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太学论道

作品:《恨今朝(双重生)

    一月中,寒意未消,京城的风雪不断。时序推移,正值太学论道之期,天子有旨,召百家俊才入太学院辩论政事,以求博采众议、广纳贤才。


    太学院坐落于宫城西南,论道设于讲堂之中,座次高悬朱栏玉案典章森然。


    此番虽名为“百家争鸣”,实则朝堂局势早已将参与诸人暗中分流。


    一为周王党,多为寒门出身的清流。一为庆国公系,尽是世家子弟与权贵门生。


    人未至而势先至,太学门前早已人声鼎沸,士子三五成群。


    陈归章站在庆国公一党人群之中,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倨傲。


    然目光一扫,不远处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那人立于东廊,正与几位寒门子弟谈笑风生。


    郑安?


    陈归章不由冷笑一声。他知道郑安得罪过国公,想来如今是投了周王门下,寄望东山再起。


    他正欲移开目光,却见郑安竟径直朝他走来。


    “怎的,才几天不见,陈兄就不认得我了?你这一身,倒是越来越像国公府的门生了。”


    陈归章嘴角动了动:“你也变了。以前只着素衣青衫,如今竟也招摇起来?”


    “我穿什么不打紧。倒是你,难不成是想遮掩出身怕人看出来,才非得穿这么一身贵气来壮胆?”


    “你……”陈归章嘴角一抽。


    这郑安前些日子还在他门前摇尾乞怜,攀上周王竟敢如此奚落他!


    呵,周王身边也就收这种货色了。国公府的子弟门客皆是自幼博览群书能言善辩的,他倒要看看那群穷酸书生要如何相比。


    “郑兄攀上周王便觉得前途无量?太天真。”


    郑安讪笑两声并不回嘴。


    “论道时见分晓,若你真有本事,又何必在这儿耍嘴皮子?”


    陈归章盯着他,眼中怒火几欲喷涌:“我怕你待会儿输得太难看,周王那边不好交代。”


    说罢,他转身进了内堂。


    郑安不紧不慢跟上,堂中诸多学子皆是为今日这一场太学“论时局之道”而来。


    钟鼓一响,众声俱寂。


    讲堂正前方高设仪榻,朱漆横案并列其上,左右各坐一人。


    左席之上,崔晋一袭深青官服,眉目端肃不怒自威。


    可当视线掠过周王一方座席时,原本如深潭般的眼神骤然一滞。


    郑安?!


    孙氏死后郑安失踪,他调派人手合力搜了三个月都无音讯,谁料今日竟堂而皇之出现在论道之上,还坐在褚元唐麾下!


    堂堂清议御前设辩,竟将这等污秽之人推上高座,分明是褚元唐故意羞辱他!


    此时右首的褚元唐神色悠然,毫不理会崔晋投靠的怨毒眼神。


    偶尔有学子偷偷观望于他,皆不敢久视。


    其下,诸翰林、太常博士、礼部官员及文林旧儒依次排坐,满室青衿如林,隐有火药未燃之势。


    就在众人各自落座,辩席未开之际,一道新影缓步而入。


    那人戴斗笠垂面帷,连衣角都掩得极严。行至褚元唐一方席列末端,微微拱手,未发一语径自坐定。


    此异象引得堂中窃窃私语四起,翰林院中一位老儒皱眉起身,朗声问道:“今日论道,既为太学清议,为何有人遮面示人?此举可谓不敬。”


    另一人冷笑接道:“莫非是心虚之人,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说话者出自礼部,素来与崔晋交好,言语虽带笑,目光却犀利分明意在挑衅。


    褚元唐尚未开口,他下首一名青年却已起身:“请教阁下,太学论道何时定下需露面方可上席之例?”


    “规矩不在条文,而在人心。”对方反驳道。


    “既不在条文,便无可非议。”青年语气更冷,“我朝律例虽有束人之法,却未尝束其衣冠。”


    场中言语渐涨,坐于堂首的太学司业轻咳一声拂袖而起。


    “诸位,今日太学论道,旨在求真问道、明理辩义,非为争口舌之利,亦非舞文弄势之场。既已列席,便请各安其位。”


    他目光扫过两侧,略顿片刻,又道:“诸公皆为当朝才俊、名家之后,望能持寸心以明志,立大义而论理。”


    堂上数十双目光随之一静。


    钟声响了三下。


    “今日辩题,君子可否为达成大义而权宜行事?”


    “君子之道,贵在立身以德、行事有度,然时局多变治世非常,或有以小权就大义者。此等行径,究竟为权变之智,抑或失节之始?今请诸位学子据理力争,明辨是非,辨君子之真伪、察大义之得失。”


    左侧的陈归章率先起身,走至阶前弯腰一礼。


    “君子立于世,贵在识时、明势,行事合宜,方能成大义。若一味拘泥于所谓‘正道’,不辨时局不顾权衡,反使大义无从施展,又何益之有?‘为大义’本就是对当下之应,若不能因事而变,只会徒增空论耳。”


    他话音未落,便已侧身行礼回座,神色不卑不亢。


    对席间,郑安缓缓起身。


    “陈兄之言,听来似是为大义设护栏,实则模糊了君子之界。若所谓‘大义’可为权宜之计让路,那君子又与谋士何异?今日因大义而权宜,明日便可因名利而转圜。如此一来,君子之‘可为’与‘不可为’,岂非皆看局势所动?那还要德义作甚?”


