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傻子......不，是守蛮哥救了营户！”


    窦伟的话，如石破天惊。


    贾百户眉头紧锁，狐疑的眼神不断在窦伟和陈守蛮间来回扫动。


    “说什么屁话呢！”窦勇颇有些尴尬地瞥了眼方妙筠，压低声音道，“他救了营户？你以为他是谁？他就一傻子......即便现在不傻了，他能杀几头矮骡子？”


    “很多！”


    被贾百户怀疑，窦伟可以接受。


    但窦勇身为父亲却不相信他，这让窦伟心中很难过，或许这就是最传统的父子关系吧。


    “爸，我在瞭望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别拉他，让他说！”贾百户大吼，试图将儿子拖走的窦勇只能讪讪放手，却还不忘用警惕的眼神瞪儿子。


    “百户大人，派人去沙滩那边看看就知道，矮骡子船上的人都是守蛮哥杀的，那些尸体，总不能是他们自相残杀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分赃不均，常有的事情......”


    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个声音。


    “谁？”


    “滚出来！”


    贾百户横扫一眼，狮口中喷出漫天唾沫星子：“谁要有话，跟他一样站出来说！”


    “藏头露尾的，老子营户里不准有这样的崽种！”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没人站出来，可刚刚那话是谁说的，很多人其实都看到了。


    岳咏怀的手下，赵二。


    他运气不错，昌山村一战活下来了。


    到现在贾百户还没统计战果，


    但光昌山村那边就抬了二十一具尸体出来，其中还包括了两个小旗官。


    一场战斗打下来，没受伤的几乎没有。


    能赶回来的都是轻伤，重伤员还在昌山村。


    贾百户摆摆手，自然有亲兵去沙滩那边查看。


    不一会儿亲兵就回来了，“大人，找到五具倭寇尸体......”


    五具？


    大部分人都倒抽了口凉气，也有看着陈守蛮，眼神尽是羡慕嫉妒恨的。


    五具倭寇尸体啊，对普通军户来说就是天大的功劳！


    况且昌山村那边陈守蛮也算了五个倭寇首级，拢共十个，刚好完成之前贾百户定下的任务！


    一想到陈守蛮竟然年纪轻轻就要成为小旗官，不少人心中发酸。


    “打扫战场吧，其他事情等千户大人回来再说！”


    陈家在营户里有三间正房一个厨房，矮墙围了个两步深的院子，可以晾晒衣服，养两只鸡之类的。


    在父兄去世后，方妙筠让陈守蛮住中间的正房，她住左侧那间小屋子，右侧靠近厨房的房间算是家里的食堂。


    走进家门，方妙筠就赶紧把门都关上，然后点亮油灯，让陈守蛮脱衣服。


    “啊，嫂子，这......”


    之前他意识不能控制身体，无所谓。


    但现在......


    “脱啊！”方妙筠显得有些个着急，眼眶红了，眼泪也要淌了，“你看你，全身都是血，到底受了多少伤啊！”


    “快脱！”


    “不行我就去请大夫！”


    “不是......”陈守蛮反应过来了，感情方妙筠是担心他身上有伤啊。


    “嫂子，这都是矮骡子们的血.......”陈守蛮说谎了，其实也有不少是他的血。


    只是在意识能的作用下，他之前的伤口全都好了。


    方妙筠不信，跺着脚非要陈守蛮脱。


    拗不过，陈守蛮只好先把上衣都给脱了，结果方妙筠顿时就傻了。


    发生了什么？


    我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叔呢？


    肩窝没有了，小肋排没有了，就连凹陷的肚子，都变成八块了！


    这怎么可能是......


    方妙筠脸红了，啐了口低声道，“还不快穿上，你，你就不怕着凉？”


    “着凉......”陈守蛮笑了，随后忽然想要逗逗方妙筠，便故意瓮声瓮气道，“那嫂嫂，我脱裤子了？”


    “不准脱！”


    虽然没弄清楚小叔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精壮，但既然现在小叔都不是傻子了，再脱裤子就......


