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过程充满了无声的压迫感。


    白色疤痕战士们自觉地与那道深绿色的身影保持着距离，爆弹枪虽然放低，但手指从未离开扳机。


    杜姆对此毫不在意。


    雷鹰炮艇引擎的轰鸣撕裂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载着这支沉默的队伍升入铅灰色的、弥漫着病态孢子的天空。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下方那颗巨大的、散发着腐烂甜腻气息的星球正在逐渐缩小，其表面布满了杜姆留下的、如同丑陋疤痕般的杀戮痕迹。


    很快，雷鹰炮艇对接上了一艘在低轨道徘徊的巡洋舰。


    这艘船便是巴图他们这支侦察队所属的母舰——“风暴之爪号”。


    当对接舱门嘶嘶打开，一股比纳垢星球地表更复杂、也更令人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


    金属的冰冷、机油的刺鼻、等离子引擎过载的臭氧味……这些属于战舰的“正常”气味，却混合着一种难以祛除的、如同霉菌和铁锈混合的淡淡腐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风暴之爪号”的状况很糟糕。


    舰体外部装甲布满了狰狞的撕裂伤、腐蚀坑洞和能量灼烧的焦痕。


    一些地方覆盖着如同巨大苔藓般的暗绿色增生组织，虽然已经被火焰喷射器烧灼过，留下焦黑的印记，但边缘依旧顽强地蠕动着。


    内部走廊的照明忽明忽暗，许多区域的应急灯是唯一的光源。


    冰冷的金属甲板和墙壁上，随处可见深褐色、甚至暗绿色的干涸污渍——那是恶魔之血和人类血液混合凝固的产物。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一些角落、管道接口处，甚至舱壁的裂缝中，还残留着一些被暴力清除的恶魔“遗迹”。


    显然，舰船内部也曾经历过惨烈的战斗，船员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清除了渗透进来的腐化。


    舰内人员稀少得可怜。


    偶尔能看到的船员或技术神甫，都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动力甲或工作服上沾满油污和修补的痕迹，眼神中充满了长期漂泊于亚空间、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疲惫与麻木。


    他们看到巴图小队归来时，眼中会短暂地燃起一丝希望，但当目光触及小队中那个格格不入的、散发着冰冷煞气的深绿色装甲身影时，那希望又迅速被警惕和疑惑取代。


    巴图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沉默地带着杜姆穿过伤痕累累的舰桥区，走向舰桥深处。沿途的白色疤痕守卫都绷紧了神经，但没有人上前阻拦。


    最终，他们在一扇刻着白色疤痕战团徽记、边缘有细微修补痕迹的厚重合金门前停下。


    门旁的守卫向巴图点头致意，目光复杂地扫过杜姆，打开了门。


    指挥室内部相对整洁，但依旧能看出艰苦的痕迹。


    全息星图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显示着周围混乱的亚空间能量流和一片代表未知区域的混沌阴影。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凝视着星图。


    他身披着白色疤痕连长特有的、装饰着更多狼毛和象征速度纹饰的精工动力甲，但甲胄上同样布满了战斗的勋章——刮痕、凹坑和能量灼烧的印记。


    他转过身，头盔夹在腋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的蒙古人面孔。


    他便是这支深入亚空间寻找原体的白色疤痕连队的指挥官——苏赫。


    苏赫连长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杜姆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战士的审视和指挥官的冷静评估。


    他看到了对方装甲上厚厚一层干涸的、混杂着黄绿与暗红、散发着恶魔气息的污垢；看到了那猩红目镜中蕴含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冰冷杀意；更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纯粹针对非人存在的毁灭气息。这气息之强，甚至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连长都感到皮肤微微刺痛。


    “巴图，任务简报。”苏赫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依旧沉稳有力。


    他的目光并未离开杜姆。


    巴图上前一步，简洁快速地汇报了在纳垢星球上的发现——遍地的恶魔残骸、纯粹的物理毁灭痕迹、以及眼前这位神秘战士突兀的要求和深不可测的实力。


    他特别强调了杜姆乘坐的运输机残骸明显是帝国制式，以及对方在得知他们无法赠送运输机后，对“寻找现实裂隙”的问题表现出的漠然态度。


    苏赫连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独自屠戮一颗纳垢星球？这战绩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巴图是他最信任的老兵，绝不会夸大其词。


