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维是一个很自信的18岁大学新生。


    从小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省级重点高中毕业，高考考出了六百出头的分，不算特别惊艳，但在亲朋好友之间也是能拿出来吹一吹的成绩了。


    在填报志愿的选择上，去一所985大学读普通专业，还是去211读王牌专业，也就是鸡头和凤尾之间，他选择了做鸡头。毕竟从小就是一路当班长上来的，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去那种天才堆里受打击。


    于是他填报了本地一所211理工大学的机械工程实验班，一个小班教学的特殊班型，更早接触科研，更好保研升学，又供他在亲戚面前吹了一阵子。


    九月开学，他在宿舍见到了自己的一部分室友。


    今年实验班只招了6个学生，学校也挺“人性化”，直接安排他们6人住了个大寝室。还好都是上床下桌，空间也够大，他们也就没起义反抗。


    但是晚上同寝几个人如雷的鼾声，让他们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在这个特殊的大寝室里，张维多年当班长积攒出来的经验和气质很快就让他当上了寝室长，他知道，这个班级的班长头衔大概率也是自己的了，很符合他的计划。


    唯一一个计划外的人，是被学校安排在寝室1号床的那个家伙。


    他毕竟还是个18岁的男孩，在追求群体中的领头地位的同时，对于这种“1号”的位置也有着幼稚的执念。他一直想跟这个1号床的同学聊聊，找个理由跟他换床位，睡在这种号码的床上他的虚荣心会更满足。


    但偏偏不如他的愿，1号床的同学一直没来学校，直到军训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没来学校报到吗？但是没报到的学生不会被分配床位啊。1号床的名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个人的名字——肖时钦。


    常见的姓氏，特别的名字。


    张维去问了辅导员，辅导员告诉他，1号床的同学社会身份特殊，不参加军训，十一长假结束后才会直接来学校上课。


    张维挺不屑的。社会身份特殊？能有多特殊？又是个仗着父母关系逃军训的软脚虾罢了。


    而且还是个笨蛋。


    他以为他逃掉的就只是军训吗？社团招新、班干选拔，这些活动全都是在军训期间进行的，他错过这个时间，也就是错过了和学校里的老师、前辈打好关系的关键时期，未来大学四年多半只能当个边缘人了。


    张维心里对他腹诽，还是为不能睡上1号床而惋惜。


    2.


    在军训的大半个月期间，张维如愿当选了班长，进入学生会，还选择了跟自己专业相关的机器人社团准备趁大学期间拿个奖妆点自己。


    他顺风顺水的计划流程，摧毁在“1号床”到来的那天。


    十一长假结束，他返校时特地带了一大袋自家小区里小商店做的卤味，准备分给室友吃拉近人际关系，但是一进门，他就看到几个室友围着1号床下的书桌大呼小叫。


    “肖时钦！大神！真的是你啊！我之前看到床牌上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的人！”


    “但是又觉得这个名字应该不会轻易撞名啊！”


    “你怎么会来这儿啊？退役之后又重新高考了吗这么牛逼！！！”


    “哈哈……”包围圈中，传来一声温和又略微尴尬的笑，那人沉稳地说，“我出道那年就考上这个学校了，只是一直挂名休学，退役后跑了点手续，还参加了几个小考试，好不容易才重新入学的。”


    “一边打比赛一边还能考上我们这个专业吗！”


    “大神就是做什么都牛啊！”


    “倒也不至于，当时高中的底子还没丢而已，现在跟你们可比不了了，基础学科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之后英语思政之类的考试还要靠你们帮忙啊！”


    “大神一句话，我的卷子做完了写你的名！”


    “哈哈哈！嘘，这话别被老师听到了。”


    3.


