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隆桌游散场后，项宇豪的手机在电梯里突兀地响起。邓沛鑫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刺出来："我姑父要离婚了！都怪那个苏末晞！"


    便利店冷柜前，李东京正往热饮机里投币。阿克江突然拽他袖子："你听说了吗？苏末晞和姚彦侃..."磁悬浮药箱"滴"地升高，让他能够到李东京的耳朵，"...就是那个写《上海折叠》的作家。"


    三公里外的咖啡馆，苏末晞搅动着蜂蜜柚子茶。她当然听见了——从邓沛鑫的电话，到便利店耳语，甚至金然然在化妆间用口红写在镜子的"狐狸精"字样。这种能力像随身携带的坏收音机，总在播放别人的阴暗频段。


    姚彦侃确实常来她工作的无印良品。那个总穿亚麻衬衫的中年作家，会在货架间徘徊三小时只为选支铅笔。有次他盯着苏末晞别在工牌后的钢笔看了很久："英雄616？我处女作就是用这个型号写的。"


    "您太太上周刚买走我们最后一组亚克力收纳盒。"苏末晞当时这样回答，手指划过扫描枪，"她说要整理您乱扔的手稿。"


    此刻谣言风暴中心的两人，一个在咖啡馆写新书章节，一个在仓库清点库存。姚太太——那位能把衬衫叠成豆腐块的无印良品督导，正用对讲机呼叫苏末晞："B区需要补货。"语气和过去三年没有任何不同。


    "知道为什么谣言传不到她耳朵吗？"金然然突然出现在货架另一端，指甲敲着亚麻布收纳盒，"因为这位阿姨的耳朵..."她比划了个关抽屉的动作，"...只接收整理好的信息。"


    苏末晞转着手中的英雄616钢笔，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城西小学——


    邓沛鑫总爱拽她辫子，项宇豪是那个在沙坑里帮她找回钢笔盖的男孩，而杨鼎子...哦，他那时总蹲在校门口的榕树下，数着蚂蚁等放学。


    至于姚彦侃？


    那个总穿着米色风衣的作家，常常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目光温柔地追随着放学的孩子们。他的眼神尤其会在某个扎蝴蝶结的小女孩身上多停留几秒——那个总考年级第一，却总被邓沛鑫欺负的苏末晞。


    "你们知道吗？"金然然突然凑近，指尖敲着阿瓦隆的牌盒，"姚作家当年的成名作《春日巷》，原型就是我们小学那条街。"


    李东京的摩托车钥匙"啪"地掉在桌上。阿克江的磁悬浮药箱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因为那本书里最出名的段落，正是描写一个总在文具店前驻足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像未干的墨迹，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打量七分了然..."


    苏末晞轻轻合上钢笔帽。原来命运的伏笔，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写下。


    李东京第一次见到苏末晞就讨厌她。


    那是在城西小学的开学典礼上，小小的苏末晞站在领奖台中央，胸前的红领巾鲜艳得刺眼。她发言时声音清亮，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像面招摇的旗帜。台下的李东京攥紧了拳头——他讨厌这样耀眼的存在。


    他喜欢的女孩该是像俄罗斯的安娜那样：亚麻色的头发，灰蓝色的眼睛，说话时声音轻得像雪落。安娜会安静地坐在图书馆角落，指尖摩挲着《安娜·卡列尼娜》的旧书页，整个人像块未雕琢的璞玉。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二十年后，当苏末晞推门走进阿瓦隆游戏局时，李东京正往红茶里加第三块方糖。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毛衣，耳垂上的珍珠随着动作晃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那年安娜别在围巾上的古董胸针。


    "又见面了。"苏末晞在他对面坐下，英雄616钢笔在她指间转了个圈，"听说你最近在找《春日巷》的初版？"


    李东京的勺子"叮"地撞上杯壁。


    他当然记得这本书——姚彦侃笔下那个"墨迹般眼睛"的女孩，此刻正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而更荒谬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数她眨眼时睫毛颤动的频率，就像当年数安娜翻书时的页数一样。


