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陈枳南直起腰说，“我没什么事儿，吃了药就好了，你放心去开会。”


    穆岚所说的颁奖，其实就是高年级学生参加学术竞赛获奖后的表彰，奖项不是市级就是省级，只有淮海中学的顶尖人物才能拿到。


    竞赛作为淮海中学的杀手锏，打出名声尤为重要，为的是引进更好的教学资源，提高升学率，所以除了几个重要领导在场，还叫了一批尖子生来互相交流经验。


    陈枳南按时到达报告厅，默默在后台整理着仪容仪表，盘好头发。


    这次得奖的人数不多，统共只有三个人，分别对应数理化三个奖项。后台工作人员井然有序彩排着接下来的流程，颁奖仪式处于末尾阶段，所以颁奖志愿者们排好站位后，都纷纷聚集到一旁等待。


    另两个志愿者似乎来自同一个班，闲聊时，陈枳南有些难以融入，便关起耳朵，打算找点事情做。


    铺着桌布的长桌摆着三个放好证书的托盘。陈枳南走过去随便一瞧，“市级物理”四个大字一下子捉住了她的目光。


    “沈傲……”她嗫嚅着这个“神”一样的名字，头皮莫名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引，醍醐灌顶。


    典礼如期开始。


    “同学同学。”幕布后，一个志愿者女孩忽然叫住陈枳南，眼神颇有目的地伸向观众席间，“那个，是不是你们班的男生，他叫什么名字呀？”


    陈枳南悄悄探头，顺着她目光看去，意外地，看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啊……”她怔了一瞬，“他叫，梁筝。”


    “梁筝，还蛮好听的嘛。”


    “是他呀，我之前见过他打篮球，特别帅！”两人不约而同称赞。


    第三排，梁筝动也不动安静坐在那儿，全神贯注盯着厅前讲台。投影仪时而切换画面，反射的光映在他脸上闪烁，也丝毫不受影响。


    典礼很快进行到颁奖环节，三人排好顺序，端起证书上台。


    缓行，站定，陈枳南抬头，对上男生视线。这沈傲学哥果然人如其名，凛冽的眸子中，透着一种常人难以靠近的昂然和桀骜。


    抬手接过证书时，陈枳南一眼就注意到他胳膊上一条醒目的疤痕。


    心中发毛的同时，肃然起敬。


    像是感受到身后灼热，陈枳南收回目光，并没有过多停留，带头灰溜溜退了场。


    “沈傲学哥！沈傲学哥……”


    陈枳南压低声音，边迎边唤，碎步来到刚退场的男生身边。


    后台空空如也，走完流程的志愿者们尽数散去，陈枳南却独自守在后台门口直至典礼结束，才抓住机会见他一面。


    恰巧沈傲也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空荡的走廊回音萦绕，沈傲停步，兴致盎然问道：“怎么了？小学妹。”


    陈枳南平复了下呼吸，在高年级威严的学霸形象下，仍有一丝紧张：“打扰学哥，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马上要分科了，我……我虽然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对理科特别感兴趣，所以，想借学哥高二的笔记看看。”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看完会还给你的，绝对丢不了。”


    沈傲忽然扬唇，不知在笑什么。


    就在陈枳南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却一口答应下来。


    “行，那你放学之前去旁边那栋楼找我。”沈傲刚迈出一步，又停下，转身道：“对了，去三楼。”


    陈枳南脸颊笑开：“好，谢谢学哥。”


    “陈枳南。”


    陈枳南机械般转身，看着沈傲步履匆忙走出门外，遮挡下的余光里，只隐隐露出一半身体。


    待人消失，才看清是谁。


    梁筝单手抄兜，懒散站在门外。


    片刻后，他走向她：“我以为你颁完奖就走了，怎么留到现在。”


    “因为……”脑袋飞快转动，“想等你一起回去。”


    *


    浮云一点一点透出霞光，映照的整个天空都是橘黄色。


    作为交换，陈枳南回去后以最快的速度画了张人像速写，想着，他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


    她如约来到三楼，走廊里的人行色匆匆，仿佛摁上了加速键，丝毫不给人行车踏错的机会。陈枳南第一次来这栋楼，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高三一班。眼睛反复确认，没错，就是这儿。


    碰巧迎面走来一个男生。


    “学哥你好，我想找一下沈傲学哥。”陈枳南站在门口，迅速上前拦截。


    “沈傲？”男生表情惊讶，转而又笑，“沈傲什么时候变成男的了？”


    陈枳南大脑空空：“什么？……”


    话还没说清，身上的寒毛便敏锐察觉到，有第三个人的气场扑面而来。


    “他跟沈傲熟，你问他吧。”说完一溜烟进了门。


    “沈傲”在身旁站定，把东西递到陈枳南面前：“喏，笔记。”


