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洋葱

    祁缘最近又瘦了,宋健看出来了,以前觉得她是在外面实习太辛苦才这样的,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皱着眉往她碗里夹肉片,祁缘没有食欲,看见油腻腻的东西就恶心,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吃下去了。


    宋健筷子一撂,问:“小缘,你跟爸说实话,你这身子越来越瘦还不爱吃饭,是不是生病了?”


    行为上没表演好,那表情上就得过关。祁缘先是一顿,后又摇摇头:“没有啊,就是感觉不怎么饿。”


    “我昨天还瞟到你在房间里偷偷吃药了。”


    秉承着原则,他真后悔昨天没进去抓过药瓶好好看一看。


    “爸,那是管贫血的,不信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祁缘就要走,她桌面上摆着的确实是贫血药,治疗胃癌的药都被她给藏起来了。宋健看她这反应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招呼她坐下,笑笑:“爸相信你,可能是我最近没怎么睡好,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祁缘重新坐回去:“为什么没睡好?”


    宋健扭头看向宋嶙以前坐的位置,宋嶙入伍差不多一年半了,部队管的严,给他们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宋健叹了口气:“这小子入伍那天我去祭奠他妈妈了,当爸爸的也没说去送送自己的儿子,这一半会儿回不来,我还怪想他的呢。”


    他说,脸上愈加落寞,祁缘也看过去,自言自语道:“哪有爸爸不想自己的孩子呢?”


    这句话说完,两人同时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她就有个不会想她的爸爸。


    他只爱他自己。


    祁缘扶着额头,自嘲一笑:“是啊,哪有人能像我这么可悲?”


    可悲到穷极一生也没能抓住自己人生那道光。


    “别这么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他没福气。”宋健赶忙纠正,转头往窗外看,今天是个艳阳天,他又说:“一会儿爸领你出去溜达溜达,别老在家闷着。”


    “好。”祁缘揉了揉眼睛,忍着恶心扒拉掉碗里剩的最后两口饭。


    今天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门的好时候。


    想到祁缘还要在家待一阵子,宋健拉着她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他想教教她做一些简单又好吃的饭菜,省的过后再出去的时候她忙的顾不上做饭只能点外卖。


    当然,饭菜好吃的前提肯定是如何挑选到新鲜的蔬菜。


    宋健带着她去了自己常去的摊子,那个大叔见到祁缘,笑了笑:“难怪你最近成天过来买那么贵的蔬菜,原来是你闺女回来了啊。”


    “那是,我闺女可必须得吃好东西。”


    祁缘听出来点什么,扯了下宋健的袖子,问:“爸爸,你平时自己在家吃什么?”


    大叔听见话缝,插话进来:“哎呦,你爸这个铁公鸡那可真是一毛不拔呀,他那包子摊天天不少赚,有钱就给你和宋嶙攒着,到我这儿啥便宜买啥,也就你回来了叔叔能赚着点你爸的钱。”


    “照顾你摊子都很不错了,还搁那挑三拣四的,下回不来了。”


    见宋健沉着个脸,大叔赶忙闭嘴:“别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


    “这就对了,去给我装条鱼。”


    “用不用刮鳞?”


    “刮啊,你得给我收拾好了我才能要啊。”


    “行,我这就给你弄去。”


    大叔去后边捞鱼了,宋健打量着摊位上的蔬菜,问祁缘:“小缘,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一想到大叔刚才说的话,祁缘摇摇头:“没什么想吃的。”


    “一条鱼哪里够?你这身子就一层皮,快挑挑还有什么你喜欢吃的,回家咱俩好做饭去。”


    “真没有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买多吃不完都浪费了。爸爸,鱼收拾好我们就回家吧。”


    她执意,宋健想想也确实,“嗯”了声:“行,都听小缘的。”


