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7.30更新] 枉了茔的界门

作品:《还有此等好事?

    乌令禅恶狠狠地逃课。


    ……可逃课倒是威风,他初来乍到根本无处可去,原地转悠几圈,索性去了四琢学宫后山。


    半魔一趋一步跟着,想了又想,试探着道:“昆拂墟已被尘君掌控,你同他作对没有好处。”


    乌令禅脚步一顿,踮着脚尖按着半魔的双肩:“你看我的脸。”


    半魔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


    “我这张脸长得像是好欺负的吗?”乌令禅做凶恶的表情,龇牙道,“还是说我要为了活着委曲求全,仰人鼻息,听荀谒的话便跑去辟寒台叩拜尘君,感恩戴德?”


    一说到熟悉的仙盟话,乌令禅词儿一套一套的。


    半魔愣了愣。


    像条丧家之犬般躲躲藏藏活着,是他的生存方式。


    乌令禅和他不一样。


    朝生暮死的蜉蝣,怎能和天边月相比。


    乌令禅冷笑了声:“本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斥责我,我不受这个鸟气!”


    半魔还是本能怕尘赦:“魔炁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你还给我?”


    “我以为你会用在其他地方……”谁能想到乌令禅直接往丹田里放。


    “小羊。”乌令禅微笑,“你再顶嘴,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半魔愣了一会,低声呢喃:“我能一直……跟着你?”


    “能啊。”


    半魔又问:“不会被杀吗?”


    枫林掉落红叶,纷纷扬扬宛如落花,乌令禅走在悠长小道,闻言回头看他:“怎么,你怕死呀?”


    半魔并不以畏死为耻,重重点头:“嗯!”


    乌令禅并无人教导,不光孩子心性,走起路来也时不时蹦一下,鞋尖将层叠衣摆踢得好似花瓣绽放。


    “好啊,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谁都不会欺负你。如果之后遇到危险,你就往玄香空间里一躲嘛。”


    半魔赶紧问:“那少君呢?”


    乌令禅瞥他:“我又不一样,若是遇险总能化险为夷。”


    半魔:“……”


    到底哪来的自信?


    半魔正愣怔着,就见乌令禅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支笔,蘸了点腕间墨块的墨汁,认认真真在他手背写了个字。


    ——「乌」。


    半魔彻底呆住了。


    乌令禅一边写一遍问:“你叫什么呀?”


    半魔:“青扬。”


    乌令禅讶然:“还真是小羊?”


    青扬:“……”


    算了,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乌令禅成功在魔族找到一个“效忠”自己的人,高兴得眉梢飞扬,转着笔插回发间,又开始琢磨。


    该去哪里找第二个效忠自己的呢?


    刚想到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飘来。


    “哎哟,这不是我们丰羽小小小斋的乌困困少君吗?”


    乌令禅:“哎呦,手下败将!”


    池敷寒:“……”


    乌令禅四个字一击必胜,池敷寒从天而降,脚下踩着绿叶似的小扁舟,黑白衣袍潇洒飘逸。


    “少君在这里做什么呢,不去小考吗?”


    青扬本能畏惧人,在人还没到之前已躲在旁边的树林里不敢露面。


    昨日因池敷寒挑衅而交手,导致被尘赦骂,乌令禅却也不迁怒池敷寒,溜达着过去看着他脚下好似翠叶般的漂亮扁舟。


    “这是什么?”


    池敷寒得意地一甩头发:“这是我的新法器——观平陆!一飞冲天观山海,任由鳖孙在后头追。”


    乌令禅“哦”了声:“排第几啊?”


    池敷寒炫耀:“这样一件在紧要关头能保住性命的法器极其罕见,和你的四冥金铃一样绝无仅有,我花了大价钱才弄来,今日第一次用。”


    乌令禅虚心请教:“哦!排第几啊?”


