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塞缪尔·里希特阁下及夫人，祝您今晚晚宴愉悦。”门口的黑影毕恭毕敬地宣读了请柬上的名字，伸手作势邀请门口的人进入宴会厅。


    叶桉挽着梁思睿的胳臂，面上带着矜骄。她穿着暗红华丽的曳地长裙，身后跟着扮作仆从的M和罗旭，还有作为提裙子的小侍女和小男仆，像模像样地踏入了宴会厅。


    叶桉用羽毛扇子挡着脸小声和梁思睿咬耳朵：“它们似乎真的不在乎我们不是影子呢。”


    梁思睿也转过头去和她咬耳朵，说的却不是正事：“还不是因为夫人太美丽了，这样的夫人我怎么舍得你变成黑影呢？”


    叶桉没想到他会突然调情，手上微微用力拧了他一把。


    他们刚才按照梁思睿的计划摸进了成衣铺子，给几个人都换上了合身的礼服，又在街道上抢劫（不是）了一个要去赴宴的贵族的请柬。


    按照叶桉的观察，守门的影子是根据能量波动来查看每个进场的影子的，她就给众人身上都套了一层“网”，虽然“网”的能力在这里被削弱了不少，但是好歹能模拟出一个低能量波动的场景。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叶桉问梁思睿。


    他沉思了一下，预估着方位道：“穿过这个宴会厅，往西北方向走，那里应该就是连着主殿的花园。”


    叶桉点头，正准备过去，哪里知道梁思睿突然被人喊住。


    “塞缪尔阁下，终于盼到您了。”一条黑影缠了上来，似乎是塞缪尔的熟人。见梁思睿一脸错愕，黑影只能自我介绍，“是我啊，霍金森啊，我们在去年的秋猎会上见过的。”


    梁思睿只能敷衍着他，同时给M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个扮作仆从的人立即分散开，由M带着不着痕迹地往后花园摸去。


    梁思睿面上依然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与这道自称霍金森的黑影周旋。“霍金森先生，幸会啊。”他语气温和，却不接更多关于秋猎的话茬，只是将叶桉稍稍往身边带了带。


    霍金森是个小个子，他的影子似乎毫不在意梁思睿的保护性动作，反而将注意力转向叶桉。那模糊的轮廓做出一个夸张的鞠躬动作。


    “这位便是尊夫人吧？真是光彩照人。”它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或者本身就是个话痨，此刻居然带着一股熟稔的语气开始和他们抱怨起来。


    “哎，说起来，还是这样的宴会自在些，至少不用时时刻刻绷着，想着哪条神训又没有遵守到位。”


    叶桉心念微动，顺着它的话，用羽毛扇半遮着脸，轻声附和着：“谁说不是呢，有时候真觉得，这些规矩是不是也太繁琐了些。”她演技到位，就连语气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无奈。


    这句话立即激发了霍金森的倾诉欲。“繁琐？何止是繁琐！”它的影子扭动着，表达着激动，“简直让人喘不过气！连跳舞时要先迈哪只脚，酒杯该举到多高都有说法。稍有差池，那些守夜人的眼神…”他夸张地打了个寒颤，但似乎还没有说够。


    “可你要说那些灵语者吧，哼，他们倒是嚷嚷着打破一切。可‘打破’了之后呢？无序的混乱难道就是出路？我们这些传承多年的家族，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倾覆？”


    他的话语充满了牢骚与矛盾，但是让叶桉吃惊的是，这些事情居然就连霍金森之流都能侃侃而谈，看起来守夜人和灵语者的矛盾真的不小。结合阿澈他们那里的消息，她合理怀疑今晚的大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这两派的矛盾引发的。或许这两派要打一架都不一定。


    守夜人，看起来是代表着聆听神训的“秩序”，只是过份的秩序和压制，让很多人想要反抗。叶桉清晰地感受到，守夜人那套基于神训的绝对秩序，已然在贵族平民中失去了不少人心。


    而灵语者，看起来是因为神对人世的无为而不忿，他们代表的是“自由”，想要把一切力量都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犯下了大错误，还是说一开始他们想要的自由就是为了掩盖其他贪婪的目的？


    突然一声悠扬的小提琴开场曲响起。


    “哦，要跳开场舞了，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霍金森识趣地退开，把空间留给梁思睿和叶桉两人。


    叶桉舒了口气，虽然从霍金森这里得到了不少信息，但是这人也着实有点啰嗦。


    “快走吧，他们几个应该等得着急了。”叶桉想都没有想就往前走。她走在梁思睿前面，此刻面前有一些人挡着，但是在她动身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繁复的裙边踉跄了一下。而也就在这时，身前那些人突然让开了。于是叶桉就带着梁思睿一步跌入了舞池。


