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照月节

作品:《不渡

    苏花楹被谢阎王夹在胳膊底下。


    他们飞上高空,转瞬间又重重落下,撞开一个无形的防御结界后,噗通一声砸进了水池里。


    即将入水那一刹那,苏花楹觉得自己要得偿所愿了,然真落下去却发现无事发生。


    他在她身上罩了个灵气屏障。


    谢阎王没有杀她?


    凭什么啊!


    “啵”的一声响,是身上灵气屏障碎裂的声音,阻挡在外的水从四面八方一涌而上,巨大的水压和沁入骨髓的寒冷险些让苏花楹心脏骤停。


    那一瞬间宛如灵魂出窍,意识都变得模糊。


    苏花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马上就死了!


    然还未来得及高兴,苏花楹又感觉头皮一紧,飘上天的神魂好似被绳索给套住,用力地往下一拽!


    “哗啦!”


    她被粗暴地拎出水面,剧烈呛咳着睁开眼。


    “这么浅的水,还能把你淹死?”


    这声音——


    苏花楹浑身一僵,抬头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怎么是你!”


    黎不弃松开发丝,气息紊乱地冷笑:“是我,你很失望?”


    说完,他摘下头盔拋入水中,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身形摇晃起来,像是深秋悬在枝头的干枯树叶,生机即将断绝、摇摇欲坠。


    那头盔入水即涨,转眼化作精铁铸造的漆黑牢笼。他利落地卸去铠甲钻入笼中,反手将她也拽了进去。


    “哐当”一声巨响,笼门重重落下,溅起的水花拍在苏花楹脸上,冰凉刺骨。


    完成这一切的黎不弃突然失去了重心往后倒下,后背撞上铁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汩汩鲜血,暴走的灵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撕裂血肉、将皮肤撑出蛛网般的血痕。


    苏花楹后背贴着铁壁站在角落,冷冷地盯着他。


    很显然,黎不弃服用了什么烈性丹药强行提升了修为境界,使得自己看起来像是元婴期的强者,而现在,狂暴的能量正在他体内疯狂乱蹿,而他的境界也忽高忽低,混乱不堪。


    被封印的神识太过微弱,刚刚未能看清他伪装!


    差点儿就前功尽弃了!


    面前的人是黎不弃。


    压根儿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谢阎王。


    为什么是黎不弃?


    以往每一次照月节谢阎王都会回来,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会觉得有盼头,这些日子才委屈求全,只希望顺顺利利把情劫走完,返回上三天。


    结果盼了这么多天,等来个假货?


    “谢流韶他……他回不来了。”黎不弃气若游丝地说。


    苏花楹脑中轰然炸响。


    死了?


    她精挑细选的渡劫对象,还没见到面就死了!


    那她这段时间算什么?


    算个笑话!


    这时,黎不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揪住苏花楹的衣袖,“继续……念咒……别停……”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


    “不,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荒渊必……乱!”


    若非她的静心咒是此刻唯一能安抚他狂暴元神的良药,他绝不会将这个足以颠覆荒渊城的秘密说出口。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撕成两半——一半是即将爆发的煞气,一半是残存的理智。


    “念!”他低吼道。


    这一声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抓着她衣袖的手无力地垂下。


    苏花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她这才注意到黎不弃的状态极不正常: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脖颈处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蔓延。


    更骇人的是,那些黑气在他身后凝成实质,化作千百只狰狞鬼爪,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似饿狼扑食,将整个铁笼都衬得阴森恐怖。


    寻常修士不过是被煞气侵蚀,而他——简直就像是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煞气本身!


    每一缕黑雾都在嘶吼咆哮,隐约可见扭曲的鬼面在其中挣扎哀嚎。


    苏花楹甚至能听见那些黑气中传来的呓语,像是千万冤魂在同时控诉、诅咒!


    “你……”她话音未落,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倒。


    上一秒还半死不活的黎不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她猛地拉近。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犬齿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咬断她的喉咙。


    苏花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不正常震动——那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想咬……”他含糊不清地呢喃,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尖锐的犬齿后又往外伸出,在苏花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湿痕。


    黏腻感让苏花楹鸡皮疙瘩迅速起了一层!


    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完全不想再装下去,抬手就是一记带着灵力的耳光:“放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铁笼内炸响。


    黎不弃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渗血的指痕。


    他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视线落在苏花楹身上,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湿漉漉的眼神像只被突然打懵的野兽。


    “我……”他张了张嘴,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方才短暂的清明转瞬即逝,眼中的血色再次翻涌上来。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指甲在铁笼底部刮出刺耳的声响。


    苏花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想到他所做一切是为了荒渊,为了此界生灵,到底没有狠下心见死不救。


    她盘腿坐下,念起了清心咒。


    咒言化作涓涓细流流淌,黎不弃紧绷的身躯渐渐松弛,最终歪倒在笼边昏睡过去,只是眉头仍紧锁着,仿佛连梦中都在忍受痛苦。


    确认他彻底昏迷后,苏花楹黑着脸起身将黎不弃的外袍给扒了下来。


    这身衣服被血浸透,拎在手里,血如雨下,滴滴答答。然而她的银杏长裙早就四分五裂,落水之后更是尸骨无存,这会儿她约等于光着身子,压根儿没得挑。


    用除尘术清理了好几遍,手里的衣服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暗紫色。


    苏花楹披上衣服,宽大的衣袍将她整个人罩住,活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她四下看了看,将袍子往上提,又解下黎不弃束发的发带系在腰上,这才稍微像样。


    换好衣服后,苏花楹一把抓起黎不弃的手腕,神识如利刃般刺入戒指。


    摊牌了,她不装了!