    池敷寒:“温故那千年老二还在后面几十里外吭哧吭哧往这儿飞呢,根本追不上我。”


    乌令禅:“所以到底排第……”


    池敷寒:“你有事没事,没事就滚。”


    乌令禅:“……”


    “懒得和你玩。”池敷寒道,“今日四琢学宫有强烈的魔息波动,老师说可能会有枉了茔的虚空缝隙出现,我和温故正在四处巡逻。你切莫到处乱跑,快些回丰羽小小小斋。”


    乌令禅没太听懂,抬手挥出一道墨痕一把缠住池敷寒脚下的扁舟:“等等。”


    池敷寒一个起飞被薅住,差点头朝地栽下去,怒道:“乌困困!你想死吗?!把你的墨收回去,弄脏了我的新法器!”


    乌令禅充耳不闻——就像是从来听不到玄香呵斥他不许叫墨宝一样:“我想问问,魔炁是什么呀?”


    池敷寒风度翩翩站上去,看到脚下扁舟留下的一点墨痕,气得要命,怒气冲冲。


    “魔兽用来修炼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别打魔炁的主意,赶紧回小斋,若是出事,起码白苍能护住你……”


    话还未说完,四琢学宫陡然出现一阵急促的重钟声。


    一响,二响……


    足足七声。


    池敷寒脸色一变,立刻抓着乌令禅的后领扔到扁舟上,招呼都不打的腾空飞起。


    观平陆的确是逃命法器,乌令禅都没反应过来,已经飞了。


    ……只留下在原地的青扬,目瞪口呆看着天边一道白烟。


    池敷寒并不喜欢乌困困,却知晓尘君偏爱重视此人,就算再烦也只能捏着鼻子护他周全。


    池敷寒动作迅速,三息不到就将乌令禅送到丰羽小斋,沉声道:“后山有枉了茔兽潮出现,很危险,你就在学斋待着。”


    说罢,不等乌令禅叽歪,直接又咻的一声飞了。


    乌令禅:“……”


    乌令禅盯着池敷寒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嗯?对我这么好,他想效忠我?那我勉为其难让他做第二护法吧。”


    玄香:“…………”


    四琢学宫的钟声响彻八方,众幼崽不知危险为何物,全都好奇地扒着窗户往外看,满脸兴奋。


    乌令禅闭眸感知青扬仍在后山,似乎正在往这里赶。


    青扬能在魔兽厮杀时还能去捡漏魔炁,保命的手段不少,无需他瞎操心。


    乌令禅正想回学斋,却见新来几日的师长白苍匆匆而来:“少、少君?少君回来的正好,学斋中有一个孩子寻不到了!”


    乌令禅向他传授经验:“水缸里找了吗?他们就爱吓人,找到水面上的秸秆堵住孔,一会就憋不住蹦出来了。”


    白苍:“……”


    白苍哭笑不得:“都找遍了——都说那孩子听你不来小考,溜出去找你了。”


    乌令禅一愣:“找我?怎么找我?”


    “说是前几日送你一片小叶子,上面刻了个追踪阵法。”


    乌令禅:“……”


    向来都是乌令禅用墨追踪别人,这还是头回被追踪。


    他在腰间的金饰里扒拉半天,终于找到一枚小金叶子,果不其然上面雕刻着个稚嫩的阵法。


    乌令禅抚摸着阵法,脸色倏地变了。


    若那孩子追去了后山……


    乌令禅的牵挂和他洒出去的墨点一样,虽然淡但随处都是,他同那些孩子只相处数日,感情算不上深厚,却也无法任由他陷入危险中。


    玄香化为翅膀带着乌令禅丁零当啷飞去后山。


    白苍紧跟其后,他瞧着身形羸弱胆小怯懦,修为倒是不错,转瞬跟上玄香,忧心忡忡地观望四周。


    “他应该到不了后山腹地。”玄香道,“四琢学宫皆有结界,就算枉了茔兽潮从缝隙出现,也只会在院里学宫的后山腹地。”


    乌令禅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后山外围。


    白苍轻飘飘落地,掐诀闭眸,灵力陡然往四周激荡,很快就寻到异常。


    乌令禅跟上去,衣袍上环佩叮当吗,甚是吵闹:“怎么?”