    “我，我去给你煮点吃的，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


    方妙筠转身出去后，陈守蛮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消失。


    “要不要告诉嫂子呢？”


    “算了，回来再说。”


    穿回衣裳，陈守蛮扎紧腰刀，悄咪咪地翻过矮墙。


    天虽然还没亮，但营户里却灯火通明。


    四处都能听到哭喊声。


    毕竟很多家里都死了人。


    要么是死在营户这边，


    要么是在昌山村那边。


    都说军户之家，生死只道寻常，可再寻常那也是亲人，伤心哭泣自然难免。


    其实有哭喊声的屋子并非最惨。


    有些屋舍里昨晚还有炊烟，此时却一片漆黑，还有些屋子，门口或蹲或坐一位老人，无声地抹着脸上的浊泪。


    陈守蛮有着让那个实验室所有人惊叹的意志力，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眼眶发红。


    上一世他选择参军，历经千辛万苦把自己锤炼成国家宝剑最锋利的剑芒，不就是因为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么？


    软弱就要挨打，


    落后就要被欺负。


    天下兴亡，百姓遭殃！


    难过归难过，陈守蛮却没有停下脚步。


    毕竟术业有专攻，


    治天下他不会，


    他更擅长的是杀敌、报仇，灭国！


    不过，攘外必先安内。


    像宋实那样的人，不杀干净，将来出征时，他不放心。


    “陈傻子，你来做什么？”


    宋实家门口，满头白发的宋张氏看着陈守蛮，脸色难看。


    两人之间虽然没什么直接冲突，但之前儿子回来可是说过，因为陈傻子杀了小旗官岳咏怀，搞不好要被牵连。


    到现在儿子还没回来，宋张氏心情原本就很不好，看到陈守蛮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我去宋实的屋子看看。”


    看在年龄的份上，陈守蛮不想跟宋张氏计较。


    都说相由心生，看宋张氏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良人。


    因为过去是傻子，大多数时候方妙筠都不怎么让他出门，所以陈守蛮对营户里大多数人都不怎么了解。


    “不行！”宋张氏横跨一步挡住门口。


    陈守蛮眼皮翻了翻，


    尊老爱幼？


    他可不会那么古板。


    甚至都懒得再说一句话，只是突然出手摁住了宋张氏颈脖一处穴位。


    宋张氏眼中的惊讶还在，人就已经晕过去了。


    将其拖入屋里放下后，陈守蛮就开始翻箱倒柜。


    宋实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所以陈守蛮需要证据。


    搜查和抄家不一样，技术性更强些。


    差不多一炷香后，陈守蛮终于在宋实床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看那做工应该是宋实自己动手弄的，粗糙。


    一锭十两的官银，一支打制精美的苦无。


    也是，宋实连字都不认识，难不成还能指望有什么文字性的证据？


    严格说起来这两样东西都不算真正的证据，可一个普通军户家里，怎么可能有十两的官银？


    大夏的货币体系里虽然有银子，可官银这东西基本上是不流通的。


    换而言之，除非宋实这家人曾经立过大功，就比如像陈守蛮这样，一次战斗中单杀好几个敌人，才有机会获得十两银子的奖赏。


    就这，大概率也不是直接发官银，而是折算成铜钱，或者是流通性更强的，小重量的银锭。


    感谢华夏民族那些迷人的老祖宗，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在官银上留下印记的规定。


    印记相当于钞票编码，专业人士通过编码就能知道这锭官银的相关信息，甚至分析出这块官银是怎么到宋实手中的。


    拿着官银和苦无，陈守蛮抓紧时间回家。


    果不其然，煮好海鲜粥的方妙筠发现人不见了，正准备出门去找。


    “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


    “额......”


    看着方妙筠手里包浆的细竹枝，陈守蛮好笑之余，忽然又觉得很温馨。


    之前他傻乎乎地往外跑，每次被方妙筠抓回来时，她手里都拿着这根竹枝。


    这么多年下来，竹枝都包浆了，可真正吃到陈守蛮肉味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错了......”陈守蛮低着头。


    他一认错，方妙筠便不气了。


    其实她本就没有生气，只有担心。


    “吃饭吧。”


    一大碗海鲜粥和杂面馒头，就这方妙筠还不舍得吃。


    “虽然你现在......但营户里多乱啊，万一你又闹出点什么事来，我可怎么办啊！”


    “我知道了，嫂嫂你也吃，我吃不完。”


