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手中的烙铁不小心蹭到阿一滴下的血液，呲地一声浮出缕缕滚烫的热气。


    “……你们想干什么？”谢温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说话时带动受伤的脸颊，疼痛袭击谢温全身，神经刺激着冒出满头冷汗，可她的手仍然紧拉着面上发狠的红娘，怕不小心激怒大汉做出更狠毒的事。


    面对谢温的问题，大汉扯开一抹狰狞微笑，晃晃手里的烙铁后说道。


    “当然是给我们的乖狗打上印记，省的他到处乱跑，看了不该看的！”


    大汉话音刚落，烙铁也随之印上了阿一的肩颈窝，阿一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着，汗水与鲜血大片大片落在灰黑的地面，可他却一声不吭，透过虚空失焦的眼神看向红娘的方向。


    阿一的嘴唇轻轻颤动，谢温双眼不放过他任何举动，勉强从他的嘴型看出他要说的话。


    “我不疼，别哭。”


    谢温微微侧头，瞧见红娘是泣不成声，眼神极度哀伤地注视阿一。


    谢温闻着原本空气中发酵的臭味，现下隐约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可她却咬紧下唇瞪大了眼睛，努力把这一切牢牢记住，一定要让这群渣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啧，怎么那么无趣？”大汉见阿一未曾出声吭过，话语里似乎抱怨着对方没有给他带了应有的乐趣，手随意在阿一身上其他地方也烙下烙印后，便把阿一和烙铁丢在地上，自己带着手下离开了。


    “顾宁一！”


    大汉几人前脚刚走，红娘后脚就跌跌撞撞挨到铁笼边，伸出手想要去勾住倒在铁笼前面的阿一。


    谢温帮了她一把，努力拖着阿一到她们身边来。


    “你不是应该去找将军的吗？！为什么在这里！”红娘颤抖的手摸上阿一的脸，她好像想抚摸阿一被烧焦的皮肤，可又怕阿一会痛，手停在空中久久不落。


    阿一眼皮耸拉，干裂的嘴唇轻轻抽动，像要说话，可最终说不出口。


    谢温看到阿一手指动了几下，心里狐疑着，就见大量的暗红血液从阿一手臂涌出。谢温一惊，连忙掀开破烂的衣袖查看，下一秒被眼前的一幕镇住。


    “你……”


    红娘布满刀剑细碎伤痕的手，看似粗糙实则轻柔带着怜惜，轻轻描绘着阿一手臂上歪七扭八如蜈蚣般丑陋无比的缝合线，而暗红的血液正是从没有完全缝合好的地方流出。


    “里面有东西。”红娘沙哑的声音传达到谢温的脑中，引起她一阵错愕。


    “是什么？”谢温下意识脱口而出，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红娘摇摇头，说道：“我手上没有利器，无法把它取出来。”


    “我，我有一支银簪子！”谢温身后面抱团互相安慰的女子中，有人小声地说着。


    尽管声音轻微，却在无人敢发出声音的偌大空洞地窖中，显得格外响亮。


    谢温离得近，接了过来，是一支普通便宜的银簪子，看上去如崭新一般，若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有些地方有常被摩挲过的痕迹。


    “你来吧。”谢温把银簪子递给红娘。


    红娘看着银簪子许久，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变得坚毅，接过银簪子后快狠准地划开了阿一手臂上的缝合线，暗红色液体争先恐后般溅出，部分落在红娘白皙的脸上，可她握着银簪子的手依然很稳。


    很快红娘便从阿一的手臂中掏出一样折叠过的物件，谢温赶紧接过，不管脏不脏先揣在自己的怀里，能藏在这种地方估计是很重要的东西，免得被旁人夺走。


    “我，我有药！”谢温摸到自己怀里的东西才想起来，先前给李紫瑚止血时随手把药和一些手帕一并放在身上，换衣服时也不忘带着。


    后来发生事情过多，使她一时想不起这件事。


    红娘给阿一上了药，但他受伤的地方太多太严重，谢温手头上的药粉远远不够。


    “我们要赶快出去才行。”谢温察觉阿一脸色异常惨白，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似乎开始显现。


    “我劝你们不要逃跑。”先前给银簪子的姑娘开口。


    谢温和红娘看了过去，令那位姑娘有些瑟缩，“之前这里也有人想要逃跑的，但被守卫发现了，之后就被打断两条腿，提早推出去送给蛮族了。”


    “要是能到蛮族的领地还更好。”谢温自嘲道，至少那地方在边境，有的是机会逃。不像如今，谢温之前踏入地窖就细细打量了一番，被囚住的人有不少丧失了精气神，斗志全无，想联合反抗估计都够呛。


    目前只能祈祷阿一坚强一点，能够撑到她们自救成功或者苟雪闻从天而降吧。谢温瞅着地窖的墙壁，感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向了绝路。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阿一的身体越发冰冷，红娘隔着铁笼抱住他的身躯，神情也越发冷酷。


    “若知有今日，我只求我们从来不曾相遇过。”


    红娘看着阿一的脸，语气听上去风轻云淡，中间好像又夹杂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其实你为什么一直拒绝阿一，我看他待你挺好的。”


    许是铁笼时日荒芜漫长，谢温想找点别的事疏解自己心中难言的恐惧，红娘就是那个突破口。


    红娘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神色淡淡。


    “姑娘，您也知道我与他曾有过婚约。”


    谢温颔首，这事几乎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的外家一直想要攀附权贵，不仅搭上我娘，还搭上了我。年少时因为不想嫁予陌生男人，过无趣无情无爱的相夫教子生活，就学我娘逃离外家。”


