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又落到了坚实的源石地面上，万千金色的瞳孔凝视着他。


    这看上去很诡异，金色的内化宇宙看似完美无缺，定睛细看，却能发现他们是由亿万碎片拼凑而成，每一片碎片里都有一只眼睛凝视着他，当博士与之对视，“它”便发声——现在“它”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哪怕一点“普瑞塞斯”的影子——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回声层层叠叠，仿若无穷无尽，【难以理解。】


    【仿碳基集群意识吗……】博士沉吟。【为了将所有算力全部运行至破解底层禁令上，终于不再用她的脸了？】


    【无法理解……】它说，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博士说话，【按照我的推演结果，她会将你困在那里，她困住你的时间已经足够我解开难题……演算不会出错，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博士心说，被普瑞塞斯坑了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单纯的硅基生物并不知道自己被自己的两个造主一前一后地坑了一次，源石的推演不会出错，只要给出前提条件，它就能精密地推演出所有可能的结局。


    ……只要前提条件完全正确。


    虽然不知道普瑞塞斯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确实帮了博士不小的忙，源石意志笃信自己的演算结果，刚将他困入自己的梦境中，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演算，完全掌握源石权限后，博士隐约能感觉到源石的想法——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这确实是事实的客观描述。


    【我们设计内化宇宙的时候，有一个很精妙的小设计，】博士说，他隔空一抓，一把巨大的铳仿佛凭空产生般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其实大多数设计我们都还算满意，但是只有这个小设计值得我们道一声精妙。】


    【我思，故我在。】


    他举起铳械卸掉了保险，而后连着开了几枪。前文明人类体质孱弱，如果在现实世界，他举起这把铳恐怕都要踉跄，但这里是内化宇宙，而他是暂时掌控所有权限的造主。


    地面开裂，几只眼睛闭合，硅基生物不会感到痛，它只会疑惑于算力单元的丢失，“它”的指令是将所有算力完全投入至演算中，几个算力单元的丢失在他的计算下是无关紧要的小小损失，内化宇宙中，“它”以堪称疯狂的效率运转着推演，直到“它”发现那几个小小的单元的丢失似乎产生了连锁反应，墙壁轰然崩塌，金色的光摇曳闪烁。


    【一个小病毒。】博士微笑，【不用谢，我们刚写的。】


    那些眼睛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下去，似乎产生了某种链式反应，那些黯淡下去的眼睛以飞快的速度感染着其他单元，它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算力推演这个“小病毒”的构成，但当它开始分割算力，它发现那些被分割的算力也在被“小病毒”感染，对底层禁令的突破不得不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而暂时告停，当它将算力集中，五秒后，“小病毒”被破解了。


    博士再次举起了那把铳。


    所有的眼睛紧盯着他，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它已经不敢对自己的造主掉以轻心，金色的丝线层叠缠绕，源石晶簇拔地而起，禁令仍未被破解，造主的权限仍然在内化宇宙中占据最优先的地位，我思故我在是个相当麻烦的设计，造主看上去又心如铁石。


    几纳秒的时间里，它推演出了一个好办法。


    庞大的信息流再次袭来，和算力单元不同，这些信息流曾经属于泰拉人，底层禁令只禁止了它主动删除信息流，但拥有最高权限的造主显然可以突破这个禁令，这个小小的漏洞，给了它继续演算的时间。


    【要杀了他们吗？】它问。


    博士不答。


    生物临终前会有怎样的本能反应？


    哀恸，悲伤，不甘，恐惧，哭泣，愤怒……信息流如同丝线般袭来，博士却无法像感染算力单元一样感染他们，泰拉人的信息流与泰拉的感染者关系千丝万缕，有些信息甚至属于仍然活着的感染者，他们的一部分信息已经被源石转录，如果彻底删除这部分信息，博士无法确认残缺一部分信息的生物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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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按照他们曾经的构想，如果把信息比做压缩包，损坏一部分的压缩包便再也无法打开，这并不是数据部分丢失的问题，而是损害整个压缩包的可能。


    他随手一丢，铳便在空中消弭于无形，他拿出了那顶黑王冠。


    那些信息流流入了那顶黑王冠，博士开始庆幸自己做的小小改造，至少那个倒霉的正品持有人不会被这些信息流影响，所谓“文明的存续”，最初，其实只是个信息储存器。


    【您太过心慈手软了。】它嘲讽道，【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不会选择这样温和耗时的方式，最优解当然是将这些信息一并删除，当这些信息删除之后，我自然不得不调用大部分算力对付您。】


    【我做的那点小东西哪里值得你调用大部分算力呢？】庞大的信息流仍然源源不断地传入黑色王冠，尽管他并未戴冠，也很难完全免除那些情绪的影响，尽管这样，博士却依然笑着，【所以我不是你。】


    金色的眼瞳凝视着他，很难想象其中居然似乎有名为惋惜的情绪跳跃其中。


    【她知道你在这样使用她的权限吗？】它问，


    【当她同意的时候，她便默许了我所有的使用方式。】博士说，【也包括现在这种。】


    【你并未戴冠，你无法理解它。】它说，【无法理解它，就无法打败我……这一点，你也知情。】


    【说的也是。】这片空间短暂的静寂中，突兀地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如果未曾戴冠，便无法完全解析其构造，那么看起来，这里确实需要一个曾经的戴冠人呢。】


    有人从信息流中现出身影，博士与“它”瞳孔俱是一缩。


    【从信息流中将自己分割出来……】“它”第一次正视它从未瞧得起的泰拉文明，“它”从未觉得这样堪称猴子随机打字打出一本词典的事情会发生在内化宇宙里。


    【你是谁？】


    【我呀……】那人温柔地说，【我是萨卡兹前任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