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吃不吃芋圆

作品:《我在梦里打黑工

    家暴男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之后,钟灵阿姨终于可以通过回忆她女儿,回到自己的家里。那是一间比原来小一点的房子,但没有终年不息的寒气,也没有自动打开的水龙头,电视可以播放动画片,收音机在放说书节目,窗外的风轻轻地吹起钟灵阿姨自己裁的格子布窗帘,一切都显得温馨,终于是个家的样子。我在她的家里重新看到了她——不同于其他阿姨,她不以二十几岁最漂亮的模样出现,站在我面前的是四十岁的她,历尽沧桑,绝处逢生,终于摆脱了家暴的前夫,走向新的生活。她关于上一段婚姻的可怕回忆,被珩潦草地缩进了她的离婚证本本里,自此问起她,她就只记得“结过婚但是丈夫出轨所以离婚了”,中间细节全部遗忘。


    “我知道珩让我忘掉了一些东西,但那些是什么?”钟灵阿姨问我,见我好像不想回答,她又补充道,“是一些很可怕的记忆,对吗?我那个前夫,他不止出轨吧?”


    我沉默。


    “他是不是打孩子?或者打我?”她问,“这是我猜的。因为我女儿三十多岁了,现在还是很抗拒谈恋爱,我觉得他要是只是出轨,然后我们离婚,我女儿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她……她对男人有种奇怪的畏惧,每谈一次恋爱,都疑心对方要杀她。”


    见我含糊其辞,依然不愿意正面回答,她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叹一口气,之后看我。“不过脾气坏的男人真是可怕,真打起来了谁打得过他们呀?以前脾气差打老婆的男人多,听说过好多次了,现在还这样吗?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应该好点了吧?”


    “呃,这个跟年代也没有必然联系,主要还是看人吧?”我说,“找个家庭环境和睦的可能安全点?从小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人应该会善良温和一点吧?”


    “是啊,我看你就——”


    她的话陡然刹住。我险些以为我的家庭背景被她知道了,后来看她一脸歉疚,才想起来我在他们这里的背景故事是“父母早亡奶奶带大”,她以为她不小心触碰到我的旧伤疤了。


    “我奶奶脾气很好,从来不向我发火,所以我脾气也很好。”我若无其事地顺着她的话说,并且轻轻地把话题转走,“所以结婚前提早了解一下对方的家人,还挺重要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也怪我当时没想清楚,我也没想到他是个混账,害了我自己,还害了孩子。我女儿谈过几个我觉得都挺好的,但她信不过别人,最后总说对方’不爱她’,之后分手。”


    她说完,之后看我:“她有点神经过敏了吧?我觉得她太小心了,也许是被她爸吓的,总是一些细节不对,她就觉得别人不爱她了。再有点不对,她就疑心别人要谋财害命。”


    珩给她删记忆是真的删得很干净。珩告诉我的故事是,她以前是舞蹈演员,和比她年纪大的导演结婚了,以为是真爱,对方切断了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出轨,家暴,什么都做,最后她差点被淹死在厨房的水槽里,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婚。离婚之后创伤后应激障碍,每天都恍恍惚惚,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会忽然疑心前夫藏在家里等她,极度恐慌之下,多次尝试割腕自杀。她把这些事全都忘记了,但她当时才十岁的女儿统统都记得。她女儿不愿意结婚,完全合乎常理。


    “我说她,她就跟我吵,说什么’靠近你肯定有所图谋谁会无缘无故爱你’,再说就’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爱’。我说她偏激,她就生气。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太……”


    “她其实没错。我的意思是,这世上确实是没有爱的。”


    “……”


    我平时看起来像个很受家里人宠爱的小孩,她本来问我大概是要得到一个支持她的答案,以减轻她对女儿的愧疚,还有对自己过去的恐惧和怀疑,但我的答案让她有点意外。


    “本来爱就是很难获得的东西啊,只有两个不计得失的傻瓜,才会去无缘无故没有图谋地就爱对方,除了父母和孩子,谁也不会天然地爱谁。甚至……”