    张维一直都是个相当现充的人，因为姑姑家有个沉迷ACG的哥哥，从小他就被父母教育要离这些东西远一点，喜欢这种动漫游戏的都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


    以至于他读着理科专业，在大部分同学都会玩玩电脑游戏的大环境下，他仍然坚持离所有形式的电子游戏都远远的，包括手机消消乐。


    室友们对于他竟然不认识肖时钦这件事也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撼，纷纷说他的受教育环境也太压抑落伍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荣耀的市值都快赶上特斯拉了你清醒一点！


    张维不喜欢这种反驳与轻视，还有观点上的被孤立。


    却没想到唯一一个帮他说话的人是1号床的肖时钦。


    “小张这样挺好的啊，打游戏很耗费精力的，少了这个消耗，学习成果肯定会更好。”


    他身上有一种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沉稳气质，三言两语就立出了一个领导者的形象，比张维之前做的那些汲汲营营的努力要轻松自然得多，效果也要好得多。


    张维注意到，他一句话，室友们就纷纷心悦诚服地开始点头。


    但是……他到底算哪根葱啊？凭什么喊我“小张”啊？他是什么长辈吗！？


    他暗自腹诽着，肖时钦的眼睛却看向了他提在手上的塑料袋。


    “啊，这是……车站路小区里的卤煮吧？”


    “这都能看出来！？”


    肖时钦眼睛发着亮：“这个很有名啊，而且每天出锅的量少很难买到的，我去了好几次都没排上队，你真厉害！”


    张维最受不了被人夸“厉害”，立刻就得意起来了。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邻居，你要是想吃了就跟我说，让她给你留一份！”


    “那太感谢了！”肖时钦的语气真诚得要命。


    4.


    “29岁！？”在辅导员办公室里，正在帮忙录入新生入学数据的张维惊呼出声，然后问辅导员，“这个叫肖时钦的……今年都29岁了！？”


    “对啊。不是跟你说过了他是特殊入学的吗。”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29岁的人啊！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他穿着T恤或者格纹衬衫，戴着眼镜，普普通通的发型和双肩背包，脸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


    “他到底是……什么特殊生啊？”


    “你不认识他啊？”辅导员露出和他室友一样古怪的表情，“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应该都熟的啊，荣耀没玩过？”


    张维带着点骨气摇摇头。


    “那你也是本地人啊，平时在街上总看到过他代言的广告吧。”


    这句话终于点醒了张维——怪不得一直觉得那家伙长得眼熟，原来是登上过大荧幕的名人啊。


    他之前还以为肖时钦只是那种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呢。


    于是上网搜索，很快就被那些耀眼的成绩闪瞎了眼。


    5.


    前雷霆战队队长，曾任嘉世战队副队长，世界冠军，第13-14赛季冠军，第14赛季最有价值选手。


    这些战队名字对张维来说是陌生的，但是代入他所熟悉的篮球、足球领域知识，同样可以理解这些成就的含金量。


    这种人……为什么还要回学校来读书啊？


    6.


    “你回大学去读书了！？”黄少天刷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被喻文州按着肩膀给摁了回去。


    一旁的楚云秀轻笑一声，揶揄道：“怎么？是你那颗简单的大脑无法理解的操作吧？”


    “去去去，谁大脑简单啊，我只是把精力全用在荣耀上了好不好，如果我想学那也是……”


    “几分呢？”


    “呃……”


    “你中考几分呢？”


    “懒得跟你们说。”黄少天吐出这句稀奇的话，闷头往嘴里塞了一根藕带，假装嚼得很认真的样子。


    ……


    第15赛季结束后，第4赛季被称为“黄金一代”的选手们也逐渐抵达了职业生涯的极限点。


    喻文州和黄少天仍然留在队中，但蓝雨的战术倾向已经发生了极大偏移，逐渐减少对夜雨声烦的操作依赖。自联盟开放了职业比赛语音交流权限后，喻文州的处境就好了很多，看起来还能再打几年不成问题。


