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开着吉普车回到厂里，车上那些毛巾和丝巾被厂里这些老大粗司机嫌弃的不行，吵着闹着不的安宁。


    办公室里一片谧静，刘江海睡在躺椅上脸上盖着条热毛巾敷脸，在他旁边的地上正放着盆烫手的热水。


    冬子龇牙咧嘴把盆里泡着的毛巾捏出来忍着疼拧干，他把刚刚路上发生的事详细汇报给了大哥，整间房子都是他一个人的声音，而墙上躺在摇椅上的那个影子却一动不动。


    以往常年风里来雨里去、上山入海给刘江海带来很严重的关节疼痛问题，一遇到这种回南天转风的天气就浑身疼。


    被从水里捏起来的手巾往下不停滴水，滴答滴的声音让人思绪四起，水面泛起的动荡总不得平静。


    “姓冯的他想死就让他去，看好我们所有兄弟不许碰这种事。”


    刘江海掀开脸上那块毛巾扔回盆里，激起的水花震出盆外溅出水渍，也打湿一旁的布鞋。


    “上岸了就要离河边远远的。”


    ————


    “你该不会想游上岸吧？”


    高大景怀疑看向袁永亚，兴奋到开始猴叫的摄像师手里飞舞着一张去香港的工签。


    停下自己猿猴行为，袁大师气恼大声反驳：“乱讲，我是正规工签去那边学习整整一年。”


    屋内另一人忙着收拾东西没理他，整包的新款夏装整齐挂好等着熨烫完后开工。


    “你的钱够吗？你去那边学习就是去当免费学徒，那边消费那么高你要吃一年老本，以后一切还是未知数。”


    现实的生存问题接踵而至，但年轻人对梦想现实的快乐激动已经占据大脑：“我可是有艺术追求的！哪怕晚上睡天桥我也要去对面打工，去现实我的人生抱负！再回来大干一场！”


    年轻人眼里是最炙热的期待与希望，是对于未来未知生活的豪赌。一时也让高大景想起了五六年前他站在轮船码头忐忑不安的模样，担心和忧虑的话在他嘴里打了个转，最后还是说：


    “那我等着袁大师学成归来，一炮而红。”


    年轻人狂点头，还有些惋惜道：“就是这一年不能帮你的品牌拍照，我给你推荐的那个朋友水平也不差，价格我也帮你谈好你放心找他就行。”


    高大景拍拍对方肩头，表示一切都懂。


    两个粗人收拾好床铺又凑合了一夜。


    “叔叔，我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当模特啦。”少女普通话说的流畅，她也没有初见时的羞涩，深色的眼影和大红唇出现在她稚嫩的脸上很是突兀。“给你口香糖，这可是美国进口货。”


    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食，挑挑眉神情有丝高高在上。她身穿无袖紧身针织体恤加贴身牛仔裤，身材初见火辣，让屋内正常人都下意识移开视线。


    “古丽，你怎么这样子打扮，你最近有没有去学校……”


    少女皱眉直接不耐烦摆手：“停！你们怎么跟我爷爷一样烦，学校有什么好去的。你们去过城东酒吧一条街吗？我每次收工都有人请去那边玩，可好玩啦。”


    白炽打光灯下，少女的头发闪现一层刚染不久的金色，更加像个美丽的洋娃娃。


    阿依大姐脸色不明，她叉腰开口：“你爷爷呢？你怎么变得这么像个小大人。”


    女孩不服气瞪眼回去，在兜里又掏出一把零食：“我爷爷懂个屁，我交了男朋友他家有的是钱，我要跟着他去福建过日子，他还要带我去上海呢，和你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现场吵吵闹闹，大家都开始教育这女孩子应该多读书，原本的拍摄任务拖沓超时不少时间。等到拍摄完少女妆都没卸就偷偷跑了，留下原地跺脚的阿依气恼无比：“她会后悔的，我当年就是这样被男人骗了，所以才一个人躲来南方。”


    窗外闪电劈成一条白线直落地平线，室内还有两位阿依最近带的两位模特新人，忙碌的换装和拍摄指导下很快所有人又开始忙进忙出，录音机里的外文歌曲叽里呱啦的让人听不懂。


    刚刚古丽的事情就像一阵风吹过一样没人再提及，大家又开始嘻嘻哈哈聊起最热门的香港明星八卦。


    助手买了几个熟菜回来倒进碟子里，带着夸张眼妆的模特擦掉口红和工作人员相互递了烟，竟也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萎靡感。


    高大景谢绝袁永亚递过来烟，他脑海里还想着古丽不耐烦的青春脸庞上那层面具厚的妆容。


    “你说是不是我们把她带坏了？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女孩？”