    白苍从层层落叶中捡起一支小小的毛笔,正是那个失踪孩子的。


    乌令禅眉头皱了起来:“还能找到吗?”


    白苍点头,抬手召出一个罗盘模样的法器:“我的本命法器可追踪气息,定能找到。”


    罗盘飘出一条猩红的舌,在那只笔上狠狠一舔,随后层叠的精密罗盘一阵旋转,那条舌陡然化为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前方。


    乌令禅抬眸看去。


    笔上飘出一道红色细碎的光,朝着后山腹地绵延而去。


    那熊孩子果然进去了。


    乌令禅一边叮叮当当地飞一边和玄香说:“好会惹祸的孩子,不好好待着非得到处乱招惹是非,这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啊。墨宝!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生气吗?!”


    玄香:“……”


    玄香沉默足足十息,幽幽道:“是吗,我从不知道这种感觉。”


    乌令禅没听出来玄香的阴阳怪气,视线注视着延伸到远处的红色追踪线,不知发现了什么,眉梢轻轻一挑。


    恰在这时,远处有只魔兽正在啃噬同族的尸身,冲天的紫雾遍布四周。


    乌令禅脚步一顿。


    白苍还在焦急,见状立刻停下:“怎么了少君?”


    乌令禅犹豫,怯怯地说:“那魔兽好可怕……”


    白苍忙安慰他:“少君莫怕,那魔兽是陆行兽,我们御空飞行,不会被攻击。”


    乌令禅眼巴巴看着他:“我能要那魔兽的内丹吗?”


    白苍愣了下:“要那东西做什么?还是救人要紧!”


    “魔兽难得,我想要魔炁。”乌令禅眉眼露出委屈的怒意,“我和尘君吵架,他让我别碰魔炁,我非要碰,我要多多的魔炁!气死他!”


    白苍:“……”


    白苍似乎无可奈何,但还是御风下去。


    他修为已是金丹后期,很快就取了那魔兽性命,剖出内丹来给乌令禅。


    乌令禅脸色微白,眉眼如画,高高兴兴接过来:“谢谢老师!”


    白苍面颊还带着血,他勉强笑了笑:“不碍事——追踪线停在二十里外了,再不去寻就要散了。”


    乌令禅点头:“哦!”


    两人继续往前飞,在白苍没注意的地方,乌令禅手指轻轻一动,那团满是紫气的内丹被一团墨缠绕,悄无声息从半空掉了下去。


    落至地面时,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懒洋洋接在掌心。


    罗盘所指方向,是后山一处几乎到枉了茔外壤的荒原。


    乌令禅安安静静的跟着白苍御风过去,最后停留在一处枯树边。


    “这里吗?”


    “嗯。”白苍点点头。


    乌令禅快步走到枯树洞前,疑惑地道:“他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怎么会跑这么远?白老师确定没寻错吗?”


    白苍注视着乌令禅纤瘦的背影,一直怯懦的脸上露出个笑来。


    罗盘中倏地出现那条舌,势如破竹卷着乌令禅的腰身狠狠往树洞中一甩。


    砰的一声。


    乌令禅猝不及防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还没站起来就先骂道:“放肆!你做什么?!”


    白苍缓步走进来,似笑非笑注视着他:“江争流总觉得你心机深沉,扮猪吃老虎,我还信以为真。今日一瞧,原来你是真的蠢啊。”


    乌令禅没怎么听懂:“你……你是江争流的人?你将我骗来此处想做什么?”


    白苍漫不经心抚摸着罗盘,并不回答。


    乌令禅正想要逃,忽地从树洞伸出伸出一条藤蔓,死死将他四肢腰身缠着狠狠束缚在树根上,疼得他叫了声。


    黑暗中缓慢走出来一个人,淡淡地道:“少君刚来,怎么这么着急走呢?”


