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酸橘(13)
作品:《橘子海[校园]》 “都见血了!”
她僵在原地,睫毛微微颤抖,耳膜每接收一个字,都是一次对心灵的震击。
至于她的表情。据旁人事后回忆,算不上多么大惊失色,但确实有那么一刻,像是被吓傻了。
顾不上告诉张舰,陈枳南当下就脱了马甲,拔腿去寻人。
“你去就行,我帮你顶着!”周铭扬顺势接过马甲。
待陈枳南一路小跑赶过去,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帮忙的热心群众也已尽数散开,看不出任何“出事”的痕迹。跳高组志愿者们和裁判正保护熊猫一样将梁筝围在伞棚下,有人惊魂未定,有人愁容满面。
心咽进了肚子里,不是大事就好……
她在距离梁筝两米的地方站定。
“能动吗?要不要紧?”
“还摔到哪儿了?”
“别参加了,先去医务室吧。”
……
梁筝很明显没有在听他们讲话。他面容依旧平静,像是早有预料陈枳南会出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来的方向,直到强制对视上那双眼睛,才有所波澜。
陈枳南连忙低下头去,躲开那直勾勾的视线,不得已落到守在梁筝旁边的志愿者男生头上。
刚一走近,没想到男生却先开口:“哎!同学,你是四班的吗?”
陈枳南点头。
“那正好!”男生倏然抬高声调,仿佛捉住稻草,“这位同学刚才比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耽误一点点时间把你同学送去医务室就好。这边比赛刚开始,暂时缺人手,的确是走不开。”面色为难。
陈枳南怔了一瞬,垂眸看他。一贯昂扬的脸庞此刻有些说不上的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在阳光下粼粼闪烁。
不知道是不是忍疼的缘故。
她答应下来:“好,我来吧。”旋即在男生帮助下,慢慢扶着梁筝,用一侧肩膀承重将他扛上了肩膀。
手臂十分自然地半挽住她的脖颈,陈枳南毫无准备,耳根子“唰”一下涨红。
“谢谢。”道谢声如蜻蜓点水,喷涌耳边。
“不客气。”
十分官方。
身高只有一米六几的陈枳南孤身扛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本以为会很吃力,结果在尝试着走了几步之后,竟发觉十分轻松。
她感受的到,梁筝不曾全部卸力。
远离了人多眼杂的地方,梁筝偏过脑袋:“你,怎么突然来了?”
感觉到那道炙烤着她的目光,随即解释道:“周铭扬让我过来的。”
“哦。”似乎有点失落。
两人沿着无人经过的操场外围,向医务室缓慢前进着。
几分钟沉默后,陈枳南淡淡问:“伤哪儿了?”
梁筝苦笑一声,翘了翘右脚脚掌:“扭到脚了。”又提起另一只胳膊,话里满是孩童稚气,“喏,还有这里。”
肘尖挂着一小块殷红的擦伤,点点血珠已经干涸,像一串红宝石手链。
“这就是周铭扬说的见血?”陈枳南的嘴角抽搐,继而抿成一条线。
梁筝弱弱嘟囔:“确实是见了啊……”
运动会刚开始不到半小时,医务室的“客流量”还不算太高,只有零星几个贴着号码布的运动员进进出出。二人一过转角,便迎面撞见一个壮高个儿气喘吁吁,冰蓝色退热贴糊了满脸。
梁筝不由得笑出声。
陈枳南微微嗔怒,眸光冷冽到能够刮掉一层皮:“负了伤你好像很开心?”
“不开心。”摇头,立马敛了嘴角,发出疼痛牵掣的低哼声。
被扛着颤颤巍巍跨进了医务室大门,瞧见正在书柜边整理资料的校医,自然而然道:“霞姐。”
校医李玉霞停下手中动作,望着二人:“怎么了这是,运动会不是才开始吗?”
“这不专门挑您不忙的时候来嘛,要是过会儿,恐怕就排不上号了。”梁筝刻意诙谐。
李玉霞被这贫嘴逗笑,无奈道:“你当来医务室是什么光荣的事?”
“负伤也算是光荣退场嘛。哎哎哎哎——”话还没说完,一不留神便被陈枳南撇在了隔间的行军床上。
陈枳南说:“大夫,他跳高的时候把脚给扭了,您看看吧。”
李玉霞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梁筝,笑道:“现在的小年轻真是缺乏锻炼,上回是他送你来,这回又是你送他来,唉,哪像我们年轻的……”
什么?
陈枳南全身过电般僵了两秒。
上回……上回……
脑海迅速闪回,一帧帧画面碎片翻腾涌上,拼凑成记忆的蒙太奇。耳朵,眼睛,心跳,呼吸……在这一瞬全部都串通起来,告诉她。
原来那时,她没有听错。
是他,是梁筝。
“我看看。”李玉霞蹲下,“扭哪儿了?什么姿势扭的?”
