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听到普瑞塞斯说什么，他有些昏沉，不知过了多久，当博士再次感受到身体的存在的时候，门外有点吵，似乎有什么人在和人争吵着什么。


    “到底*脏话怎么回事，我就是去哥伦比亚出了趟外勤，回来你告诉我他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好吵啊……


    博士有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现在全身到处都在痛，感觉身体有点发冷，他猜测自己多半在发烧，这里是哪？伯利亚？还是罗德岛？他现在又是什么状态？门外的争执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好像从石棺里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在发烧，他想，他听到耳边传来谁的叹息，手臂传来细微的疼痛，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抽了他的血，又给他扎了一针。


    其实他一直还挺怕疼，但是现在和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抽血这点疼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的耳边有人压着嗓子轻声问道。


    “他为什么还没醒？”


    听声音耳熟，博士想，为什么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这些人都是谁的问题，这对一个病号未免有些太不友好了，另一个声音同样压着嗓门轻声道，“灵魂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仍然昏迷的具体原因，现在没人知道，好在就算没醒，他的状态也没前两天那么危险了。”


    他想起来了，他好像还欠这个声音的主人一个道歉呢。


    “是，这几天医疗部的灯就没灭过，”前一个人说，“现在甚至连他迟迟不醒的原因都没找到。只能归因于他太虚弱了？”


    那人虽然越说越激动，但在这样的愤怒中，他居然还能压住自己的嗓音，“我真的觉得让他去整合运动不是什么好主意，真的，我并不是对现在的整合运动有偏见，毕竟他们确实变了不少，但你看，只要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随时都能受伤……上次也是，他差点……”


    未尽的话语变成一声叹息，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博士难得地觉得耳朵边清净不少，他想他还想接着睡觉呢，希望这两个人，哦，不管是谁，赶快离开吧。


    他全身更痛了，痛得他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脏话，他不合时宜地想，永远清醒确实没做到，但是永远痛苦也算超额完成了，碳基体活着就是为了受苦的吗，这*脏话到底是什么地狱笑话。


    “博士？”有人在他的耳边叫他。


    原谅他，他现在实在没精力回应，太痛了，全身都在痛——


    “醒醒，我知道您现在不舒服，但是醒醒，睁开眼睛……”有谁在他的耳边循循善诱，语调轻柔得像在哄孩子，他想真的好吵，他勉为其难地看看吧，眼皮很沉，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的三人看上去都松了口气，有人嚷嚷着说要给他安排个全身检查，但他的精力并不在那些嘈杂的话语上，推演是源石的本能，当他醒来那一刻，他右眼的新生源石便尽职尽责地恪守它的本分，于是他得以源源不断地收到源石传递而来的推演结果——


    “博……”


    “……可以摸摸你吗？”他打断了离他最近的人惊喜的声音，或者说他并没听到那个人现在说了什么，他有点恍惚，他记得他叫什么，Scout，于是他指名道姓，“……Scout先生。”


    “Scout先生”看了他半天，他给其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以博士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关注到那个眼色的事，给他扎针的那位悄悄离开了，另一位安静地坐在他的病床旁，Scout想了想，他蹲了下来，同时小声嘀咕。


    “他也这么叫你吗？Logos先生？”


    “他叫我时没有敬称。”Logos说。


    Scout看上去更郁闷了，碍于博士现在的状态，他一声不敢吭，只是老老实实地接受博士的抚摸，很少有人会安全地摸到萨卡兹的角，所以更少有人知道，萨卡兹的角和卡普里尼的角不太一样，其上有神经分布，所以摸起来痒痒的。


    但是Scout不在意这点微小的痒意，他仍然对那个称谓耿耿于怀，他想这才多久没见啊，他和博士的关系就已经生疏到被他称作Scout先生了，听上去他像是什么跟博士不熟的贵族老爷似的，好吧，博士失忆了……那他们不是也见过很多次了吗？退一万步讲，对面那个女妖怎么就没被他叫敬称？那个女妖不比他更像贵族老爷一点？


    博士没注意到他这些细微的小心思，或者说他的精力更多地分给了目前鲜活的，活蹦乱跳的萨卡兹斥候，他想，啊，我摸到了角，那他的角就真实存在，没有被割去，他继续向下，摸到了完好的脸庞，他想，他没有毁去面颊，他的手逐渐向下抚摸，Scout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他老老实实地仰着头蹲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博士的手摸上了他的颈动脉，这是绝对的死穴，作为精通隐匿的萨卡兹，他从来没被人近身到这种程度。


    ……能怎么办呢？Scout无奈又自暴自弃地想，他想博士要是真的下一秒从哪里摸出把刀片一把划上去，他也只能归咎于自己运气不好，但博士似乎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是慢慢地摸着，感受到手下温热的搏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小，又有点沙哑，好在病房里没人说话，所以他沙哑的话语能被病房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问，为什么要救我？


    Scout求助似的望向旁边的Logos，“他说的哪次？”他比着口型问道。


    “我怎么知道。”Logos同样比着口型回答。


    但是现在问博士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博士刚刚醒来，看上去比他还茫然，思来想去他只好用自己并不算高的文化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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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绞尽脑汁地先安慰他再说，他估计博士这种精神状态应该很好哄，姑且暂时没纠结到底说的是哪次的问题，他说您是我的指挥官啊，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指挥官遇险而不救呢，虽然估计您已经忘记了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光，但那些日子我从没忘记过，他这么说着，博士反而安静下来，他说Scout，你还有其他想要对我说的话吗？Scout不得不再次求助地望向对面咬文嚼字的女妖，期待他能给出点更好的回答，但Logos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他想听你说，什么都行。”Logos比着唇语说。


    Scout从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未曾专精文法，他想Logos多半是在拿他开涮，博士想听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病房里其他两个人都在期待地看着他，他也只好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下去。


    他说虽然我们之间之前的关系确实是指挥官与棋子，但实际上我不是很想让您继续这种生活，如果您从一个教导者，一个研究者被战争催化成了一台冷血的杀人机器，那也只会是我们这些请求您战斗的人犯下了大错——Logos已经在刚刚悄悄离开了，并随手关紧了门，神经质的女妖在这种时候总是十分体贴，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博士想听的是什么，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说其实之前我就想过了，您只要远离战争，怎么样都好，但是这个想法很幼稚，估计说出来也会被很多人嘲笑，所以您当时失忆了，选择了整合运动，我其实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之前以暴力起家，但现在似乎已经好多了，只要您不上战场，怎么都行——


    “我有一个请求。”博士继续轻声说道，他突然试图坐起来，吓得Scout控制着力度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也不挣扎，只是紧盯着Scout的双眼，Scout注意到他的右眼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暗红。


    “只要我能做到。”Scout轻声答应道。


    “……可以把你的狙击镜借给我吗？”博士沉默了一会，问道，他刚醒来，全身都痛，仍然分不清现实与推演，于是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Scout松了口气，他心说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您想要我的命呢，原来就是要把狙击镜啊，狙击镜这东西他那里倒是多得是，“我去给您拿把新的？”他轻声询问。


    “不用，”博士说，“我想要你手里这个。”


    Scout随手卸下了自己的狙击镜，塞到了虚弱的博士手里。


    “给，”他说，“如果这能让您舒服一点的话。”


    博士没有回话，惨烈的推演结果和流着血的Scout、看不清面容的Scout、折断了角的Scout一起暂时远去了，他将视线重新放在了这个小小的狙击镜上。


    于是他终于露出了个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