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蛮很惊讶。


    他对窦伟的印象并不深，毕竟以前他只是个傻子。


    看窦伟，长着一张挺实诚的脸，却不想还有颗挺机灵的脑袋。


    “跟我，可不容易。你是家中长子，照理说窦小旗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你当上小旗，也能帮补你弟，只要你有良心，他也不至于过的太差。”


    “若是你没良心......我也不敢让你跟着。”


    陈守蛮的话算是闭环了。


    别说窦伟这种实诚娃，换个老油条来，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苦笑后，窦伟竟然向着陈守蛮跪了下去。


    “守蛮哥，我知道自己笨，不会说话。但只要跟着你，我绝无二心！”


    陈守蛮很想问窦伟，你说自己笨，确定不是在内涵哥？不对，哥年龄还没你大，你就这么贴上来，赌上一辈子了？


    如果你是确定的话，那哥只能说，你小子是有眼光的！


    收不收窦伟，其实并不是问题。


    一个好汉三个帮，陈守蛮正愁手底下没人，做事情不方便。


    小旗肯定是没收人权利的，就不知道从百户有没有这个资格。


    “行，你回去跟你爸说一声，他要没问题，明天一早你到我家来。”


    看陈守蛮答应下来，窦伟高兴坏了，连忙要跟陈守蛮磕头。


    这可不是没有自尊的表现。


    都说天地君亲师，大夏虽然没这么总结，但像这样拜入别人门中，就等同再生父母，磕个头那是一点都不磕碜。


    陈守蛮刚准备回家，就听到方妙筠的声音。


    “嫂嫂！”


    “守蛮，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被烧毁一半多的营户，方妙筠两眼发直，“咱们家......”


    “走水了，不过咱们家没事。”


    “那赶紧回去看看。”


    其实方妙筠并不太担心房子，陈守蛮没事就好。


    回到家，方妙筠先是去看了看陈大纲和陈守忠的灵牌，然后就是检查她藏起来的银子，一切无恙后顿时松了口大气。


    即便现在她知道方家已经起复，而且每个人几乎都得到朝廷的重用，连当初还是个小鼻涕虫的侄女儿都当上了锦衣军千户，钱财肯定不缺，但方家是方家的，陈家，是陈家的。


    “嫂嫂，那胡威.....”陈守蛮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事情......有点复杂。”方妙筠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陈守蛮说了。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


    让陈守蛮好奇的是，方家当年究竟是犯了什么法，不仅薅夺了国公之位，抄家，灭族，甚至还直接被“屏蔽”了，朝堂民间一律不准提及方家，否则就要论罪。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方妙筠低声道：“当初要不是公爹在路边救了我，我也等不来如今天......”抹去眼角的泪痕，方妙筠望向陈守蛮，“所以小叔你放心，除非是你赶我走，否则我是不会离开陈家的。”


    陈守蛮其实就没这么想过，听方妙筠这么一强调，他反而有了危机感。


    那个方玉琳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想重新给方妙筠找一门婚事，那怎么行呢。


    一想到方妙筠嫁给别的男人，陈守蛮就感觉心里不舒服的紧。


    “你怎么还在怀疑？你喜欢，不，我看你是已经深深的爱上她了！”意识里，贝克特一脸姨母笑。


    对于“贝克特”的存在，陈守蛮其实也反复思考过，最终觉得应该是他精神出问题了，“贝克特”就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具体表现。


    上一世陈守蛮也接受过类似的培训。


    如果一个人觉察到自己精神状态不正常时，千万不要紧张，越是抗拒反而越容易出大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然后多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精神类疾病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不仅不会要命，反而会给人生带来更多的乐趣——这话不是陈守蛮说的，而是给他讲课的那位国宝级精神病专家说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以前陈守蛮没机会去体会，眼下既然遇上了，就试试——跟自己和解。


    所以他会跟“贝克特”聊天，甚至是辩论。


    “万一我只是把她当成母亲呢？哪个儿子愿意见到自己母亲出嫁？”


    “在我们西方国家，这不是很正常么？我们通常会祝福母亲和她的新婚男友。”


    “你妈漂亮吗？”


    “FK！信不信以后我都选最关键的时候吸收那些意识碎片？”贝克特红温了。


    “是你开始的。”陈守蛮见好就收。


    他短暂的发呆，引起了方妙筠的疑问，“小叔，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发......”