    两人是从菜市场后门出去的,这条路离家很近。祁缘低头看见路上的花瓣,这才发现道路两旁的桂花开了,黄黄的,空气中夹杂着清香味,明明是令人心安的味道,但她却适应不了。


    到家了,祁缘把鱼放进厨房,然后匆匆跑去了卫生间。


    她这一路上都恶心的不行,刚关门就吐了好大一口血。


    宋健被呕吐的声音吸引过来,他在门外担心道:“小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祁缘急忙擦掉唇上的血,回应道:“有一点,应该是昨晚窗户开大受凉了,有点感冒。”


    “这样啊,那你先缓一缓,爸去厨房给你熬点小米粥。”


    “好,谢谢爸爸。”


    祁缘开始擦洗手台上的血,还好,她现在只庆幸她忍住了,没有让宋健看到这一幕。


    这才过了一年半,她的身体比她预想的还要差,无论宋健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她都没有食欲,胃疼起来更是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最近更为严重,半夜心神不宁喘不上气,胸口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难受的发昏。


    看来离开的时间要提上日程了。


    当晚,祁缘回到房间写了封信,打算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她怕她当面说不出口。


    写下的不是她生病了,而是她要出国进修几年,因为这个理由关系到她的前途,宋健不会怀疑,也不会插手。


    只是,落笔好难。


    泪水浸湿纸张,祁缘小心地抹去,可最后字还是花了。


    她想了想,又重新找了张纸,再次提笔。


    写给我的爱人,宋嶙: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不知道你打开这封信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今年,明年,也或许是十年后,二十年后。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已经长大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大人了,原谅我太笨,我想象不到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你一定还是很帅,很阳光,也一定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当时好凶,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吓得我只敢在下面偷偷抠手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讨厌我啊,只是熬夜打了一宿游戏,没有睡醒而已。


    记得北中院里有颗老树,前段时间路过那里,它长得还是那么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我想念和你一起在北中上学的日子了,想念你带我去学校后街,跟我介绍那里的美食,为我挑去碗里的洋葱,我还想念你,对我笑,叫我“阿缘”。


    后来,你对我越来越好,你很懂我,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察觉到我的情绪,是你的出现,这才让我脱离从前的苦沼,拉着我走向未来的隧道。当时我真天真的以为我们的未来都会好,却忘了和这个世界相比,我们实在渺小。


    老天爷是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好人活的太累,坏人长命百岁。我不能说我有多好多好,可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只是想要有一个家,想要有一个爱我的人,应该是这些太过沉重,是我太过贪婪,于是老天爷惩罚我,要用我引以为傲的专业亲眼看到我的癌症。


    所以临别时的亲吻,这段时间刻意的冷淡,你读完这些就会发现我其实都是有苦衷的。我连活着的能力都没有了,那我还有什么勇气去接受你的爱呢?但是说这些我也不是想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恨我,你不要觉得祁缘多么多么狼心狗肺,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也不想说太多,你后面还要娶妻生子。我从不低估你对我的爱,以前在路边捡到去世的人身上的挂件,妈妈让我赶快扔了,说摸死人的东西不好。所以,信看完了,你就把你手上的手绳摘了吧。


    最后,我还是得用那句老套又实用的话结尾。


    祝你身体健康,永远开心。


    ——祁缘


    这封信写的很短,她也知道很短,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但她不敢写了。


    她将这封信藏在她房间的床头柜底下,如果宋嶙发现了就会知道她有多喜欢他,要是他没发现,那就让他觉得她一直在国外吧。


    转头,窗外的月亮很大,很圆,像指尖上的年轮,静静的挂在天边。前几天宋健说想做月饼,问她想吃什么馅的,祁缘抿了抿唇,今年的中秋,她大抵是吃不到了。


    突然,屋外的房门被叩响。


    祁缘从房间探出头来,发现宋健在家。


    “大晚上的谁敲门啊?”


