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裂以来，世间就多了一种和灵气完全相反的气息，正是此魔气。


    “你竟自甘堕魔……”星泠不敢相信道，“好端端的，为何走这条路？”


    入魔生灵，终有一天要丧失意识，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好端端？”一句话拉了多少仇恨，灵霄周遭魔气翻涌，“若非走投无路，何苦走上这条路？”


    “他们对你……究竟做了什么？”星泠问得艰难。


    “你竟不知道？”


    他指着东海边上的内陆：“那边，你看到了什么？”


    水天相接，尽头就是陆地，可他所指之处在陆地上空，只是一片蓝天：“什么都没有。”


    “是啊，什么都没有。”


    灵霄叹道，“可你知道吗？原本那里有棵树，可有一天，它倒了，以断木为中心，分成两个世界，如今，只有的天界有灵气，而这整个人间，只剩下了魔！”


    星泠大惊。


    她听到龙王的声音，他说的，是真的。


    惊诧的表情似取悦了龙王，灵霄恶劣道：“可你竟然忘了，那是生你长你的地方！”


    星泠彻底，她知道自己长于世界树，可她从未有机会来到凡间。


    世界树的树根在人界，往上直插云霄，茂盛的枝叶成了神界和人界的隔离标志。可树的存在不止于此。


    往上，它的灵体高于神界，直到将这个世界包裹严实。


    它是灵力本源，裂开的那条缝，就是它的屏障破损造成的祸端。


    “可是他们说，是你破坏了神界的树体……”


    “我？”灵霄发出意味不明的笑，“他们的嘴真能给人安插罪名……可他们说了不算，得受害者站出来才算！”


    他放声一吼，数名隐藏在暗处的幽灵飘了出来，组成一只庞然大军，气势汹汹包围了他们。


    “地府被毁灭，我们再也无法投胎，真正成了孤魂野鬼！”


    “我们阻拦了，可那天兵和你用的同一道功法，不由分说将我们的投胎路砍了！”


    幽灵们七嘴八舌，星泠怔然想：居然是师兄项怀瑾。


    他为什么这么做？


    星泠心中早有了答案：还是为了灵气，为了巩固神仙统治三界的地位。灵气就是神界的根。一旦动摇，便是动摇根基。


    天界众神不会让这样的事持续下去。


    因而，继妖王之后，龙王成了他们作恶替罪羊选手。斩断两界的罪名，必须有一人承担。


    这一次，无须质疑地轮到了天界诸神中唯剩的非人族异类：龙王。


    世界树中心便是三界中的鬼界，依靠树的力量实现轮回转世，如今世界树已倒，鬼界不再，其中的亡灵四逸，竟被龙王收留了。


    如今，他是我们的鬼王。


    龙王竟是拔了自己的龙骨，短暂充当轮回转世的媒介。


    星泠恍然震惊。若这样心怀苍生的龙王是除之而后快的反贼，那天界的神仙又算什么？


    可是，龙王如今成了魔，不抓，生灵涂炭。可世界树倒后，人界迟早都要变成群魔之地，那抓龙王这一趟，只对神界有利，而无利于人界。


    人界众多亡灵还需要他镇场。


    那她该怎么做？


    放在她面前的是一项关键抉择，是选择忠于神界，还是忠于三界。


    这两个选择看似不矛盾，实际相互排斥。


    一旦她放走了龙王，回去众神必不放过她。


    她心底已有成算。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那团幽灵中，冲出了一道如有实质的烈火，来势汹汹，根本避无可避。


    滚烫的灼热扑面而来，那一瞬间，星泠清晰感知到对方是妖神，消失已久的妖神。如此强悍的烈焰，她这是想牺牲掉涅磐重生的机会，也要与她同归于尽吗？


    就这般仇恨她吗？


    “只要你死，他们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凤凰的心声给她解了惑。原来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天界。


    可她对天界就这么重要吗？难道因为她的本源是世界树？她一无所知降生，便成了三界未来之主。那群心眼多如筛子的神仙，就这么轻易得承认了她的地位？她究竟是什么……


    星泠脑袋乱成一团，凤凰涅槃之火几乎烧融了她的神魂。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时刻，耳边杂乱响起“冲啊，为散魂的兄弟姐妹复仇！”诸如此类的气焰正盛之话。这样也好，不必她再做抉择，命运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闭眼前，她恍惚见了一道异常熟悉的影子。


    便彻底失去意识。


    ……


    再醒来时，星泠不知今夕何夕。


    她是谁？她在哪？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茫然四顾，四面是竹排搭起的小屋，空间很小，只有一面壁上有一扇敞开的窗格，风轻轻吹过，卷起一片湿润的海腥气。


    她身子一动，“小屋”如浪花轻轻摇晃。她探头出去，外头已是夕阳，落日在海洋的尽头晃出最后的余辉，将天地照得极为壮观。


    这里是海岸。


    她躺在一张渔船里。


    意识到这一点，她撑着窗格，把头探得更长，眼角便撇到了船头的一抹身影。


    那人似有所感，转身过来，目光一对上，那少年眼中就泛出亮光：“你醒啦！”