    “嫂嫂多虑了。”陈守蛮连忙将方妙筠举起的右手拉下来，没事发什么誓，应验了咋整？


    随后他赶紧转换话题，说起方玉琳。


    “嫂嫂，咱侄女儿都是千户了，要不问问，我这个从百户什么时候能转正？”


    方妙筠表情一僵，心想你们俩这是心有灵犀啊？不然你怎么就知道玉琳有这个打算？


    如果说之前给个从百户的职位是陈守蛮造出了复合弓，那么在看到方妙筠拿出来的手弩之后，即便不考虑那一层亲戚关系，陈守蛮在方玉琳心中都已经值得起一个百户了。


    锦衣军百户跟普通军户不一样，只要被确定为有价值，就可以给千户以下的官职，但大多数都是仅仅只有官职，既没有相应的权力，也不会匹配相应的部属。


    “那我招几个亲兵总是可以的吧？”陈守蛮又问道。


    “应该没问题，下次见面我帮你说说。”


    给陈守蛮走后门，方妙筠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谁不说自己孩子聪明懂事值的起呢？在方妙筠心中，陈守蛮就是亲儿子。


    人类的感情通常都是这样，越是付出的多就越重视，越重视就越愿意付出，闭环了。


    陈守蛮跟方妙筠闲聊的时候，窦家正在进行一场父子对话。


    窦勇从未想过有一天大儿子竟然会如此有主见。


    “你考虑好了，他现在还只是个小旗，甚至都还没有自己的手下，而且他脑子......”


    在别人眼中，陈守蛮依旧是个傻子，顶多把“大”字去掉。


    复合弓被下了封口令，还没有在营户里流传开。


    而之前陈守蛮射杀那几个细作时，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被射伤射死的人身上，至少极少数人注意到陈守蛮用的复合弩。


    除非是真正的内行，否则惊鸿一瞥也看不出复合弩跟普通弩之间的代差。


    “爸，我已经考虑好了，你这个位置将来就留给弟弟吧，毕竟我是哥哥，让着他也是应该的。”


    窦勇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不公平呢。


    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即便窦伟不这么说，他妈心里也是这样打算的。


    大部分百姓家里，长子就注定是家中的老黄牛，吃苦还吃亏，流汗流血还流泪。


    “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你了。”


    “陈守蛮他爹当年也留下了不少人情，那陈守蛮只要按部就班，不出错，将来至少是个百户，应该能给你一个军籍。”


    “等将来你弟弟长大了，你们兄弟俩相互扶持，我也算是对的起窦家先祖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算是皆大欢喜。


    第二天一早，窦伟就直奔陈家。


    看到站在院子外的窦伟，方妙筠有些惊讶，这大清早的......


    “窦伟见过嫂......子，嫂子，我，我是来找守蛮哥，不，是，陈小旗官的。”


    在方妙筠的俏丽面前，窦伟显得有些腼腆。


    “这样啊，那你等等。”


    不一会儿陈守蛮就出来，领着窦伟往千户所走。


    他不去找贾阳，是因为贾阳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所谓千金市马骨，陈守蛮也想借窦伟立个人设，收拢些手下。


    至于说这些人是否好用，陈守蛮其实并不担心。


    上一世他可是从基层干起，自己当过新兵，也带过新兵，部队为什么叫做“熔炉”？就是能“熔”其他地方不能“熔”的人。


    为期一年的新兵训练后，都能炼出个人样来。


    “陈守蛮？”