    张新杰也对外宣布，16赛季将是他留在战队效力的最后一年，从15赛季开始，石不转的接班人已经开始频繁上场轮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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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秀的选择更偏激也更霸气。从第10赛季开始，烟雨俱乐部老板过分插手战队事物，导致烟雨战队在后续两个赛季里状态越来越糟糕，第13赛季中期，楚云秀心灰意冷地对外透露了退役打算，一时间，无数战队的转会邀请雪片般飞向她，把烟雨的老板吓坏了，他终于肯好好听取选手的意见，烟雨战队的成绩也渐渐提升。只可惜她选择用这种威胁的方式去争取利益，是职场中的大忌，烟雨的老板和战队之间的隔阂再也无法弥合，最后结果仍然是遗憾。


    除了这几位的特殊情况，四期中的其他几位队长，苏沐橙、肖时钦、李轩、田森均已将账号卡与队长职务平稳过渡交接，郑轩、方明华和李益辉等人则是较早地离开了赛场。


    在第15赛季结束的夏天，挺意外的，他们收到了张新杰的邀请，说是希望四期的选手们能一起聚一次，聚会地点是他的家乡西安。


    第一个表示赞同这个提议的是李轩，黄少天则在群聊里敲了整整一页的“凭什么”，强烈要求将聚会地点改在广州，还发出一张写写画画了的中国地图，力图证明广州是离所有人都更近的城市。


    肖时钦默默在武汉的地理位置上打了个圈，发到群聊，说：“或许你们听说过‘九省通衢’吗？”


    四期群聊沉默了。


    但是张新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主动同意更改了聚会地点。


    肖时钦却有些惋惜，说：“其实我更想去西安的，很久没吃热米皮了怪想念的。”


    黄少天怒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肖时钦：“真的，武汉没有西安好吃，也没有广州好吃。”


    李轩：“肖时钦你已经退役了，不要再这样习惯性端水了，很可怜。”


    他们是真觉得肖时钦在得便宜卖乖，可是在天河机场，肖时钦带着他那个富婆女朋友来接他们。在得知了他们修改聚会地点的过程后，江羡渔露出天塌了的表情悲痛道：“什么！？你们放弃了西安和广州跑来武汉聚会！？你们疯啦！西安和广州比武汉好吃多了！！！”


    唔……看起来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但是来都来了……


    肖时钦把他们一行十几人带上一辆中巴车，拉去了一家临江的酒店。


    包厢里的风景极好，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长江和那座著名的武汉长江大桥，以及沿江长长一串的高楼灯光秀。


    黄少天在落地玻璃前对武汉的江景评头论足，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大惊小怪道：“喂喂，这个灯光秀是连贯的啊？你看这个灯光画面是不是连上的？刚刚有一条鱼从最左边那栋楼游到最右边那栋楼去了！”


    方明华很不给面子地吐槽：“你别跟土包子似的。”


    “说得像你见过似的！以前来武汉晚上都在打比赛，哪有机会看到这个！”


    方明华不屑道：“你在搞笑吧？我是上海人好吧你跟我提江景灯光秀？这方面我们是祖宗级别的！”


    “广州也有珠江的好吗！广州塔灯光秀也很厉害！”


    肖时钦在旁边苦笑着和稀泥：“好啦好啦，都有江都有江，都厉害都厉害……”


    郑轩一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别吵了……好不容易退役了来武汉，还又是坐集体巴士又是吃酒店席我好痛苦啊……好像还在上班一样……”


    李轩也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长江感慨：“好多水啊……”


    然后转头看了眼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的张新杰，问：“你到底是不是我老乡？看到这么多水都不激动？”


    张新杰正和服务员确认菜单情况，头也不抬地说：“我在青岛待了11年。”


    “也是。”


    一行人说说闹闹的，好不容易在餐桌旁坐下，以茶代酒喝了一杯，然后张新杰就直接道出了自己攒局的目的：“马上就要退役了，想听听你们目前的状态和未来的打算。”


    “作为你退役后的参考吗？”


    “可以这么说。”


    “张新杰你人机也要有个限度，就说一句想最后聚一次交流感情留下回忆之类的暖心话能死啊？”


    “也有这个目的在里面。”


    “我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