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她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看他。


    苏青将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她面前，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


    “喝了，暖暖身子。”


    穆鸢看着那杯清亮的茶水，没有动。


    “怎么？”


    苏青挑眉，“怕我下毒？”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穆鸢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端起茶杯，小口地抿了一下。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一股清雅的甘甜，瞬间抚平了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喉咙，也让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雅间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只有袅袅的茶香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这诡异的平静，让穆鸢感到坐立难安。


    她宁愿苏青像以前那样呵斥她、羞辱她，也好过现在这样，让她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苏青终于放下了茶杯。


    “天亮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任务完成，该回去了。”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斩杀狼群到青楼里的种种，都只是一扬无关紧要的插曲。


    穆鸢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就……就这样结束了？


    她原以为，在经历了刚才那般羞辱之后，等待她的会是更过分的要求，或是更严厉的惩罚。


    可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该回去了？


    她有些发懵，但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却悄然落了地。


    不管怎样，能离开这个让她羞愤欲绝的地方，总是好的。


    她连忙站起身，低着头，跟在苏青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销魂窟。


    晨曦的微光驱散了巷子里的暧昧与靡靡之音，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带着几分凉意的清新。


    苏青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接御使飞剑，冲天而起。


    穆鸢也连忙祭出自己的短剑，紧随其后。


    清晨的风，带着几分凛冽，吹在脸上，让她那因为羞耻而滚烫的脸颊，终于冷却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青阳镇，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趟下山，不过短短两三日，却比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经历还要跌宕起伏。


    她见识了苏青那深不可测的恐怖实力，也感受过他怀抱里那令人安心的温度。


    她体验了被无数人羡慕嫉妒的挥金如土，也承受了被窥视身体的极致羞辱。


    她对苏青的感情，早已不是最初那单纯的仇恨。


    那恨意之下，掺杂了太多的东西——畏惧、依赖、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异样的情愫。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回到宗门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无法用一颗纯粹的心，去看待那个正御剑飞行在她前方的、如同谜一般的男人了。


    一路无言。


    飞剑在云层中穿梭，凛冽的风吹散了穆鸢脸上的红晕，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混乱。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毫不起眼的戒指，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唯一的底牌。


    这是她敢于反抗苏青、敢于想象未来的真正依仗。


    可是，这一趟下山的经历，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苏青的强大与深不可测，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让她时时刻刻都感到心惊胆战。


    她害怕，害怕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有一天会被他发现。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拥有这样一个逆天的宝物，他会怎么做？


    以他的性格，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据为己有！


    到那时，她将彻底失去所有翻盘的希望。


    不行！


    绝对不行！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她心中所有的迷茫与纠结。


    她必须远离他！


    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哪怕没有那部双修功法，修炼速度会慢下来，但只要有芥子空间在，她就能用无穷无尽的丹药，堆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自由，以及保住自己的秘密，比任何快速提升的功法都重要！


    这个信念，给了穆鸢前所未有的勇气。


    当两人回到凌霄宗，降落在青云居的院落中时，穆鸢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去整理行装，而是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叫住了正准备回屋的苏青。


    “苏……主人。”


    她还是没能改掉这个屈辱的称呼，但声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苏青停下脚步，转过身，困惑的看向她。


    穆鸢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抬起头，直视着苏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解除我们之间的主仆关系。”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话已出口，她便不再退缩，继续说道：


    “欠你的灵石，我会想办法尽快还清，从今以后，我想做一个普通的宗门弟子，在杂役处做事，或者去任务堂接取任务……总之，我不想再做你的侍女了。”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苏青的雷霆震怒，准备迎接他更刻薄的嘲讽和更过分的惩罚。


    她甚至想好了，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会再退缩。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苏青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双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


    当穆鸢说完后，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吐出了一个字。


    “好。”


    什么？


    穆鸢猛地一怔，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她听到了什么？他说“好”？


    他竟然答应了？！


    这……这怎么可能？！


    穆鸢的大脑瞬间陷入了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之中。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