    而且，眼前这个人……他散发的气息，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巴图汇报完毕，苏赫连长缓缓点了点头。


    他没有立刻询问杜姆的身份，反而露出一个带着草原豪迈气息、却又难掩疲惫的笑容，拍了拍腰间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囊。


    “远道而来的强大战士，欢迎登上‘风暴之爪’。”苏赫的声音带着一丝真诚的遗憾，“按照我们白色疤痕的传统，本该用最烈的美酒来迎接你这样的勇士。可惜……在这该死的亚空间里飘荡太久，连最后一滴能点燃喉咙的‘库姆斯’都喝光了。只有冰冷的能量液和循环水，实在怠慢了。”


    杜姆猩红的目镜转向苏赫连长，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与其说是回应对方的欢迎，不如说是确认了眼前这个指挥官身上没有他厌恶的恶魔腐化气息。


    仅此而已。


    “你想去下一个地点？”苏赫连长开门见山，直接切入杜姆之前对巴图提出的要求，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个既定的行程，“至于现实裂缝……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杜姆的电子合成音响起，依旧冰冷直接：“恶魔！”


    他抬手指了指舷窗外那片混沌翻滚的亚空间，“那里。”


    他所指的方向，星图上显示着一片能量读数异常狂暴、标注着高危险性的区域。


    苏赫连长顺着杜姆所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


    那片区域在星图上被标记为“血碾回廊”，是已知恐虐恶魔活动异常频繁的危险地带。


    去那里寻找现实裂缝？听起来更像是自投罗网。


    但眼前这个神秘战士的笃定……以及他那恐怖的实力……


    一个念头在苏赫心中迅速成型：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混沌领域乱撞，不如跟着这个似乎有着明确目标、且实力强得离谱的“向导”。


    风险固然巨大，但收益可能更高——无论是找到离开的裂隙，还是……借助对方的力量清理航道。


    “好！”苏赫连长猛地一拍控制台，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风暴之爪’会带你去！巴图的小队会作为你的向导和支援……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后面这句补充得很巧妙，带着点自嘲。


    杜姆没有回应是否需要“支援”，猩红的目镜只是漠然地扫过苏赫和巴图，仿佛在看两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


    苏赫连长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立刻转向舰桥控制台，下达命令：“设定新坐标！目标——血碾回廊！引擎最大功率！护盾能量优先供给！我们……去给那些邪神信徒送个礼物！”


    “风暴之爪号”伤痕累累的舰体发出沉重的嗡鸣，尾部推进器喷射出更加耀眼的蓝光，调整方向，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被标注为“血碾回廊”、散发着不祥血红色泽的亚空间风暴区驶去。


    航程中，苏赫连长尝试过几次旁敲侧击的交流。


    “强大的战士，你的装甲……风格独特，力量惊人。不知来自哪个铸造世界？还是某个……隐世的战士团体？”


    杜姆沉默。


    “你似乎对恶魔……有着特殊的‘兴趣’？这种纯粹物理的净化方式，令人印象深刻。”


    杜姆的目镜红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我们正在寻找我们的父亲，伟大的察合台可汗。他带领着军团主力深入网道，却失去了联系……如果你有关于他的任何线索……”


    杜姆转过头，猩红的目镜直视着苏赫，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却只有两个词：“安静。准备。”


    苏赫连长碰了一鼻子灰，却反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是个目的纯粹、只专注于猎杀恶魔的恐怖存在。他来自一个强大的势力，与帝国关系匪浅，但性格孤僻至极，对世俗交流毫无兴趣。


    “免费的打手……”苏赫连长看着杜姆如同磐石般矗立在舰桥舷窗旁、凝视着那片越来越近的血色风暴区的背影，心中暗道，“虽然态度差了点，但至少不是敌人……用他开路，不亏！”


    “风暴之爪号”如同扑向风暴的海燕，一头扎进了那片翻涌着愤怒咆哮与无尽杀戮欲望的“血碾回廊”。


    新的狩猎，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