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的河水真是好东西,博士半梦半醒间想,他似乎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又无人打扰的一觉了,当他睁开眼试图从瓶子里望向外面的时候,正好对上了Logos那双石榴红的眼睛。


    ……这位大女妖不会一直盯着他睡觉吧。博士想。


    “并非,”Logos说,“只是凑巧。”


    ……女妖是有什么灵魂读心功能吗?


    “灵魂体通常没有自我意识,即使有,也很难和人正常沟通,女妖引渡众魂,与灵魂关系本就较旁的种族紧密。”Logos轻声说,似乎在解释。博士环顾四周,发现阿米娅和另一边高大的萨卡兹已经消失不见,陆行舰陷入一片寂静,似乎已经很晚了。


    “他们去睡了。”Logos说,他的声音仍然很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您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博士?”


    博士仰头望向他,女妖面无表情,他想他好像确实应该有什么是要对Logos说的,隐隐间他似乎还有点心虚,但他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思来想去,他只想出一句话,非常经典,适用于各种无理取闹的场合。


    “你听我解释……”博士说。


    Logos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这反应不对啊,博士想,他不应该生气地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咆哮吗?


    “不知道您对女妖的印象究竟从何而来,”Logos说,博士居然隐约从他波澜不惊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委屈,“但您也许对女妖的种族,乃至对我,都有不小的误解。”


    博士确实想说点什么,可惜他实在有点想不起来,他张了张嘴,Logos也不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博士的初始努力付之一炬,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现在真的想不起来了,”博士说,“你等我回去再向你解释行不行?”


    Logos点了点头,“任何时候都可以,但是希望您注意您的辩解是否符合基本原理,有无纰漏,我建议您整理好语言之后再向我解释,避免浪费解释的机会。”


    “你打算给我几次解释的机会啊?”博士无奈。


    “一次。”Logos嗓音平淡地说,他从开始到现在似乎一直是这副冷漠又平淡的样子,源石影像中那个年轻的女妖和他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博士,您在我这里没有多少可以透支的信誉。”


    “你在生气吗?”博士后知后觉。


    Logos点了点头,“如您所见,”他彬彬有礼地说,“愤怒一直伴随着我。”


    博士想了想,他还是没理解对面的Logos到底在生什么气,他从残存的记忆里翻来翻去,突然灵光一现福至心灵。


    “你生气我把你的咒术单元搞坏了?”


    “那是死物,博士。”Logos说,“批量生产的造物,并不值得我浪费情绪。”


    “你在生气那些我听说的野史?”博士又问。


    “萨卡兹受误解颇深,博士。”Logos说,“外界的传闻于我们而言无关紧要,您听到捕风捉影的传闻亦是理所应当。”


    那你还威胁人家再传野史做噩梦,博士想。


    “只是劝诫,”Logos说,“我并未施加咒言。”


    博士不说话了,自他醒过来之后,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接触,就算有,也是隔着Scout和他的咒术单元,他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女妖。


    “……博士,有时候我也会遗憾于我们之间相处的许多记忆消散无踪。”Logos突然说,他望向陆行舰外漆黑的夜色,表情里仍然看不出喜怒。


    “我回去想想,”博士说,“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解释。”


    他还是这样,Logos想,明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安慰自己,他望着远方出神,心想巴别塔时期的博士做的事情能和现在这个博士等同吗,失去记忆的人还能被认为是同一个人吗?记忆构成人格,记忆造就性格,如果他面前的是一张白纸,是否他是在迁怒于这张白纸,强行要求他对另一个人做的事情负责呢?


    博士倒没那么复杂的思绪,他看着女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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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顺如垂缎的头发披散下来,他突兀地想,啊,是头发,不是源石结晶,真是太好了,他疑惑于自己这缕思绪的来源,想要追溯却发现无处可寻,他晃晃脑子不再去想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Logos,他想女妖的能力是咒言,离开内化宇宙时的钥匙也是咒言,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要是他之前指望Logos救场并许诺他什么报酬,结果由于自己的失忆忘得一干二净,对面又明显是个素质很高的咒术大师不好意思催债,那可太糟糕了。


    ……也许是曾经的自己利用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思来想去他决定试探对方一下,半晌之后,他用前文明的语言轻声说了点什么,Logos在这一刻猛然转头,他第一次露出了点震惊的神色。


    “您全都想起来了?”他问道。


    “很抱歉,事实上关于我们之间的相处,我仍然一点也没想起来,”博士摊了摊手,“但我总觉得……如果我会教一个人属于我家乡的语言,那我最初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后手、钥匙、或者任何乱七八糟的原因。”


    “你能听懂,对吧?”


    Logos安静地凝望着他,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什么?”他问道。


    “我没办法给出我失忆之前的回答,”他说,“虽然我们之前似乎相处过不短的时间,但很抱歉,我已经把那些都忘了,我能给出的,只是现在的我的答案。”


    Logos仍然凝视着他,他在等一个回答,博士不希望自己的回答让他们似乎本就不睦的氛围变得更加糟糕,但他能感觉得到,如果撒谎的话,对面的女妖会更生气。


    想到这里,他只好实话实说。


    “Logos,我珍重独属于我们的语言的重量,”他说,“如果我愿意将我们的语言一句一句地教给了这片大地的哪个人,那只会有一个理由。”


    “我希望我们的文明,能够藉由我的传播,在另一个文明里开出新的花。”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