    “郑兄之论,正显求全之弊。世间并无十全之策、绝对之善。若拘于一隅、畏手畏脚,岂非沦为无用之木?君子之道,非止于操守,更在知进退、识权衡。所谓‘不可为’,多是不得其法耳。”


    有人顺势附和。


    “陈兄所言极是,拘泥旧法者,往往误大势。”


    “世无常道,岂能一言定是非?”


    附和声不高,却像涟漪般起于两侧,渐渐向堂中漫开,末席那道披着斗笠的身影终于动了。


    “听诸君高论多时,只觉一事未明。”


    “既言大义需权衡、可权变……敢问陈兄,若世间真有一事,‘正道’将亡,而‘大势’可保;你,是护道,还是顺势?”


    一时间堂中鸦雀无声。


    陈归章拈扇的手一顿,未料他开口第一句便直切根骨,原本从容的神色凝了几分,抿唇迟迟未答。


    那人也不催促,又道:“你不答,也不必答。”


    “你说,‘为大义故,权宜可为’,但何为大义,何为权宜,由谁裁定?由你,还是由眼下谁权重谁话多?”


    “正道一旦让权势来衡量,便不复为道了。”


    无人知那斗笠人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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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何许来历。


    自他起身发言后,堂上风向陡然一变。


    他不慷慨激昂,不引经据典,语气平平姿态冷淡,却偏偏每一语落下,皆似钉入骨髓,直指逻辑之隙、人心之虚。陈归章方本是气势正盛,数人接连发言,论据宏阔繁密,如排山倒海,意图将对面压得无从招架。


    可那斗笠人却一句接一句剖开来讲,生生将对方推入悖论之中,拆其前言、攻其后势,一刀刀斩断所有立脚之处。


    不知何时起,陈归章眉间已有青筋浮现。其方原先坐得最靠前的几位,亦渐渐沉默下去,或面色难堪,或神情迟疑,再无人敢轻易出声。


    堂下局势一边倒,连陈归章都频频语塞。崔晋自高位而坐,原本半眯着眼听着,可斗笠人第二次开口后,他眸中那抹倨傲骤然一滞。


    那语调听得久了,竟令他生出一丝熟悉之感。


    “那是谁?”他压低声音问身侧心腹。


    心腹凑近回道:“属下查过,此人从始至终戴着斗笠未曾露面。是周王今早带来,太学院并未登记在案。”


    崔晋脸色一沉。


    “堂上论道竟允许此等不明底细之人登席?”


    “周王那边说,太学并未明文规定不可戴斗笠。事前也未申报身份。只是……他们态度强硬,太学院诸人不敢拦。”


    斗笠人最后言落下,数十位太学士子无人再起身回驳,连素来口齿伶俐的陈归章都闭了口面色难堪。


    高堂之上,崔晋的脸色已不复初时的从容。


    “此人来历不明,于太学论道本就无据可依。今日之局,既失公允,何言胜负?”


    此言一出,场中本已收敛的议论之声顿时又起。


    气氛将要僵持之际,大门之外忽传钟引之音,继而是内侍扬声高喝:“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跪拜,崔晋缓了一步,偏在皇帝走到跟前才不情愿似的跪下。


    “都起来吧。”


    往日皇帝总要亲自扶崔晋起身,今日却并不理会他。


    “今日论道,谁胜?”


    堂下司会官快步出列答道:“回陛下,是那位戴斗笠之人,言辞剀切论理服众。”


    崔晋不甘心地福身拱手道:“启禀陛下,此人身份未明面目不显,于公堂之上戴笠不除失礼之极。臣以为,此等人不应得论道之席,更无资格争此高下。”


    “身份不打紧,胜负已分,众人心中自有公论。”


    崔晋袖中脉络紧绷。


    皇帝这是摆明了偏袒周王。


    可话已至此,他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他咬了咬牙,只能躬身退到一旁。


    皇帝走下阶来,目光落在斗笠人身上:“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回陛下,草民天生残缺不堪见人。非敢无礼,只是不愿以此惊扰诸位。”


    “朝廷用人,看才识,不看皮相。你虽天生残疾,可今日一辩,满堂之中,可有人不服你?”


    皇帝说着,回首视线轻描淡写地掠过人群,在崔晋身上稍作停顿,意味深长。


    崔晋自是明白皇帝近来对他颇有微词,他却仍有几分不屑,未加收敛对那斗笠人道:“既然陛下已言明残缺无妨,那便无需遮掩。君不以貌取人,殿中诸位又有谁会苛责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