    “谁？”袁永亚忙着和模特们碰杯庆祝他的“留学生涯”即将开启，兜了一圈回来他才想起朋友刚刚说了什么，“你说古丽那娃啊，那都是命。”


    嘻嘻哈哈的年轻人开始说起这半年他见过的奇人奇事：“多的是的姑娘帅小伙跟着有钱人走了。人家管那叫爱情呢。跟着爱情走好啊，比说当小白脸好。”


    烟雾缭绕中，两个男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墙上模特卡：“可她毕竟才十几岁。”


    “这一行就是吃心智没成熟的孩子。”


    “你们两个不过来吃烧烤干嘛？”阿依大姐爽朗招呼起来，“模特们可不能这样吃，烧烤和酒是我特意买来给你们吃的。”


    “不要担心”涂着指甲油的手拍拍高大景的肩膀，阿依大姐摇头晃脑得意洋洋：“我可是握着十几个人的模特，以后你要什么模特我都帮你找，价格都按最低收。”


    高大景看着眼前大姐大派头，深感阿依这样个性的女人才最适合阳城，他又想起这次还有个任务：“说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个小单。只需要拿着产品微笑伸出大拇指就行，价格300元您看能找到合适的模特吗？”


    “没问题～姑娘多的是。”大姐一挥手：“什么产品？化妆品还是面霜还是电饭煲？”


    “……猪饲料。”


    ————————


    倒春寒成功把冬装从衣柜里又翻了出来，冰冷的空气阻挡不了大家花钱的热情。


    银行5个点的利率都留不住老百姓兜里的钱，许是听到了风声满街一下出现各种“老板”各种“一定能发财的大项目”，更是催生一大批民间信贷公司和拉生意的中介人，人人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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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大财。


    风水轮流转，本就不宽敞的梯形办公室如今挤进好几个人，见一次老板都要排队领号。给客人烧罗汉果的茶壶一天到晚没停下电过。


    “这么说赵老板你那两间百货大楼的铺面是加多少钱也不出手？”


    “不出，但是想找人合作。”


    赵香梅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前，身上穿着店里卖的最好的西装套装，脸上略施粉黛带着温和神情迎接她今天第一名来客。


    “赵老板，我看县里你的加盟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也给我开一家呗。”


    “抱歉，雷女士我们每个县城里只能授权一家店。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年底再来问问，我们也许会准备其他年龄、风格定位的单独品牌。”


    “哼，什么授不授权。那学来的矫情毛病？我家在县里3个铺面，利润我六你四怎么样？”


    雷女士穿着皮大衣顶着个“高颅顶”发型拍桌而起，声音洪亮：“开门做生意就没见过有钱不赚的，你凭什么不卖货给我？”


    桌角几本画册被震着掉落在地，哗啦声音里赵香梅咬了咬后槽牙，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品牌就是这样的管理模式，要不雷女士您去问问其他家？”


    “你！”对面的女人气的不轻，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敢过于放肆，骂了一句傻逼扭头就走。


    玻璃门被人恶意撞击在铝合金轨道上发出闷响，沙发上另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慢条斯理接过话：


    “赵老板做生意的眼光放的很长远啊，我手里不光有铺子和钱，还有销售和进货的路子。何不一起做生意，让我搭个风？”


    “诶，我这边有个火车站运输关系赵老板你看你用不用的上？”


    赵老板没有当即回答任何一个人，她起身捡起画册笑着说：


    “各位老板都是能人，跑来看我这家小店的笑话。你们一个个都说有便宜布料的路子，我就怕货源供应不稳定，进个货偷偷摸摸的大家都浪费时间。至于说运输关系，我还没在市里站稳脚跟就不想那么远的事，再说陆运现在也很方便嘛。”


    这下换对面几个人有些不快，里面可能有真办事的能人，但吹牛想空手套白狼的也不少。


    赵香梅重新烧上一壶茶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里感叹主动权一定要在自己手里。这些看中翘女装招牌和发展前景的投资商，拿着金钱、资源上门谈判想和她一起做大市场分的块蛋糕，那她就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罗汉果的香甜从壶口随着蒸汽冒出来，味道淡雅又不引人注意，平淡中抚平各自烦躁。


    “这些合作提议都很好，可对于我这家小店来说都是值得商讨的大事。大家给我两天时间做个合作计划，人多力量大优势合在一起才能赚到更多钱。”


    屋内这些来来回回的人当下也会意，一个个说等着好消息各自散去。只留下女老板疲倦再次坐下，她捏着自己鼻梁感到有些有些腻味，自己的时间都被这些无用的人情客往大量占用。


    是时候该找个人专门来接管干这些活，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