梁筝忙不迭把右脚叠到左脚后头,满不在乎:“没事儿,就是稍微落地稍微扭了下,霞姐,你给我拿个冰袋就行了,外面还有学生等着呢。”
隔间外窸窸窣窣。
“行,那你先在这儿缓一会儿,我开完药再过来。”
李玉霞从冰柜里拿出一个新的冰敷袋,和医用绷带一同递给离她最近的陈枳南。
刺骨冰冷紧贴住滚烫的掌心,沏出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水汽。
心软地像海绵。陈枳南缓缓蹲下,伏在梁筝小腿边。“这里吗?”她指着外踝附近,抬头问。
“我自己来吧,你坐会儿。”梁筝俯身,想要拿走冰袋。
陈枳南抽回手:“你刚摔了,胳膊不方便,还是我来吧。”话音刚落,冰凉彻骨的触感直直抵达至皮肤,流淌进四肢百骸。
梁筝轻颤两下,下意识咬紧后槽牙:“好像不是这儿。”
“那是哪儿?”陈枳南换个地方继续敷,许是担心消肿不到位,放置覆盖的面积比刚才还要大一些。
“好像也不是这儿……”身上起跳蚤似的不安分,刚一碰上就立马躲开。
陈枳南看着面前一只鞋,前后左右,晃啊晃啊……眼花缭乱,她飞快抓住脚踝,力道不受控制地加大。
怕对方吃痛,连忙抬起头,对视,却是面不改色,一对清澈的琥珀色眼珠凝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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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跌进一片波澜不惊的湖。
“哎、哎……哟,哎……”梁筝紧急转圜。
陈枳南一眼看穿,点了点头,笑道:“好玩吗。”把冰袋扔进他怀里,“骗人有意思吗?”
幸好接得及时,否则就滑进脖子了。
空荡荡的房间弥漫着一丝尴尬。
梁筝直起腰,在和陈枳南齐平的高度与她面面相觑。
“我不骗你,你会出现吗?”他忽然开口,“为什么躲着我?”
语气并不凛冽,但一字一句都像被抓包现行后的训诫,戳着陈枳南的脑袋,压迫感十足。
陈枳南吸了一鼻子冷气,舌头好似打结:“我……我没有。”
“短信不回,书包也不拿,还说没躲着我。”梁筝嗓音放低,带着点不自觉的委屈。
那天过后,梁筝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他似乎猜到了那枚发夹的来历,也清楚了,为什么发夹碎掉的那时候,陈枳南会如此生气。
一切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团乱麻一样难以理清。
但有些隔阂是必须要说开的,况且,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深的隔阂。
“还好吗?”梁筝问。
双肺像是被绞紧,呼吸又开始不稳,陈枳南攥着衣角,喑哑的声音在唇齿间打转。
周围逐渐变得嘈杂。
“走。”梁筝跳下床,握住陈枳南胳膊,“带你去个地方。”
*
运动会期间,所有人乃至老师们都聚集在距离高一教学楼几百米开外的操场,如今这里,只剩一座灌满穿堂风的空楼。
耳边呼啸过树荫间的呢喃,两人一路向着教学楼狂奔,梁筝在前,陈枳南在后。
楼梯层层迂回,就快要抵达最后一层时,陈枳南脱手,用力拽住梁筝袖口:“你带我来顶楼干什么?”她眼神飘忽,“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可以申请特殊情况,重新补赛一次,也算成绩的。”
“不用补赛,我号换到后面了。”他认真回答,继续拉着陈枳南往上走。
陈枳南扽直双臂努力向后倾倒,想要拖拽几分,却仍不敌他的力气:“我是跳远组志愿者,离开太久会有人查的,而且我搭档自己一个人在那……”
“周铭扬在那就行了。”梁筝打断。
“梁筝!”陈枳南提高声调,郑重叫他名字,“你早就想好要来这里了?”
她站在楼梯间的平台处,与梁筝拉开两米距离,仿佛随时都可以在他面前消失。
梁筝挑眉,从楼梯走了下来,像是有了新的对策。他松下身体,懒散倚住楼梯扶手:“你不想知道咱学校的天台长什么样吗?”
“不想。”答得干脆。
梁筝随即轻笑一声,唇角勾起的幅度短暂而神秘,不信,又或是嘲讽。
他靠得越来越近,陈枳南不得不撤步,慢慢向后退,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再跳,就要吐出来了。
并没有逼她太甚,只至她错失转弯处跑路的最佳角度时,停住了脚步。微微俯身,狭长幽深的眼眸恍若看穿一切。
他表情玩味,隐约带着一丝蛊惑:“别装了,我知道你偷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