    两人对视一眼,宋健拦住她,自己去开门。


    是何浩楠。


    他身穿迷彩服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个盒子,看见门开了他举起右手朝屋内两人敬了个礼,嘴唇崩成一条直线,咬着牙的同时,身体在颤抖。


    “宋叔,这是宋嶙的遗物,他于昨天凌晨三点抢险救援时光荣牺牲了,愿逝者安息,生着坚强。”


    说到最后时他已带着哭腔:“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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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缘呼吸一滞,愣在原地,他的话像刀子一般,在她心里扎了无数个洞。


    何浩楠把盒子递给宋健,宋健一时没反应过来,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


    他不敢接。


    “是不是……弄错了?”


    “我儿子前天还跟我打电话呢,他说他表现的可好了,班长还夸他呢……”


    “浩楠啊,你骗叔叔的,对不对?”


    宋健瘫倒在地,何浩楠过去扶他,刚才离得远,谁也没看清他脸上的泪花。


    何浩楠用手背抹了一把,“宋叔,你坚强点儿,要是知道你这样阿嶙他指不定得多难过呢。”


    “你肯定是骗我的,我儿子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出事呢?”


    宋健抱头痛哭:“假的……假的,你说的肯定是假的!”


    “宋叔!”


    “爸!”


    宋健大喊完最后一声,突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送往医院的途中,祁缘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给吓傻了,何浩楠拍拍她的背,让她别紧张,要是她也倒下了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十五分钟后,宋健被推进了抢救室,祁缘跪坐在门边祈祷,祈祷宋健一定要平平安安。


    何浩楠走过来,拽她胳膊:“起来,坐椅子上,地上凉。”


    她摇头,眼睛是直的。


    何浩楠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他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一起等待宋健出来。


    月光撒在医院的长廊,周边像是渡了一层纱,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今天应该还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宋嶙他是怎么死的?”祁缘终于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她想她总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何浩楠没说话,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


    祁缘又问:“他是我男朋友,我不应该知道吗?”


    何浩楠看着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凄感。


    他突然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段瑞吗?”


    祁缘点头,她当然记得,“这事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何浩楠说:“昨天嶂县那边下大雨,山体滑坡困了不少人,我和宋嶙就在抢险救援这个队伍里。当时刚到的时候房屋已经塌了不少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我们搬那些砖头瓦块搬了好久,那些人出来之后互相看了看说都出来了,我们还以为收工了,结果收拾工具的时候村长拄着拐棍过来说还差两个新搬过来的没出来。”


    “这时候搜救犬突然叫起来了,我们过去一看正是段瑞和他妈妈在里面埋着。宋嶙走在最前面,我们挖石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段瑞忽然就醒了,他看见宋嶙的时候情绪特别激动,就一直抓着他不放手,莫名其妙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对宋嶙骂骂咧咧,说他是混子、痞子,还说他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笑话他,羞辱他。”


    “后来警报突然响了,下一秒山上就开始往下掉碎石,我想拉着宋嶙跑,可段瑞死活不松手,就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鬼知道他怎么这么大力气。他说他得不到宋嶙也别想得到,宋嶙知道他跑不掉了就把我推开了,然后我就被队友拽走了。


    何浩楠越说越崩溃:“是我没能拉住他,对不起……”


    祁缘跪坐在地上,很平静地听完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垂着脑袋,神经麻木,一言不发。


    原来追溯源头,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


    祁缘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上印着深深的唇纹,她靠着墙,胃在绞痛,可远不及心痛。


    汗水浸湿脸颊,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她曾在十八岁那年许下两个愿望。


    “四海升平,顺遂无虞。”


    竟没想到一个也没成真。


    她知道自己以后都不会许愿了,现实从来事与愿违。


    嗯,她也没有以后了。


    祁缘扯了下僵硬的嘴角,笑的凄惨。


    不知跪了多久,抢救室亮着的灯终于熄灭了。医生告诉她,宋健的命是捡回来了,但他也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心理承受力度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患上了永久性的精神失常。


    祁缘的眸子再一次失去了光泽。


    如她所想,她还是没能吃到那个月饼。


    面对眼前的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人带她下地狱,有人带她上天堂。


    而带她上过天堂的两个人,也因为她双双下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