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琦与包小七对视一眼，面色凝重地向黑衣人靠近。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走，与黑衣人的距离都始终不变。


    包小七再次试着用道力开路。


    黑衣人顿时近了。


    他像是主动飞过来的，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阴郁，身上的黑色长袍遮住了瘦骨嶙峋的身体，却让他苍白的脸色更显阴森，一双眼珠动也不动地打量着他们，猩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弧度，似乎在笑。


    梨花妖的神智中怎么会有一个看起来如此诡异的人？


    平琦暗暗警惕。


    包小七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视线一直在黑衣人的脸上游动，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还在杀道师？！”


    黑衣人道。


    “陈师兄？！”


    几乎在同一瞬，包小七终于从这张完全变样的脸上找出了熟悉的影子，不由惊呼出声。


    紧接着，他迅速反应过来黑衣人说了什么，顿时愣住了。


    黑衣人面色一滞，目光移到包小七的身上，神情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怀念，但很快，这丝怀念从他脸上消失。


    他嘴角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神却越来越苦涩。


    “你认识我，哈哈你认识我！你也是……”


    黑衣人仰头大笑，眼角泌出血泪。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黑衣人神色癫狂，大笑不止，甚至岔气，可他毫不在意，整个人笑得蜷缩成一团。


    包小七有些手足无措，看向平琦。


    平琦看着眼前像疯子一样的黑衣人，道：“杀你的人也是青云观的道师？”


    黑衣人慢慢停下来，似乎有些诧异，他直起身子，看着平琦一字一句道：“崔人杰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丧尽天良，可惜无人知晓哈哈，无人知晓！”


    包小七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立即看向平琦，似乎有话想说。


    平琦抬手止住，继续问道：“你又是谁？他为什么杀你？”


    黑衣人的眼神放空，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


    随着声声呢喃，他的嘴角逐渐上扬，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大笑，又仿佛痛哭，“我是青云观的道师，我是崔人杰的师弟，不……我是崔人杰的傀儡，我是他的一条狗哈哈哈！”


    “可恨我听了他的蛊惑，可恨我妄想修炼捷径，可恨我……助纣为虐！”


    包小七面色震惊，看向平琦，显然也想到了梨花妖说的那两个黑衣人。


    平琦道：“你是跟他一起催生妖族的人？”


    黑衣人一怔，视线落到平琦脸上，“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忽得瞪大，视线顿时移开，面上现出惊恐，身影极速后退，“不不不，她已经死了，她肯定已经死了……”


    黑衣人突然停下来，视线移向平琦，又很快移开，又移向平琦，又移开，仿佛不敢看她似的。


    如此反复几次，他才终于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你与她长得太像了……”


    平琦道：“你是指平琦道师？”


    黑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词，顿时浑身一颤，神经质地四处看了一圈，这才转向平琦，小心道：“你是她女儿？”


    平琦沉默了一瞬，“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黑衣人面上闪过一丝迷茫，“很久了，这里没有日月，我数到一年多的时候就混乱了，不记得了……”


    他似哭似笑，“报应，是我的报应。”


    平琦自复活醒来不足一月，而黑衣人显然早就在这里了，他是怎么知道平琦已死的？


    平琦眼睛低垂了一瞬，抬起道：“平琦是被崔人杰杀死的？”


    黑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癫狂地大笑道：“就凭他，还想杀平琦师姐？哈哈哈！”


    随即他笑容忽得一收，向平琦挤挤眼，一脸诡异道：“不过你要为你娘报仇，杀他也不算错。”


    “当初平琦师姐追着鼠妖发现崔人杰的秘密，他就想杀她了。为此他可是勾结了十几只大妖围攻她。”


    黑衣人摇摇头，“师姐纵然厉害，也敌不过十几只大妖和它们源源不断的小妖，受了重伤逃走了。”


    平琦道：“既然逃走了，你怎么肯定她死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师姐逃走了，她身边那个人妖杂种可逃不了，师姐一定会回来救他，而她只要回来了，就活不了！”


    平琦道：“她既然知道崔人杰的面目了，难道不会回青云观求援？”


    黑衣人面色古怪道：“崔人杰怎么敢在平琦师姐面前露面？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在何人之手。”


    平琦盯着他，缓慢道：“即便她不知道崔人杰，可为了除妖，她难道不会回青云观？”


    黑衣人一怔，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面色都空白了一瞬。


    包小七本听得双拳紧握，目露凶光，此刻也顿了顿，望了一眼平琦，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黑衣人摇头道：“不会，师姐当初为了崔人杰生拔数十只狼妖的狼牙一事赶走他，惹怒了师父。师父说收集妖族妖力妖体是为了提高道师的道力，师姐既然不愿意为青云观出力，青云观也不会再为师姐助力。师姐便将她的队伍解散了，独身除妖，她不会为了除妖的事求助青云观的。”