    吃不完是不可能的，只是不忍心让方妙筠饿着。


    见方妙筠不动，陈守蛮便主动将粥分给方妙筠。


    “嫂嫂，百户大人应该不会食言，回头我就是小旗官了，不会饿肚子了。”


    “当个小旗官就那么简单？”方妙筠嘴里反驳，但还是顶不住海鲜粥的诱惑，端起碗小口地吃着。


    吃着吃着，眼泪又流到了碗里。


    “嫂嫂，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妙筠抹了眼泪，笑道，“一会儿给爸妈上个香。”


    “好！”


    家里供着陈家三代的牌位。


    以前陈守蛮很奇怪，从不去上香。


    都是方妙筠代劳。


    “爸，妈，哥，托你们的福，我好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嫂嫂的！”


    ......


    “别光说这个，让爸妈保佑你早点结婚生子，延续咱们家的香火。”方妙筠在一旁道。


    “这个啊，不急。”


    香火？


    陈守蛮其实看得不太重。


    就大夏目前的情况，


    总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蓝星历史上的明朝末期。


    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国，


    匆忙结婚生子，难道是为了继承自己这一辈人的苦难吗？


    辛辛苦苦生养的孩子，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倭寇或者是野猪皮的刀下亡魂？


    甚至在被杀之前还会被凌辱，被折磨？


    如果真是那样，陈守蛮宁愿陈家就此断了香火。


    “你先去歇着吧。”


    对于陈守蛮的叛逆，方妙筠也没辙，心想还是她这个当嫂嫂得去张罗吧。


    嗯，只要小旗官的任命下来了，总有愿意愿意嫁过来的姑娘，实在不行挑个条件不那么好的，能生养就行......


    房间虽然简单，但被方妙筠收拾的干净整洁。


    傻子陈守蛮有时候还会在床上拉尿，屋里拉屎，可房间里从来没有臭过，床上被褥即便补丁摞补丁了，也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坐到床边，陈守蛮心中一动，慢慢将床板翻了起来。


    宋实的家里都有个暗格，没道理老爷子没有——豁，真有！


    而且两尺长一尺宽，深三寸，比起宋实那个档次高多了，一看就是老木匠弄的。


    暗格里有十几块散碎银裸子，差不多三四两的样子，应该是陈大纲给儿子攒的老婆本。


    还有根包浆的木发簪，应该是陈守蛮娘亲戴过的。


    一本较厚，泛黄的书，“斩星刀，竟然还有武功秘籍？”


    陈守蛮没有急着翻开，因为这本秘籍下还有本薄很多，看起来也更为古老，几乎都要散架的书。


    书封上的字体一看就不是什么文学大家写的，不好看，但却给陈守蛮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看着“陈氏密法”几个字，他感觉身体里的血脉仿佛开始活跃起来。


    陈家祖上写的？


    翻开，里面竟然全是人体穴位图。


    描红的线条跟穴位图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


    内功密集？


    还真有这玩意儿？


    陈守蛮不禁抬头望天。


    果然，世界的秘密从来都不会向普通人开放。


    如果不是看到这两本“秘籍”，陈守蛮恐怕也会认为，武功境界就只能通过打熬身体来提升。


    以陈守蛮如今的记忆力，借着油灯飞快地翻阅一遍后，两本书的所有内容就跟高清照片似的储存在了他的脑海里。


    “怎么还不休息？”


    方妙筠的声音传来。


    “现在就睡。”陈守蛮连忙回道。


    熄灯上床，陈守蛮这才慢慢“观看”两本秘籍里的内容。


    《斩星刀》记载的就是一路刀法。陈守蛮在意识海里模拟了一遍后觉得不算太厉害，跟他融合上一世所学后自创的刀法相比，观赏性或许要强一些，真要论杀人效率，应该还是不如的。


    《陈家密法》还真就一种利用呼吸方式以及意念引导，修炼内容的秘籍！


    而且通过书里的注释后陈守蛮发现，这个世界在武道方面的秘密，可能远不止他之前认为的那些。


    《斩星刀》这一类的可以算是炼体，《陈家密法》算是炼气，但归根结底还是炼体。毕竟经脉穴位仍旧是自身的一部分，练出来的“内功”依旧需要身体才能运转。


    可在《陈家密法》的最后，那位不知道是陈家哪一代祖先留下了一句话：练气化神，方为真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