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身份，两重压力，最近乔汌睡得很少。


    从青藤大学回来之后，猫叔就拿着那张残叶去找索澜母亲之前的魔法使了，乔汌和索澜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一天之后的初舞台。


    练习室的空调早就没了冷风，只有嗡嗡的杂音搅得人心烦。


    乔汌把第七版修改的乐谱拍到镜子前的地板上，长叹一声。


    他本来想通过改调和索澜的重新编曲让这首歌变得没那么难，甚至还特意结合现在组内成员每个人的特色量身定制。


    为了避开了林夏的转音死穴，乔川给他写了段绵长的气声吟唱；为小胖的肢体不协调还量身设计了机械舞风格的定点动作；连周眠都有段不需要记旋律的念白。


    可排练效果，比前几天还要糟糕。


    乔汌也难免开始有些着急。


    “停。”乔汌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他指着乐谱上的标记，“林夏，这句要收气不是憋气，你声带都在抖。”


    林夏攥着谱子的手指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练了一晚上了……真的唱不出来……”


    他突然把谱子摔在地上，哭出声来，“为什么不管是你写的还是陆老师写的旋律都这么难？陆老师说得对，我们根本就不配唱歌！”


    小胖蹲在地上，膝盖上的淤青在练功服下若隐隐现。


    他刚才练定点动作时没站稳，结结实实摔在地板上，此刻正用袖子偷偷擦着额角的冷汗：“乔汌哥，要不……我们还是去找陆老师服个软，换首歌吧？这动作我真记不住，昨天练到半夜，现在腿还在打颤。”


    他掀起裤腿，膝盖上青紫的瘀伤十分瘆人。


    角落里的周眠突然嗤笑出声，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冷漠。


    他晃了晃手机：“刚刷到云绯他们组的排练视频，人家已经开始扣表情管理了。咱们呢？连顺下来都做不到，折腾这些有什么用？”


    乔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捡起林夏摔在地上的谱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他熬了三个通宵的心血，终于忍耐不住：


    “周眠，你何必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不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吗？”


    “机会？”周眠就像是特意在等这个机会，瞬间起身，手机往沙发上一摔，“从陆衍把我们三个塞给你那天起，就没什么机会了！你以为改改调子改改编曲就能逆天改命？乔汌，别自欺欺人了，我们就是炮灰，用来衬托云绯多厉害的炮灰！”


    “你要这么想就彻底完蛋了！”乔汌的火气也上来了，攥着谱子的手指关节发白，“就算是炮灰，也要努力过才知道啊！”


    “努力有用的话，还轮得到我们被分到一组？”周眠逼近一步，眼神里全是嘲讽，“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写首破歌就真当自己是天才了？告诉你，我早就不想陪你耗了，淘汰了正好回家！”


    “我不像你，我还有家可回！”


    这话一出，练习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乔汌盯着周眠，用尽全力才压抑住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够了！”小胖突然吼了一声，却因为太用力扯到膝盖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别吵了……”


    林夏哭得更凶了，把脸埋在膝盖里：“都怪我……要是我不跑调就好了……”


    练习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的杂音和林夏的抽泣声。


    乔汌看着散落一地的谱子，看着小胖膝盖上的淤青，看着周眠冷漠的侧脸，突然觉得一股无力感从脚底窜上来。


    他花了三个通宵改编曲，陪林夏练到凌晨三点，帮小胖画了整整五页的动作分解图......


    可现在，一切都像个笑话。


    “我出去透透气。”乔汌抓起外套摔门而出。


    身后传来周眠冷漠的声音：“走了就别回来。”


    ......


    天台的风裹挟着夏末的热气，吹得人眼睛发酸。


    乔汌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方抽着烟。


    他觉得周眠说的或许是对的。


    不管是做练习生，还是做魔法少女，他这么努力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已经没有家了，没有退路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好像也没法做好。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是紫苑发来的消息：


    「你的魔法很特殊，艺术类的魔法通常都和情绪有关，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每次出招会有情绪波动吧？我们讨论之后都觉得，都你的魔法或许能影响别的异獸或者人类的情绪甚至行为......」


    「我们花蕾有特殊训练法，可以说是魔法少女界的邪修吧，想速成随时找我！」


    「别被老古董们框死了」


    屏幕的光映着他纠结的脸。


    那天青藤之后，他还是联系了紫苑。


    原因无他，只是想万一最终落选了魔法少女，或许还有个别的退路。


    而紫苑她们似乎对他的魔法很有兴趣，即使没见面，也发了成吨的练习方法和可以拓展的技能。


    乔汌虽然知道，如果照做，肯定会像是青藤大学那一战一样有很大的提升，但一时还没敢照着练，怕也像是那天一样，反噬强烈。


    紫苑甚至觉得，他的魔法不光可以影响异獸，还能影响人。


    乔汌刚刚真的动心了，如果他的魔法真的可以影响人，或许这次的初舞台就没有那么难。


    “还在为排练的事烦呢？”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乔汌回头看见乔鹤山靠在天台入口，穿着他们组的训练服，膝盖上还戴着护具。


    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语气听不出情绪，手里却提着瓶冰镇果汁，轻轻放在乔汌身边的栏杆上。