    平琦愣了一下。


    难怪她见到的青云观道师都是成群结队的，她却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原来背后还有这些因由。


    可……


    平兰分明说她在三年前为了陈满禾求助过师门。


    面对难以对付的困局时，她都不肯求助师门，又怎么会因为陈满禾脸上的红纹而求助师父？


    平琦想了想，道：“崔人杰对你下手时，是你们在洞下遇到平琦后的多久？”


    黑衣人惊讶地看了平琦一眼，似乎是奇怪为何她会知道得如此详细，但很快他的面色扭曲狰狞起来，“半年！那半年师姐似乎查到了什么，崔人杰很害怕，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找到除掉师姐的办法了。”


    “大概十几天后，他带着十多具大妖的尸体和那个人妖混血回来了。”


    “他说，师姐逃走了，可她还会再回来的，让我快些用这些妖族尸体和那个人妖混血找到将妖力转换为道力的办法。”


    他突然狂笑起来，“我成功了哈哈哈，我找到了关键，我很兴奋地告诉他，我们只需要一个人……我们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道力可以吸纳。”


    黑衣人的面色忽的一变，“可我没想到，我成了那个关键。”


    他的手捂住胸口，神情痛苦。


    “他听了我的办法后，转手便杀了我，将我的经脉抽出来，钉入唯一成形的梨花妖体内，然后将我的一魂一魄封入梨花妖的神智中，将我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抬手，掀开黑袍，露出下面变得半透明的身体。


    在这幅诡异的身体中，隐约可见其血管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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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混杂了金色的血液。


    他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妖，我只是一个容器哈哈哈。”


    黑衣人仰头大笑，形貌癫狂，身形在四周飘忽不定，忽然消失了。


    包小七一惊，连忙追上去。


    半晌，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他走到平琦身边，愤愤道：“师姐，崔师兄……呸！崔人杰就是昨日戴青色头巾的那个，他居然敢对师姐下手！我一定要禀报师父，让师父严惩他！”


    也就是说，四年前，平琦发现了崔人杰残害妖族的事，随后她开始调查，半年后，她或许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引来了杀身之祸。


    然而崔人杰并没有成功，而她在这件事的半年后，也就是三年前，与师父联系，却只是求助他去除陈满禾脸上的红纹。


    黑衣人应该是在她被大妖围攻后便出事了，所以他认为她死了。


    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平琦一定逃不过呢？


    平琦又是如何逃过并救出陈满禾的呢？


    之后的三年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崔人杰活着，她却死了。


    见平琦不说话，包小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师姐，你在想什么？”


    平琦回神，看了眼四周道：“梨花妖在哪里？”


    包小七的注意力显然全被黑衣人带走了，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闻言立即一拍掌，“对啊！这是梨花妖的神智内景，怎么只有陈师兄的神魂？”


    像是为了迎合包小七所说，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女子的身影便在前方浮现。


    他神色顿时一喜，道：“师姐，那一定是梨花妖了。”


    平琦慢慢走近，那女子不像梨花妖，只在花瓣中间有一张人脸，只看外表，她与人族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若硬要说有什么区别，便是她那过分姣好的面容，以及萦绕在她身侧的，如薄雾一般的轻纱，将她映衬得如同谪仙。


    女子双眉轻蹙，看向平琦的眼神显得格外忧伤，她的视线从平琦的脸上落到她的手腕上。


    红唇轻启：“姐姐，你来了。”


    平琦道：“我来了，跟我走吧。”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微微点头，轻柔地笑道：“好。”


    平琦上前，伸出手去。


    女子十分配合地将手放到平琦的手中。


    触手轻柔滑嫩，宛如丝绸。


    包小七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是不是发展得有些快了？他好像有些不太理解了。


    平琦带着女子从包小七眼前走过，直走出好几步，包小七才后知后觉地追上去，看着又恢复了白茫茫一片的地方，“师姐，我们往哪里走啊？”


    平琦看向女子，道：“你会带我们出去的，是吗？”


    女子配合地答道：“当然。”


    包小七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一把拉住平琦，急道：“师姐！”


    平琦微微摇头，示意他噤声。


    “不能跟她走！”


    突然。


    一道阴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平琦转头，那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此刻正面色阴沉地盯着平琦与女子交握的手。


    黑衣人冷笑道：“梨花妖早已与崔人杰同流合污，跟她走，你们就会成为他崔人杰修道成仙的登天梯！”


    梨花妖面色未变，挡到平琦身前，“姐姐，就是这个人害了你！如今我们姐妹终于再见，我一定替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