    一只强壮的手臂将她扶稳，她没有跌倒，反而摔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她知道是谁，但是这样的环境下却让她有点贪恋不愿意离开。


    “夫人，看来是想要和我共舞一曲了。”梁思睿低语，手臂已经绅士地环上叶桉的腰肢，带着她做了一个起舞动作。


    叶桉呼吸一滞，他们还有任务呢！或许阿澈他们还在后门那里等待，甚至可能会探头出来看到他们。


    但此刻在聚光等下，他穿着燕尾礼服戴着领结，她穿着曳地长裙露着肩，他们深情对望，谁都不想离开这里。


    起初几步，他们还能并肩。梁思睿的手很稳，即使叶桉不会这些社交舞，他依然能引导着她跟随他的步伐，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用目光缱绻地扫过她的眉眼，脸颊和红唇。


    但很快，在一次华丽的旋转后，叶桉的手被迫从梁思睿手中滑脱，落入另一个扭曲的影子舞伴手中。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她如同被卷入了一道由影子构成的漩涡，在不同的、没有面孔的舞伴间流转。


    这是一场盛大的、需要不断交换舞伴的宫廷集体舞！


    叶桉的感觉很不舒服。哪怕每一个影子都恪守着舞步的礼仪，但是那些模糊的面孔和软绵绵的肢体天然让人不安。


    她被舞步裹挟着旋转，离开梁思睿越来越远。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看着她在那片漆黑的漩涡中，暗红的裙裾如玫瑰般一次次绽放又隐没。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抿的唇线和眸中翻滚的焦灼。


    只是他记得刚才霍金森说的神训，时时刻刻都在约束着这里的人，也约束着成为这里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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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他不能立刻打破规矩，所以他也同样在不停地更换舞伴，但是一直在试图靠近叶桉的轨迹。


    终于，在一次大型的穿插步法中，梁思睿看准时机，在与叶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没有按照规则放开当前舞伴去接应下一个，而是手腕一用力，揽住叶桉的腰肢，将她从她对面的影子舞伴怀里硬生生地夺了回来。


    这一下打破了舞池微妙的平衡，周围的影子似乎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嗡鸣，乐曲也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但梁思睿全然不顾，他紧紧揽住叶桉的腰，另一只手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彻底圈回自己的领域。


    叶桉再次回到坚实的怀抱，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港湾。她微微舒了口气，低垂下头掩饰现在眼中的动情。


    音乐重新流淌，却仿佛只为二人奏响。


    梁思睿似乎不再遵循那繁琐的集体舞步，而是带着她，跳起了一支舒缓而深情的华尔兹。他引领着她，在众多黑影的环绕下，划出一道道独属于他们的流畅而优美的弧线。


    叶桉仰头看着他，他清澈的眼中倒映着微光，里面却只有她一人。周遭的那些黑影、诡谲、低语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他掌心的温度和他手臂的力量，以及彼此呼吸交织的节奏。


    他的嘴角慢慢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抓住你了，别再想让我放手。”


    这句话让叶桉的心跳几乎漏跳半拍。这一刻她开始相信小黑影说的那句话。


    假如她再次尝试消失，那梁思睿之后可能会把她绑住，一辈子。


    一曲毕，两人分开一步相对行礼。叶桉捂着砰砰狂跳的心，勉强镇定地重新挽上梁思睿的臂弯。两人一边和周围的黑影友好地假笑，一边朝着看好的后门处退去。阿澈在那里探头张望，见着两人过来，脸上露出兴奋。


    “叶桉姐，后花园有路通向主殿，我们已经找到了，快跟我们来。”


    叶桉闻言也是精神一振。她立即随着阿澈的指引，与M等人汇合，迅速穿过华丽却幽静的后花园。


    一座巍峨肃穆的主殿轮廓在夜色中显现。与预想中不同，主殿外围竟然巡逻着不少身着海军制服的兵士。他们如同沉默的雕像，将主殿与外殿隔绝开来。


    “海军的人怎么都在这里？还如此大张旗鼓？”M压低声音，眉头紧锁。


    叶桉心中警铃大作，一个隐隐的猜测浮上心头。糟了，她之前是不是都猜错了。


    “你们在这里接应，隐匿好，我进去看看。”她蹙眉低语，动作飞快地脱掉了罩在自己衣服外面的繁复的长裙。随即调动起【变色龙】，又摸上隐匿耳钉，身形立即融入了夜色中。


    梁思睿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无声地说了句，小心。


    叶桉利用阴影和廊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相对松懈的主殿侧窗。


    殿内空旷而庄严，高大的穹顶投下沉重的阴影。唯有最前方的圣坛处，摇曳着幽蓝色的火焰。


    而站在圣坛前的两人，让叶桉瞳孔一缩。


    其中一人，正是和她不共戴天的海军上将，阿尔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