    陈枳南手指微颤，明显犹豫：“你，不叫沈傲？”


    “谁告诉你我叫沈傲了。”他垂手，话里带了点让人不得不回击的嘲弄。


    “那证书上都写着呢，我颁奖颁错了？”记忆翻箱倒柜，一刹那，她还真有些怀疑自己颁错了奖。


    他无奈一笑：“小妹妹，证书就一定是完全对的么？”看着对面无语又疑惑的眼睛，又道，“我替别人代领的。”


    “哦……”陈枳南头一歪，“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耸耸肩：“这很重要么？”


    “重要啊。”陈枳南从身后掏出画像纸：“我画画还不错，想着总不能白借你笔记，所以就给你画了一幅，但是已经署名了。”她指了指右下角，铅笔写下的“沈傲”两个字，“不过还能改。”


    “那改吧，宋问。”他淡淡道。


    “宋问？”


    陈枳南嘴巴微张：“哎？你不是文科班的吗，我在优选作文集上看到过你的文章，我们语文老师还讲过你……”立马反应过来，“那你这笔记……我还能要么？”


    “嘿！怎么不能要。”宋问架起胳膊，“你这小孩儿，还会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呢。”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用手指着赫然醒目的几个小楷：“看见没，高三一班沈傲，货真价实的笔记。”


    陈枳南脑袋凑上去，确认后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又是代领那么重要的证书，又是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来的笔记，直觉告诉她，他俩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宋问学哥，你跟沈傲学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可笑的笑容再次从他脸上浮现，他起叉腰：“是啊，我们是战友。”


    “战友……”陈枳南想了想，“可你们不在同一个战壕啊，一文一理，隔着两层楼。”


    “不在一个战壕也可以并肩作战的。”宋问想到什么，微微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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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好奇道，“怎么了学妹，选科不顺啊？是因为有不想分开的人，还是……”


    “对、是。”陈枳南斩钉截铁打断。


    宋问收起牙齿，脸色忽然褪成认真模样：“如果非要成群结队，战斗中可能会顾虑，可能会掉队，最后站在顶峰的人大概率也只会有一个。要是分头行动，那两个站在不同顶峰的人，也能看见彼此，我这样说，你能理解么？”


    宋问看小鸡仔一样盯着她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


    “嗯……”


    “陈枳南！”远方，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撕破这画面。


    陈枳南心头一紧，浑身细胞都警惕起来，接着，那人大摇大摆闯进二人视线，身高的压迫不输宋问。


    完了，被抓包了。


    “不回去上最后一节自习，在这儿干嘛呢？”梁筝眉头拧成川字，不等她回答，便夺过手臂，转身往楼梯口走，“跟我回去。”


    宋问没追，而是在身后高声：“小学妹！谢谢你的画啊——”


    陈枳南差点把牙咬碎。


    似乎快到放学时间，两人一路沉默寡言，任四周风景如何变化，都不曾有一丝的撼动。


    等到了教室门口，陈枳南才发现，他掌心几乎是钳上去的，松开时，依稀还能看见指印。


    她把笔记本藏在身后，下意识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她决定想要学理科开始，还是从颁奖典礼主动找宋问开始？


    不到下课，教室里还满着人，梁筝把陈枳南带到栏杆旁，自觉放低音量：“下午就看你不对劲，手里是什么。”


    “笔记本。”陈枳南如实答。


    阳光照不到墙柱旁梁筝的脸，灰黑阴影下，那表情在她看来，臭得不能再臭。


    一阵心虚慢慢上泛，瘙着她心头。


    “陈枳南。”梁筝唤她。


    对面讷讷抬头：“嗯？”


    “以后不会的题问我，不管什么都可以，别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走之前，宋问对她说的那些话还萦绕在耳边，现在又是梁筝，她的脑袋还不足以能一下子处理这么多信息，于是不可控制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乱，直至混沌。


    她本想说，宋问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高三优秀学生。又怕越解释越让人误会，索性直接咽在肚子里：“好。”


    他们这样，算什么？朋友，很好的朋友，可这远远不够。


    她何曾不想像沈傲宋问那样，跟梁筝一起，做战友，去挑战未来。但现在看来，他已走得太远了，她跟不上他，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看见他的尾巴。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一定做得到永不后悔，也不确定是否会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至脱离，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心里的天平，在这一瞬，居然动摇了。


    下课铃突然响起，门一开，人声顿时向外倾泻开来。


    “回家。”他撂下短短一句话。


    *


    交分科表那天，空气一改往常的干燥，逐渐变成让人难以忍受的湿闷和黏腻。游云低垂着，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


    什么时间降临，会持续多久，统统都不得而知。路上奔波的行人不由得提心吊胆，加快速度，但，不包括陈枳南。


    从起床吃饭到坐在班里，她从未像今天这么冷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