    乌令禅吃痛,奋力地抬头望去。


    那人满脸黢黑,正是前几日被乌令禅泼了满身墨的五长老。


    “你们两个,是一起的?”乌令禅瞥他们,“别想害我,否则我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五长老笑了声,道:“少君千金贵体,自出生起便备受宠爱,当年只是有人将您和尘君绑去喝茶,苴浮君却让所有涉事之人死无全尸魂飞魄散。有如此前车之鉴,我们哪有胆子敢害您呢?今日请您来,只是想求您办件事。”


    乌令禅没怎么听懂,却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直接笑了。


    “请我?那就跪下磕头,我或许还能勉为其难帮上一帮。”


    五长老抚着胡须:“少君莫要为难我们,要怪就怪尘赦对枉了茔赶尽杀绝,否则我们不会将主意打到您头上。”


    白苍不耐道:“夜长梦多,少和他废话。”


    他吹了声呼哨,紧接着头顶的枯树骤然被一只巨大的爪子拍碎,紧接着一把将乌令禅按着胸口压在地上。


    乌令禅脸色倏地一白。


    眼前那巨大的魔兽看不出是什么,面目狰狞可怖,浑身却覆盖着好似石头般的碎屑,苔藓爬满面颊。


    ……诡异得令人本能生畏。


    魔兽瞳孔昏暗,直勾勾盯着乌令禅,口吐人言。


    “鱼钥……”


    “钥匙!”


    话音刚落,它猛地张开獠牙大口,一口将躲闪不及的乌令禅连人带藤蔓吞入腹中。


    白苍和五长老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狂喜。


    “枉了茔的界门终于要大开!”


    魔兽吞下乌令禅,猛地仰天长啸,磅礴的灵力像是掀起巨大的风浪,一层一层涟漪似的朝四面八方蔓延。


    枉了茔深处,无数魔兽咆哮着跟随,等待着界门打开,踏平三界!


    平三界。


    三界。


    界……界门毫无反应。


    白苍微微蹙眉,和五长老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魔兽忽地一抖身体,狠狠地吐出个东西来。


    “啐——!”


    两人一兽不约而同低头朝地上看去。


    那并非是乌令禅的骸骨。


    而是一滩墨。


    白苍一愣,转瞬将这一路上的古怪联系在一起,想通了后险些一口气抽过去。


    怪不得他下去杀魔兽回来后乌令禅就不太对劲。


    那小少君竟然看穿自己的目的,还将计就计使了一招金蝉脱壳?!


    白苍脸色阴沉,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江争流的那句“少君心机颇深野心极大”是什么意思。


    果然可怕。


    五长老脸上的绿意几乎要超过墨色了,焦急道:“现在如何是好?”


    “这么短时间,他跑不出后山!”白苍当机立断,“立刻撕开虚空,不能让他逃了!”


    此番冒险暴露身份,日后尘赦必当有所防范。


    机会只有一次。


    ***


    三十里之外。


    乌令禅的本尊正在扑扇着翅膀马不停蹄往出口飞。


    青扬此时已和他汇合,他追不上会飞的乌令禅,咬牙变成魔羊模样,撒开蹄子嗒嗒奔跑。


    乌令禅见青扬竟比他飞得快,索性直接落下去骑在魔羊背上。


    青扬也不生气,努力跑得稳一些,一边狂奔一边问:“少君如何知晓那老师有问题的?”


    “皆是破绽。”乌令禅得意地道,“拿一个孩子诱我入局,手段太过低劣,我从一开始就看出他的意图。”


    青扬:“少君洞若观火,明目达聪……”


    玄香拆台:“其实是他入腹地后,发现远处有留在五长老身上的墨,才觉得有诈。”


    青扬:“……”


    乌令禅不计较细节,他坐在魔羊背上被颠得叮铃哐啷,发簪的珠子一直在打脸,捏着那枚白得的魔兽内丹,桀桀大笑。


    “还想骗你困困少君?!再修炼个一百年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