    红娘轻描淡写讲着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


    “后来在边境碰上了他，阴差阳错产生情谊，可是当我知晓他真实身份时，我又惊又怒。我惊的是履行婚约嫁给他之后，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会改变，我以前为之付出的努力会沦为笑柄，白白浪费。而当年怒的也许是他的隐瞒，如今我却不是很清楚……”


    “再之后我外家势微，我又摊上那么个好爹，更不敢高攀这门亲事。”红娘说着顿了顿，好像怕谢温听不懂不理解一样，特意解释了一遍。


    “顾宁一的顾，是顾家的顾。”


    谢温有些纳闷，“顾如生的顾？”


    红娘点点头，“姑娘对顾家应当很清楚。”


    谢温倒是挺尴尬的，清不清楚她不知道，就是最近上蹿下跳抓了顾家的姑爷，又知道顾家下任家主偷偷痴迷她撰写的狗血话本。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抗拒阿一啊？”谢温问。


    “是不是很可笑？”红娘说着嘴角含着嘲讽，像在自嘲。


    “兜兜转转数经年，到头来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谢温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愁苦之际只见阿一的手掌缓慢地移到红娘的手上，大掌完全覆盖住她。


    阿一的喉咙像破了洞一样，说话断断续续。


    “没……没事的，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找，无论你想找多久，我都会在。”


    红娘似乎笑了一下，“你都快死了，还陪什么陪。”


    “我，我会努力活着。”阿一挣扎着想要起来，被红娘按压回去。


    “你先闭嘴省点力气吧！”红娘没好气地说。


    谢温瞅着阿一脸色好像稍显缓和，也有了丝丝血色，内心却害怕着对方其实是回光返照。


    “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了他，我的好徒儿。”


    老迈的男声突然在地窖中响起。


    谢温立马扭头看去，很是震惊，此人说话前无论是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一个眉毛和头发染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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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脸上不少岁月痕迹，身体看上去却异常精壮的老人走入谢温的视线范围。


    红娘有些微愣，良久才喊道。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谢温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不该打断师徒二人认亲的场面。


    红娘的师父神情复杂，凝视红娘片刻，才命随行的官兵把红娘放了出去。


    “师父，她也是跟我一起的！”红娘得到释放后，立马指住谢温说道。


    红娘师父不语，盯着谢温似乎在考虑。


    “给她上镣铐，再放出来。”红娘师父吩咐道。


    谢温很沉默，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被区别对待了，说句笑话，其实她是丞相千金，还是著名作者糯糯唧唧，粉丝遍布天下，能不能给点面子？


    谢温腹诽无果，拖着如千斤重的镣铐，艰难跟在红娘身后，而阿一则被红娘师父公主抱着。


    谢温重新走入暗道，才发现暗道竟有另外一侧通道，与来时不同，另一侧通道不再有发光的矿物，墙壁上间隔有序地插着火把静静燃烧。


    “师父，我们要去哪？”红娘问道。


    “你无须知道，跟着便是。”红娘师父头也不回，语气冷淡。


    谢温抬头与正好往后看的红娘交换了个眼神，两人接下来全程无话，直到离开通道重见天日。


    谢温冷漠地望向通道外面，满眼都是精致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与身后幽黑可怖的地窖截然不同。


    “大人！”先前与谢温结下仇恨的胡髯大汉慌张地跑来。


    “您怎么把她们带出来了！”


    “老夫把自己的徒弟带出来有问题吗？”红娘师父语气逼人。


    “徒弟？”胡髯大汉一脸狐疑打量着谢温等人。


    “三个都是？”


    “只有一个，其他顺带。”红娘师父感觉有些不耐烦。


    胡髯大汉约莫是怕惹怒了对方，也不继续追问，毕恭毕敬地送走了红娘师父及其爱徒，与拖油瓶谢温。


    一路随着红娘师父来到静谧清幽的院子，他把阿一放在干净的床上，随后与红娘说道。


    “你在这里好好歇息，至于别的事，不该管的不要管。”


    其实红娘一路走来，神情已经变化多次，从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不可置信，最后便是现在的不忍与丝丝痛恨。


    “师父，你是不是跟着二皇子造反，私通蛮族残害我大齐百姓！”


    “你知道的有点多。”红娘师父看向红娘，眼底依然淡漠。


    “为什么？！”红娘语调忍不住拔高。


    “是你从小教我习武保护百姓，是你教我要做自己，也是你令我可以站在这里……”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红娘师父打断红娘的话，看来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谢温不敢打扰师徒二人的交锋，默默蜷缩犄角旮旯不吱声，因为她总觉得红娘师父虽然在和红娘对话，但视线早就来回打量着她。


    要是这人一直在帮齐泽仪那个狗崽种做事，搞不好已经见过她很多次。


    就在她蹲麻了想换换腿时，一个样貌不出众奴仆打扮的人走进来向红娘师父禀告。


    “大人，刺史大人回来了，想请您去书房聊一聊为什么要从铁牢里放两名女子出来。”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刺史大人想向您提要其中一名女子。”那人补充道。


    谢温心里突突的，应该不会那么巧是她吧，也应该不会是齐泽仪那狗东西知道她在要灭她口，的吧。


    谢温心惊胆战，却和那人对上了视线，甚至对方久久不挪开他的双眼。


    “谢小姐，刺史大人有请。”


    那人笑了笑，说道。


    谢温：“……”草（一种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