


    简没说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父亲没再开口。晚餐就在这种沉重的安静里继续。没人说话。空气里只剩咀嚼声,和壁炉里木头燃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