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境？”


    三夭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低处还不觉着，如今站得高看得远，反倒发现他们脚底下竟然凭空出现一片巨大的黑洞。


    四周烟雾缭绕，那黑洞周围却一点烟雾都没有，处于它的上空没有火灼烧过的热，反而冰凉刺骨。


    它就像一个诡异的深渊，万物在它漆黑的大嘴中无法独立存在。


    一种对未知事物的直觉让三夭汗毛直立。


    幸好没有掉下去，掉下去不知道要变成什么东西。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朝席有玉道了声谢。


    “那不是你上辈子的老巢吗？”


    霍晓天突然来一句，三夭才惊觉黑洞所在处本该是梦兽的洞府，可那洞府已经被这个黑洞彻底吞噬，消弭无踪。


    席有玉御剑带着他们转了一周，沉思着，忽而丢下一样东西，那东西越来越小，直到落入黑洞的嘴巴，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坠落底部的回响，可见那黑洞是个无尽深渊。


    “你们地下难道设了什么东西？”


    三摇摇头，却想起那件事，“难道它就是那条裂缝？”


    “怎么变这么大了？难道是被我的火烧的？”霍晓天狐疑地点燃了指尖的无烬火，一弹指将火苗弹入黑洞。


    那一枚星星大点的火光一下子被吞噬。


    没有生起半点火花。


    “不是你的火造成的，”三夭想起来，“我记得卒祖宗说过，当年梦兽一族遭遇人修追杀，是三个人救了他们。”三夭掩饰了自己的存在，只道，“其中有一个穿黑袍，带鬼面的人，浑身阴冷冷的，却给祖宗开了一条缝，将她们藏在其中，才让梦兽逃过一劫。”


    “那裂缝能吞噬万物，进去的东西会完全消失。”席有玉琢磨道，“方才我丢下去的法宝连接了我的神识，本想探一探底下是什么情况——那法宝坚硬非常，就算外表坏了，只要我的意念未消，就会一直感应他的去向。可在他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彻底连不上它了。”


    他脸色有些严肃，“只有一种可能——它一掉下去就‘不存在’了。”


    霍晓天挤眉瞪眼道：“不存在？！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感知不存在的？”


    “有啊，你忘记了？”三夭提醒道，“神木村、青陵城，只要被星屑包围的地方，就会消失。那些魂灯灭掉却还活着的弟子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


    既然在场之人都没有觊觎星星之心，三夭便不再遮掩：“星星可以掌控时间。所以这是一条时空裂缝。”


    她思索道，“当年那个阴冷冷的鬼面人曾嘱咐祖宗，那条裂缝可以帮他们彻底隐藏行踪，至少等到五十年后才能出来。而且上辈子的我也许做错了某些事，为了弥补过错，那一世的我将体内的星星拿去封印了那条裂缝的出口了。”


    席有玉沉思片刻，抓住其中的关键问道：“当年的躲藏，是否有借助任何外力？又是怎么出来的？”


    “铃铛！是铃铛！”


    三夭一顿，差点一蹦三尺高，“差点忘了，铃铛可以穿过裂缝。祖宗好多次拿着铃铛进来那条缝隙里修炼。五十年过后，祖宗出来，一代代传下去，才建了外边的洞府，只是她非常谨慎，学着当年的鬼面在周围设置了机关阵法，还是以这个铃铛作了阵法机关，我也偷偷偷了铃铛才能溜出外边，我怎么就忘了呢！”


    三夭一拍脑袋，拿出银铃。上辈子关于梦兽的记忆已经和她融为一体，虽说还缺少了一块，但银铃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以气催动银铃，叮铃铃响起一窜清脆之声，令人心旷神怡。


    银铃有致幻之用。


    当年她无法修炼梦兽幻术，十分想要这个有相同术法的银铃，可惜对她一向纵容的老祖宗，因那一次前车之鉴，生怕他拿着铃铛偷溜出府，狠心拒绝。指着她道：“什么时候你能打败老祖宗，什么时候就给你这枚铃铛。”


    后来星泠还没来得及超越祖母，却先学会了如何徒手闯出洞府的机关，所以最后一次偷溜出府时，她已不再需要银铃的辅助。直到后来洞府出事，银铃都没有跟在她身边。


    从前她只知道如何催动银铃的幻术。并不知道怎么让它承载着人进入裂缝中。


    三夭隐约想起星泠幼年时的一段记忆，匆匆一撇的祖宗站在裂缝前，双手捧着银铃神神叨叨，不知在念什么，连星泠的靠近都没发现，星泠眨眼间，那银铃竟带着祖宗一起咻地一下消失不见。当时星泠年岁尚小，突然失踪的老祖宗吓得它哇哇大哭。泪眼朦胧间，祖宗却重新站在她面前，哄她道：“阿泠不哭不哭，祖宗回来了，祖宗没有被怪物吃掉……”


    后来她这段记忆随着梦兽的记忆一起遗落此间，便叫三夭遗漏了这点，如今想来，或许祖宗当时就是靠着银铃进的黑洞。再联系到祖宗通过银铃给星泠的传话，祖宗似乎靠这条裂缝在修炼功法，说明每次祖宗都平平安安回来的。