    乔汌别过脸，没有回应。


    “陆衍把你们组的事传遍训练楼了。”乔鹤山走到他身边，自顾自说着，目光落在远处的排练楼。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我没拦着消息，让陆衍去传了，因为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解决好。”


    乔汌愣了片刻，没想到乔鹤山会这么说。


    六年前那场意外的画面突然翻涌上来。


    游轮发生意外之后，乔汌就一直在病床上，乔鹤山每天都来看他，跟他说父母和妹妹因为签证问题先回国了，家里一切都好，就等他康复。


    而他是两个月后，从医院出来，才得知真相。


    整整两个月，乔鹤山穿着沾满灰尘的西装，每天强装镇定地给他做早餐，一次一次飞回国内、再飞回来，把催债电话全拦在病房之外，甚至还把最后一点积蓄给他买ipad怕他无聊，自己却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直到所有消息的乔汌迎来了第一次崩溃，要回国帮乔鹤山一起处理家族的事务，乔鹤山却在他去机场的路上让所谓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把他强行带走，之后以亲哥哥的名义把他关进了疗养院。


    整整半年，乔汌才从疗养院跑出来，回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断绝了和乔鹤山的关系。


    从此，兄弟之间再没怎么说过话。


    乔汌知道，乔鹤山一直在关注着他，比如今天。


    但他没想到，乔鹤山会主动说出这么一番话。


    “当年爸妈走后，我总觉得得把你护得好好的。我把催债信藏在床垫下，把打工受伤的绷带缠在裤腿里，连爸妈的遗物都锁在柜子最深处。”


    “可那天看见你在琴房写歌，眼泪掉在谱子上还在笑，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乔鹤山看向乔汌，眼神十分真诚：“我忘了你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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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汌一时语塞。


    这几年的时间里，乔鹤山不止一次道歉，但今天是乔鹤山说的最多的一次。


    “你以为我加入男团是因为还想继续保护你，但你错了。我其实很喜欢音乐。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音乐的吗？”乔鹤山弯腰捡起乔汌掉落的拨片。


    “当年你总跟着我去琴房，我不想练琴，就老逗隔壁房的邻居家小孩哭，但他总能被你唱的童谣哄好。”


    “我才知道，原来艺术这种东西，真的有魔力，可以影响人的情绪。”


    “所以，其实我最后悔的事有两个，第一是瞒着你家里的情况，第二是当初我不应该送你平板电脑，应该送你个乐器，你自己完全可以走出来的，没准也能帮我走出来。”


    乔汌哑然失笑。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乔汌突然想起林夏哭着说“我真的唱不出来”时的绝望，想起小胖看着淤青膝盖时的沮丧，想起周眠手机屏幕里云绯组视频下的冷笑——那些被他忽略的情绪，或许就是艺术要照顾到的东西。


    “谢了。”乔汌抓起果汁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心里的忽然舒服了一些。


    乔鹤山又问：“以后可以偶尔一起吃晚饭吗？”


    乔汌想了想，点头：“嗯。”


    ......


    回到练习室时，气氛依旧压抑。


    林夏在偷偷抹眼泪，小胖对着动作分解图发呆，周眠戴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


    乔汌没说话，从琴盒里拿出一只粉色发带，轻轻放在林夏手边：“这个给你，当年我唱破音时，我哥就用类似的发带帮我找气息。”


    他又把游戏联名护膝递给小胖：“试试这个，你喜欢的战队同款，据说能加buff。”


    最后走到周眠面前，把限量版游戏卡拍在他桌上：“通关秘籍，赢了分你一半装备。”


    三人都愣住了，乔汌已经抱起吉他坐在镜子前，指尖拨动琴弦，流淌出的不是改编后的伴奏，而是段简单的童谣——那是他们小时候都听过的旋律，带着阳光和蝉鸣的味道。


    “我先道歉，”乔汌说，“虽然新的曲调和编曲是为了符合你们每个人的能力，但其实不是你们每个人最想要的，现在这个版本虽然还是很难，但你们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三人细细听着，确实，虽然很难，但确实很符合他们三个人的审美，只觉得很好听。


    “然后，我需要周眠向我道歉，”乔汌看向周眠，“我知道你情绪不好，但你刚刚对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我很不舒服。”


    周眠忽然起身，支支吾吾，但最终开口：“对不起，我生气的时候不是很能控制好情绪，我会改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汌点头：“我接受。那么我们再排练试试吧？”


    “林夏，想想你第一次唱歌时的样子，”他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量，“不用管转音，就唱你最舒服的调子。”


    林夏摸着粉色发带，跟着旋律张口，气声吟唱竟奇迹般地顺畅起来，眼泪再次滑落，这次却带着释然的笑意。


    “小胖，这个动作像不像你打游戏时的大招？”乔汌弹出欢快的节奏，“想象你在拯救队友，用力踩下去！”


    小胖眼睛发亮，跟着节奏抬臂时，僵硬的关节仿佛松了锁，机械舞动作里多了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乔汌最后看向周眠：“赢了，我们把陆衍的嘲讽当战利品；输了，至少我们唱过自己喜欢的歌。”


    然后，他看向所有人：“唱不上去就唱不上去，卡不准节奏就卡不准节奏，跟不上舞步就跟不上舞步，难道做不出一个好舞台，我们还做不出一个最差的舞台吗？”


    “享受就好，哪怕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