    随后立刻变成惊吓和担忧：“别动！再动就掉下去啦！”


    猝不及防的对视惊了她一跳，头一栽差点翻出船外。


    好在双手扶稳了窗格，人没事，心跳却随船剧烈晃动起来。


    转瞬间，身后的舱门就被拉开，露出方才匆匆一瞥的少年。


    夕阳的红晕在他身后明晃晃地耀了她的眼，只能见一道修长的剪影，劲装有力。


    再眨眼，少年便已贴至她跟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探上她的额：“识海正常，元神正常，一切恢复正常，清醒了啊。”


    另一道声音接着响起，少年的嘴巴却没动。


    【怎么还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一股无名火气蹿了起来。


    奇怪，为什么这句话这么招惹她脾气？


    【不过啊，呆呆的样子真可爱~~】


    这句话却把她逗得刚平静下来的心重新剧烈跳起来。


    可以确定的是，面前这个顽皮、充满活力、稍稍、稍稍还算俊秀的少年，一定是认识她的人。


    否则不会觉得如此眼熟。她想。


    【该不会撞成傻子了吧？】


    刚刚升起的好感又掉了回去。


    她一一巴掌将越靠越近的少年推开，直到拉开足够的距离，她的呼吸才算平稳下来。


    迎着少年好奇的目光，她咽了咽口水，小声试探道：“你是谁？”


    昭风：“！”


    【她不记得我是谁了？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是谁？】


    心声狂乱片刻，少年忽然反应过来，问：“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她摇摇脑袋。


    少年又探了一次她的额。和之前一样，一股暖流透过相触的掌心蔓延，叫她舒服得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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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慰叹……声音到了嗓眼，又生生给她咽回去。


    【莫非是凤凰火烧伤了元神？】


    少年收回手，掐起下巴沉思。


    她下意识追着少年的手而去。追到一半，回过神来，脸色微微一红，立刻弹回了身子。


    好在少年没发现。


    【用灵气慢慢养着，应该没问题，只是丢了记忆，神智正常。】


    少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下一刻心声急转直上，欢呼雀跃的尖叫声差点穿透偷听者的“耳膜”。


    【记忆有失，不记得一切……那岂非我的机会？！！】


    她听此一惊，他想干什么？


    便见那少年又将脑袋凑了过来：“你叫星泠，本是天上一名神官，我救你一命，你便对我以身相许。”


    【其实灵儿也是我的恩人，不过差不多啦~~】


    “天规不准神官之间有私情，可我们的爱情太过热烈，天地不容！所以在暴露的前一天，我们便私奔下界，在这岸边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


    【天界淡漠无情，非要她修什么无情道，断掉七情六欲，呸，那东西修到最后，只能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绝对不行……我偏要她沾染这凡尘！】


    无情道？星泠一顿。


    “所以，我是你的郎君，你是我的娘子，灵儿是你的小名，只有我能这么叫！”


    【所以啊，抛下从前的一切，你承担得太多了，难得放下过去，自由畅快活又如何？】


    少年眼睛湿漉漉的望着星泠，满含期盼。


    虽然昭风有所有隐瞒，可心里的那些话听着——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星泠全身都僵硬了，并非讨厌，而是不知如何应对的无措。


    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要点头，渔船猛烈晃动几下，船身传来梆响，一个黑脸大汉突然出现在船窗边，毫不客气道：“这是我的船，你们这对年轻娃子别搞脏了我的船！"


    星泠只一惊，昭风却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道：“没、没有的事儿！”


    欲盖弥彰地收回撑在星泠身侧的双手，猛地一起身哐一声撞上船顶。


    “我的船诶！”黑脸大汉心疼道。


    “你看你看，我们衣着整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昭风捂着头，拼命向大汉解释，“我娘子身子不好路上差点晕倒，就是借个地儿躺躺。”


    娘子？见少年满口胡言乱语，星泠瞪大了眼，准备反驳，却没抢过大汉：“好吧，就当是这样。”


    黝黑的脸对上星泠仔细瞧了瞧：“你娘子瞧着脸色不太好。”


    外边的天已经暗了，大汉的脸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神色也缓和下来：“瞧着你们就没地儿待，这幅窝囊样，逃婚出来的吧？”


    汉子简直了，一双眼跟探明灯似的：“私奔？海边着种事儿可见多了，我们村都来了六对了。你们若没地方去，可以考虑到我们村来，从此天高凭鱼跃……”


    没料到大汉还是个侃话高手，直说得两年轻面红耳赤。


    “去，我们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昭风一把抓住了这个机会，兴冲冲道：“我们也要建巢安窝！”


    “……”这什么话？他们是鸟吗？


    星泠无语，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坠落凡间，但至少落脚的地方是解决了。


    记忆什么的，时间还长。


    他们跟着黑脸大汉离开，离开海岸的那一刻，星泠恍然回头。


    那夜月明星稀，海风吹过水面，带起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