    陈守蛮也没想到，竟然会碰见曾昊强。


    “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看陈守蛮无动于衷，曾昊强顿时不满。


    毕竟名义上岳咏怀是他小舅子，


    家里的小妾被锦衣军带走后至今还没放回来，每每想起，曾昊强就想把陈守蛮一刀两断。


    此时抓住了机会，他又岂会放过。


    故意大声呵斥，其实就是想引出更多的人来围观，到时候即便是他出手惩戒陈守蛮，甚至借机撤了陈守蛮的小旗官，都能站住理。


    “见过大人，陈小旗他不善言辞......”窦伟连忙站出来想要化解，殊不料曾昊强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然后抬手就抽了过去：


    “哪儿来的白身！”


    如果窦伟不站出来为陈守蛮说话，曾昊强未必会为难窦伟。


    他现在就是看主人打狗，如果陈守蛮忍不住，就更好不过了。


    忍？


    陈守蛮自然是不会忍的！


    曾昊强出手的同时，陈守蛮也动了。


    “啪！”的一声，两人拳掌相撞，陈守蛮脸色微变。


    好大的力气！


    曾昊强的武功境界即便不如蒋然，也比贾阳要高上许多。


    仅仅只是一次试探性的出手，就让陈守蛮整条右臂都麻木了起来，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受伤......


    虚惊一场的窦伟连忙大声道：“曾大人，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白身怎么了，白身就是让你随便打吗？”


    他这么一嗓子，顿时引起围观者的窃窃私语。


    曾昊强在中千户所的名声其实并不太好，其中有一部分坏名声，还是来自岳咏怀。


    “怎么能这样？”


    “那小子说的没错，白身就该被打么？”


    “走！去找蒋千户去，是时候管管这个副千户了！”


    “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锦衣军之前都去抄家了，搞不好是隐藏的太深......”


    明里暗里的议论声，让曾昊强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过众目睽睽下他确实不好再对窦伟出手，只能将所有怒火都向陈守蛮发泄。


    “陈守蛮，为何不对本官行礼？”


    “啊，我不知道啊。”陈守蛮憨憨地笑着。


    既然大家都知道我脑子不好使，行礼这种规定我不知道也很正常啊。


    你一个正常人，还是上级，跟我计较这种事情，丢人的肯定是你啊。


    曾昊强一看，也回过神来了，心中也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跟一个傻子较劲，将来有的是机会，暗中出手不就是了。


    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今天要是不能收拾陈守蛮，将来就会成为卫所里的笑话，甚至是整个靖海卫的笑话。


    “陈守蛮，你不守尊卑，不配当小旗官！”


    “跟本官去见米大人，免了你的官职！”


    军中的基层官职，有一部分名额确实可以由千户所自行安排。负责管理这些事务的，通常是像米梓豪这样的文职。


    陈守蛮也不慌，像是什么都不懂似的跟上了曾昊强。


    看到曾昊强跟陈守蛮一起进来，正在处理公事的米梓豪颇为惊讶。


    在弄清楚来龙去脉后，米梓豪很纠结。


    不守尊卑确实是个理由，但又不那么充分。


    毕竟军中基层官职的任免一方面看战功，二就是看关系。


    曾昊强试图用一个“不守尊卑”就抹杀陈守蛮之前立下的功劳，米梓豪是不想同意的。


    况且他还知道陈守蛮发明了“神弓”.....


    “曾大人，要不让陈小旗给你道歉，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米梓豪最后选择了一个和稀泥的解决方案，结果得到的是曾昊强的不屑和鄙视。


    什么玩意儿！


    真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了？


    撤一个小旗，身为副千户的他，不该是一句话的事情？


    “米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不知不觉中曾昊强的语言中就带上了些威胁。


    这就让米梓豪很不爽了。


    区区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副千户，他可不会放在眼里。


    再说了，家族最近跟倭人合作愉快，如今每个月的收入能顶过去一年......


    岳咏怀死了，连带着那条线上的人都被拔了起来，加上之前昌山村倭人们的损失，最后这些账都算到陈守蛮头上。


    倭人想要陈守蛮的脑袋祭天！


    这个小小的要求，他米梓豪必须要帮倭人们办到。


    所以，他得对陈守蛮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