    下界的低阶禁制在她眼中形同虚设。


    神识轻易探入其中,结果偌大一个储物戒指里除了一沓干净的手帕,竟然没有别的东西,连一块灵石、一颗丹药都没有!


    不甘心的目光转向黎不弃耳垂上那枚不起眼的红翡灵扣。那也是一个储物法宝!


    这次神识刚探入,苏花楹就屏住了呼吸——


    一盏青灯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灯焰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熄灭,然就在以为它即将燃尽时,它又猛地蹿起火苗。


    灯身上“谢流韶”三个古篆清晰可见,每一笔划都迸发出惊天剑意。


    恍惚间,苏花楹看见万千剑气化作银色巨龙龙,龙睛怒睁,龙须怒张,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扑面而来!


    在距离她神念一寸处又倏地停下。


    这是震慑,也是警告!


    她迅速收回神念!


    一个名字就能用如此强大的剑意,显然,这魂灯主人是荒渊王无疑!


    灯还亮着,就说明,人还活着。


    苏花楹嘴角一抽,“呃……没死啊。”


    她垂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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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昏迷中的黎不弃,手指关节不自觉地咔咔作响——方才那一巴掌打得还是太轻了。


    “说什么回不来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戳了戳黎不弃惨白的脸颊,“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还强行提升修为境界来伪装成兄长!


    想到这里,苏花楹蓦地僵住。


    等等——既然谢流韶没死,情劫尚有转机,那她方才那一巴掌……?


    会有什么后果?


    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天罚,没有警示……


    难道……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轮回台根本不是死板的法则合集,而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对手,就类似于此间天道——她要走捷径,天道就拨乱反正将捷径变坎坷;她想见荒渊王,它就让荒渊王陷入深渊险境!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博弈,并无其他限制?那此前那诡异的直觉从何而来?是谁在暗中插手?


    苏花楹微眯了下眼,随着元神封印松动,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


    而现在……


    既然还有机会,总得好好把握。


    姑且再忍忍!


    苏花楹的手轻抚在黎不弃脸上,淡淡灵气从指尖溢出,将他脸上的红指印彻底抹去,接着,她目光落在了笼子角落的阴影处。


    “娇娇……”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一处阴影里,“出来!”


    蛊惑鸟能在阴暗中藏身,最喜用影子杀人。她刚才就发现了,娇娇也在笼中。


    “你会制造幻境篡改记忆对吧,趁他昏迷,帮我抹去方才那一巴掌的记忆,再稍稍修改一下。”


    蛊惑鸟扑棱了一下翅膀,气势汹汹地吼:“我为什么要帮你?”


    接着它歪头,绿豆般的眼睛里迸发出寒芒,“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能篡改记忆!”


    苏花楹淡淡道:“我还知道你是域外妖魔,知道如何才能杀你。”


    “放屁!”蛊惑鸟刚叫出声,突然浑身僵直。它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识海中,竟有一张金色长弓的虚影正在凝聚。


    那弓身流转着炽烈的金芒,宛如旭日东升,将它阴暗的识海照得无所遁形。恐怖的神威压得它神魂战栗,每一根羽毛都在簌簌发抖。


    “只有被你拖入幻境中的力量,才能彻底消灭你,我说得对吗?”


    恰好,她曾被其拖入幻境,还幻化了一张弓!


    趁蛊惑鸟被镇住失神,苏花楹随手抽出黎不弃储物戒中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边血迹。


    因肉身孱弱,她神魂力量处于被封印状态,现在凝出本命弓已将能调用的神识消耗一空,撑不了多久。


    然就这几秒,也已足够。


    光芒将黑暗切割得支离破碎,蛊惑鸟的神魂好似也被千刀万剐,它尖声道:“好,我帮你就是!”


    苏花楹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乖,过几天给你弄你最爱吃的酸芋香……”


    蛊惑鸟顿时双眼放光,方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


    苏花楹补充道:“前提是,小南山界得有。”


    “嗯嗯!”蛊惑鸟忙不迭点头,忽地又炸开羽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为何能听懂我说的话?”


    它的神魂力量对于此界生灵来说就跟有毒一样,也没有办法用神识传音之法,就连荒渊王都听不懂它的话,天天给它喂肉。


    结果现在,苏花楹竟然懂鸟语。


    它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跺着四方步绕着苏花楹转圈,“你也是鸟?你化形了?人修有什么好看的?”


    “你还喜欢荒渊王那傻缺?”它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他身上一根漂亮羽毛都没有,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秃吗?”


    苏花楹:“……”


    只能说蛊惑鸟这种域外妖魔,眼里没有一丝聪明,全是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