    所以，若想进入这道裂缝，就得靠这个银铃。


    如今霍晓天寻找过去的重担就在她身上，尽早让他找回过去的记忆，便能尽早去南溟海寻找大柱二丫以及神木村的村民。


    只是她怎么捣鼓银铃，都无法像记忆中那样咻一下带着他们一起进入黑洞。


    三人便一起御剑悬停在黑洞上方，围着银铃琢磨她记忆中的咻咻之法。


    便没发现，不远处两道颤巍巍扭打的光越来越近，其中隐隐有争执之声：“师兄让我们安安分分呆着让你乱跑这下好了，出都出不去了。”另一道嘲讽声道：“你这么胆小怎么还跟来？”“我不是要听师兄的话看着你……”“我看你就是口不对心，明明自己就想来，非要做出正义凛然的样子，和那群仙盟杂碎一个样。”“你竟然骂杂碎！”


    砰的一声，那两道光像炸来了一样，发飙的声音啪的一下断了，紧接着高速向前方射去，前方正是悬空御剑的三人，伴随高亢的尖叫，两剑人马终于成功会晤，连串似的顺着惯性极速冲入黑影。


    撞击的那一刻银铃已经被撞出一道抛物线先一秒坠落深渊。


    这下好了，谁都不用研究了，直接听天由命。


    人们被黑洞吞噬的那一刹那，三夭仿佛听到一串极弱的银铃声响，眼前一花。


    失重感吞噬了她。


    再睁眼时，她仿佛游走在光怪陆离的世界，四面一片漆黑，却有无数光线从前方奔袭来，撞到她面前散成五彩的烟火，炸出一片绚烂。


    极速向后离开的光线让三夭感觉在极速向前滑行。


    可无论怎么转动视角，她都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更无法移动分毫。


    只能随光飘流，放任自己这片绚烂的光洋中遨游。


    直到耳边传来争吵声：“都怪你染青！这下好了，我们进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怪我？叶有舟，明明是你打了我！”


    “别吵了……”


    “要不是你打的那一下，我会用那一招吗？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们就不会撞到大师兄他们！”


    “要不是你先骂我，我哪里会随意对待你出手！”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你也说了是你，别想着告状，我的留影石都录下来了！”


    “好啊，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大师兄，让大师兄评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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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吵了……”


    “你……”


    “闭嘴！吵得小爷我脑壳疼，谁带的熊孩子，赶紧给我闭嘴！”


    “染青你（*&@￥%”“叶有舟你@#&￥%”


    “抱歉是我没带好他们……”


    炸成了一锅粥，耳边像有无数只苍蝇齐声爆鸣。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环视一圈，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三夭喃喃，那边不停道歉的温润的声音插嘴道，“我们怕是进到了时空裂缝里。”


    “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背景声还是两个熊孩子的吵嘴，好在三夭还能听到席有玉的回答。


    “我们应该在你的铃铛里了……”耳边传来更加尖锐的爆鸣，他停顿一下，汗颜提高了声音又补充一句，“所有人。”


    “席有玉你赶紧叫你那两条狗闭嘴！”


    霍晓天哀嚎一声，很明显忍到极限了。


    席有玉停顿了片刻，似在憋气，突然爆出一阵狮吼：“叶有舟，染青，同门相斗，回去罚抄派规一百遍！”


    两道吵架音顿时掐断了。


    罚抄可不能用任何法宝，大师兄言出必行，每次都像守财奴盯着他的财宝一样盯着他们罚抄，一点懒都偷不了，可恨问鼎门派打规矩也多，光派规就一个普通读书人从日升抄到日落都抄不完，还一百遍！不如让他们闭关修炼半年！


    熊孩子齐齐闭嘴，突然的静默，在四周无尽的黑暗衬托下弥漫出一种无边的孤寂。


    终究有人打破了这道死寂。


    “见笑了，这俩孩子不吼不行。”席有玉瞬间又恢复了温文尔雅，只是后面跟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叹息。


    另外两人难得哑言，那口长到没有尽头的叹息已经道明了他的沧桑。


    “所以我们成功进来了。”没了吵耳的苍蝇，霍晓天声音很是兴奋，“可我们为什么动不了？”


    “这是在时空裂缝里。我们借着银铃穿行，只能听天由命，或者说，是银铃去往哪里，我们就去往哪里。”席有玉沉思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能令人平静下来的可靠感。


    他分析道，“四周都是无尽的黑，唯有我们前进的方向有光，你们看到了吗。银铃一直在朝光的方向，没有偏离路线。我猜，这些或许就是三夭之前说过的那个祖宗留下的痕迹。”


    “老祖宗走过的路？”三夭好奇道。


    “对，走过的路，才会留下这些时光通道。又或者说，是你的哪位祖宗专门搭建的一条道，你们往后看，银铃走过的地方，后面的光都比前面的多。”


    “前面有岔路口，她往右边去了！”三夭学着席有玉分析，“每一道岔路口，银铃都会往光更亮的地方去。是不是因为，光多的地方，越好走？那些光少的地方，银铃就会减慢速度。”


    “没错。”席有玉声音中带着赞许的口吻。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停下？”霍晓天有些不耐烦道，前方撞来的光很美，可看久了也会腻歪，千篇一律的黑色和彩路，看多了便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可其实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


    “等待老祖宗经常去的地方，就是终点。”不同于霍晓天的烦躁，三夭反而觉得这一路异常有趣。


    她能想象老祖宗从前如何一个人在时空裂缝里遨游，为无边的黑暗搭建有光的廊桥。就像深夜的天空，一旦点缀了星星，便多了许多的浪漫和和温情，让漆黑的夜空也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她的老祖宗，一直是个慈祥且浪漫的老婆婆。


    她很期待老祖宗常常到的会是什么地方，她想看的又是什么物，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