    阿克江的磁悬浮药箱突然"滴滴"作响，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李东京你的红茶..."小麻醉师指了指杯沿的口红印，"...沾到苏小姐的唇彩了。"


    李东京低头，看见杯口确实有一抹淡淡的红。他突然想起安娜离开那天下的大雪，和此刻苏末晞耳垂上的珍珠一样白。


    1998年的夏天，幼儿园午睡室的电扇吱呀作响，四岁的李东京蜷在角落，手指抠着凉席的破洞。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


    一双红色塑料凉鞋突然闯入视线。


    鞋带散开着，像两条蜿蜒的小蛇。李东京抬头，看见晃动的马尾辫和沾着蜡笔屑的手指——是那个总被老师表扬的苏末晞。


    "手伸出来。"她蹲下身，肉乎乎的手指捏着鞋带。


    李东京下意识往后缩，但苏末晞已经抓住他的手腕。鞋带绕上他细瘦的手腕，打了个蝴蝶结，又在第二圈突然收紧。


    "这样你就跑不掉了。"苏末晞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蝉鸣声突然变得很响。


    接下来的三天像场荒诞的童话剧：


    苏末晞用鞋带牵着他走过沙坑，像遛一只乖顺的小狗；她把偷来的午点苹果掰成两半，绑着他的手腕喂他吃；午睡时李东京偷偷舔她鞋带上干掉的冰棍渍，甜得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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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天，苏末晞转学了。


    李东京手腕上的鞋带印子留了整整一周，像道褪不去的红绳。有时候他会在午睡时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想着那个绑蝴蝶结时总会多绕一圈的女孩。


    李东京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对话框里的"跪下"二字刺得他眼眶发酸。


    三秒后，消息被删改成"今天开心吗？"，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阿克江的回复来得很快："磁悬浮药箱没电了QAQ"后面跟着个哭唧唧的哈密瓜表情包。


    李东京望着屏幕，突然想起四岁那年被红色鞋带绑住手腕的夏天。那时的阳光透过午睡室的窗帘，把苏末晞的马尾辫染成金色。她总爱用鞋带牵着他走，像对待一只乖顺的小狗。


    而现在，他的衣柜深处藏着个皮质项圈——一次都没敢拿出来过。


    "要来接我吗？"阿克江又发来条语音，背景音是医院嘈杂的广播，"今天有哈密瓜味泡泡糖新品试吃..."


    李东京把手机扔到副驾，发动了摩托车。后视镜里，他的嘴角挂着个刻意痞气的笑，像在练习某种角色。


    红灯时，他鬼使神差地打开购物车——里面躺着条红色鞋带，商品详情写着"复古童年款"。


    李东京说这些时，正用棉签蘸着酒精给阿克江清理耳钉。消毒水气味弥漫的客厅里，他忽然讲起那个暴雨夜——


    "我爸的葬礼上，我妈用红色油漆在遗像上画了个大大的叉。"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阿克江的耳垂，"她当时背着赝品爱马仕，包里塞着伪造的保险单。"


    酒精棉突然加重力道，阿克江"嘶"地缩脖子："后来赔到了？"


    "嗯。"李东京扯开个痞笑，"够买三幅她的画。"他至今记得母亲站在理赔办公室的样子：孔雀蓝连衣裙被雨淋得发黑，手指上还沾着给遗像涂鸦时的红油漆。当十岁的他说出"妈妈你好可怜"时，女画家突然把保险金支票折成纸飞机射向他眉心。


    "知道真正的可怜是什么？"纸飞机锋利的边缘在他眉间划出血丝，"是有人到死都在当别人的选择题。"


    阿克江的磁悬浮药箱突然发出嗡鸣。他看见李东京T恤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像道未完成的红油漆叉。


    "所以..."小麻醉师突然用医用胶带在他脖子贴了个"已消毒"标签，"这就是你上次在酒吧，往疑似小三的女人杯子里倒孜然粉的原因？"


    李东京的棉签掉在地上。他想起那晚阿克江的发光发带突然切换成警报模式，而自己正偷偷把整包新疆香料倒进某个女人的莫吉托里——就像当年母亲把红油漆掺进父亲的调色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