    甚至父母也不会天然地爱孩子。我的生父就抛弃了我,我的生母则把我当成妨碍她幸福的累赘,我十岁了,明知道人贩子把我抓走,也不会卖到谁的家里去,等待着我的就是有用的器官被拿走,然后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到哪里乞讨,某天病得治不好了,就被绑个石头,大晚上地被扔到湖里江里,绝望地在黑漆漆的水里窒息死去。我在这人间只活了四年,几乎不谙世事,也能想到这样残忍的结局,他们怎么会想不到?他们只是不在乎。把我当垃圾一样扔掉了,之后我怎样被处理,他们漠不关心。


    想到过去,我的眼神大概黯淡了下来。虽然我很快回过神,钟灵阿姨还是发现了。她歉疚地靠近我,说:“对不起,是不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抱歉。”


    关于过去的回忆,就像她关于前夫的回忆一样,哪怕我的理智喊了停下,它还是自顾自地伸展铺开。那个可怜的小孩,他不停地在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怎么努力,事情都无法改变?我真的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值得被爱,甚至一点都不值得被可怜吗?这些问题我过去已经想了二十多年,它们没有答案,我也已经不需要得到什么答案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是个大人了,我已经过了应该被爱护的年纪,现在怎样都能活下去,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接受了。”我扯出一个微笑,“至少他们还在的时候对我很好,电视剧里怎么说的来着,’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至少我拥有过,只能说有点遗憾,但我也算不上太倒霉。”


    “……谢谢你。”她忽然向我道谢,她的声音听起来略略有些颤抖,等她抬头看我时,她看起来像换了另一个人。她湿润的眼睛和颤抖的鼻尖,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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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褪掉表层外壳的新生儿,脆弱敏感,内心过分裸露。我想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的,毕竟那个人藏在她的噩梦里,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还记得这一切。


    她抬头看我:“你真的很好。真的。你和珩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我笑:“把我和珩放一起夸,太抬举我了吧。”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我。嗯。钟灵阿姨忽然看向我身后的榕树,我随之回头。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她又站没站相地歪在树干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吃不吃芋圆?”她问。


    我饿得头昏眼花,一听到食物名称,马上两眼放光。我弹起来走到她旁边,拿过她的手机就开始点单。钟灵阿姨表示她要吃“随便”,被珩“随便”多了我已经学会了怎样点“随便”,我给她点了个经典口味仙草芋圆,然后给自己点了个超豪华加大份芋圆。珩看到订单的时候果然横了我一眼,我不管她。我吃得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要请我就该预料到我会狠狠点!预料不到那就是她的问题。


    珩今天有点奇怪,她付完这一单,没有转身就走。她又叫住我:“吃不吃章鱼小丸子?”


    “你请啊?”


    “嗯。”


    “那当然吃!”


    “喝奶茶吗?”


    “还是你请啊?”


    “嗯。”


    “……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怎么忽然这么大方?”


    她白我一眼:“什么叫’忽然这么大方’,你对我有偏见?你爱喝不喝,我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请你话还这么多。”


    “我喝我喝,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了,谢谢老板。老板你喝不喝?他家之前有第二杯半价。”


    ……


    真不知道珩怎么了,她忽然间请大家吃附近商场那家贵价甜品,虽说她平时并不是一个抠门的人,但这阵仗真让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偷偷把我卖了。吃芋圆的时候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忍不住偷偷观察她。她安安静静地吃着,和她吃过太多次饭,她这个吃饭速度,一看就是不饿。算了,别纠结为什么了,我好饿。我端着超级大的一碗刨冰仙草芋圆,吸得滋溜滋溜响,我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冻得我两边太阳穴跳跳痛。她对甜食兴趣一般,吃了半碗就把勺子放下。她就这样坐在旁边看我吃,见我终于中场休息把头抬起来,她看着我,问我:“好吃吗?”


    “好吃啊。”我说,“你怎么也知道这家,真是有品味。”


    “拜托,你天天在那里叨叨,花生酥烤面筋手撕鸡米线煲仔饭章鱼小丸子芋圆。”


    我差点把嘴里的仙草冻吐出来。好恐怖一女的,什么记忆力,我每天嘴痒叭叭叭说的东西她居然记得,而且她还按照店和社区活动中心的距离,给这些店排了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女人,下次都不敢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