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山谷中，她不顾自身安危，为自己护法时的那份决绝？


    又或者，是在仙殿坍塌时，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那份全然的信赖？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最初的、那个略显昏暗的房间里。


    他抬起头，迎上穆鸢那充满了期待与好奇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一片坦然与真诚。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的迟疑。


    然而，这六个字，落入穆鸢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在她平静的心湖中，炸起了滔天巨浪！


    她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那原本慵懒地靠在苏青怀里的身体，瞬间变得笔直，那双刚刚还含情脉脉的眼眸，此刻，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荒谬。


    “怎……怎么可能？！”


    她失声说道，声音，都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尖锐。


    浴池中那温馨浪漫的气氛，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第一次见面？


    怎么可能会是第一次见面？！


    穆鸢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段她曾经拼命想要忘记，如今，却又无比清晰的记忆。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走投无路，为了给病重的奶奶求药，而跪在苏家门前的，卑微贫民。


    而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性格恶劣到了极点的苏家少爷。


    她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用一种何等轻蔑和戏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玩弄的蝼蚁。


    他有药。


    而他，提出的交换条件，却是让她，当着他的面，“卸甲”。


    那不是真正的卸甲，而是一个，让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充满了屈辱的比喻。


    他让她，脱掉身上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一件，又一件。


    直到，她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用双臂，徒劳地，遮挡着自己那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干瘪、贫乏的身材。


    她还记得，他当时，那充满了贬低意味的评价。


    他说，就这？


    那两个字，像两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她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少女自尊心上。


    那个时候，她对他，除了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屈辱，再无其他！


    她恨不得，用自己的牙齿，咬断他的喉咙！


    可是现在，他却告诉自己，他是在那个时候，那个自己最狼狈、最屈辱、最恨他的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这……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穆鸢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看着苏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想发火，想质问他，是不是在戏弄自己。


    可是，当她看到苏青那双，清澈而又认真的眼眸时，她却发现，自己，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看得出，他没有说谎。


    他说的，是真话。


    可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青静静地看着她那变幻不定的脸色，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答案，对她而言，冲击力有多大。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穆鸢那微微颤抖的身体，重新，揽入怀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磁性。


    “当时的我，确实很混蛋。”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当时的过错。


    这一句直接的承认，反而让穆鸢那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苏青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们两人命运的，最初的下午。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穆鸢的脸颊，眼神，变得无比的温柔。


    “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在强者面前，摇尾乞怜的弱者。我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家人，可以舍弃自己所有尊严，咬碎了牙，也要活下去的灵魂。”


    “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全身都在发抖，你的那双眼睛里，明明充满了恐惧、屈辱，和对我滔天的恨意……”


    “可是，在那所有的负面情绪之下，我却看到了一簇，怎么也扑不灭的火。”


    “我忽然，对那个，拥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瘦弱的、贫乏的、却又倔强得像一棵悬崖边上的小草一样的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种兴趣，或许，在当时，我自己都未曾察觉，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喜欢，最初的，萌芽。”


    苏青的话，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穆鸢的心上。


    穆鸢，彻底地，呆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当时，那般不堪的模样，在他的眼中，竟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她以为，他看到的，是她的卑微，是她的屈辱，是她的可怜。


    却没想到，他看到的，是她的不屈，是她的灵魂，是她那双，藏着火焰的眼睛。


    原来……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在俯视她。


    而是在，平视她。


    平视着那个，在绝境中，依旧不肯熄灭火焰的，她的灵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暖流，从心底，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那些曾经的屈辱，那些曾经的恨意，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有一个人，读懂了她。


    在她最卑微、最狼狈的时候，读懂了她那颗，不肯认输的心。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她的眼眶中，滚滚而下。


    但这一次，这泪水，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感动。


    是因为，被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的人，如此深刻地，理解着。


    “傻瓜，哭什么。”


    苏青伸出手，用指腹，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穆鸢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猛地，扑进了苏青的怀里，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放声大哭起来。


    ......


    呐，我要礼物，给我⊙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