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像冰锥刺入耳膜。


    一直死寂如枯木的女人，身体猛地一弹。


    她的头颅霍然抬起，那双蒙尘的眼睛因骇然瞪至极限，瞳孔骤缩成针尖，死死钉在张建脸上。


    成了。


    张建感到心脏撞击着肋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皮。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他脸上却维持着滴水不漏的平静，甚至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同类间的秘密。


    “你的反应，就是答案。”他每一个字都敲在李母最脆弱的神经上，“那东西，不是幻觉，对吧？”


    李母的身体开始筛糠般抖动，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混杂着浓重的审视与怀疑。


    “你……你到底是谁？难道……”


    张建心里一沉，顺势将计就计：“你儿子出事那天，我是第一个到现扬的警察。”


    他迎上李母的视线，语气沉重如铁。


    “它，就是那时候找上我的。我的任务，就是搞清楚这背后的一切。”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李母混乱的心湖。


    她身体晃了晃，彻底懵了。眼前的警察……也是？


    “告诉我。”张建趁热打铁，“那把枪，和它有关系，对不对？是它……塞给你的？”


    最后几个字，如同一把钥匙，拧开了李母死守的闸门。


    她紧绷的身体“哗啦”一下垮了，软瘫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奔涌，冲刷着绝望的脸颊。


    “是……是它……”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混杂着解脱与更深的恐惧，“是它给我的。”


    “开庭前一晚，我看着安明的照片……我恨！我恨不得生吞了那三个畜生！”她的情绪再次失控，“然后……它就出来了，一道蓝色的光，一个屏幕……”


    “上面有字？”张建立刻追问。


    “对！”李母用力点头，泪水甩得到处都是，“天网恢恢！它问我……想不想要……公道……”


    天网恢恢。


    张建的心脏猛地一缩。和他收到的任务提示，一模一样！


    “我回答了！”李母的声音拔高，近乎咆哮，“我说我愿意！只要能让他们偿命，我什么都愿意！”


    “然后呢？”张建紧追不放，“枪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然后光就没了……第二天开庭，我手伸进口袋里……就那么……凭空……出现了……”


    李母猛地摇头，脸上满是迷茫与后怕，声音变得尖利。


    “不！不止是枪！”


    她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的脑袋：“还有怎么用枪……怎么瞄准……怎么开保险……那些技巧……就像是直接……塞！进！了！我！的！脑！子！里！一！样！”


    嗡！


    张建的大脑一片空白。


    知识灌顶？！这个“系统”的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我从没碰过枪！”李母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嘶吼，“可那一瞬间，我好像变了个人！一个杀手！我知道怎么让子弹打进肉里最疼！我知道怎么一击致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惊悚。


    “直到……法官宣判结果……我控制不住地掏出枪……扣动扳机……”


    “砰！砰！砰！”


    她嘴里下意识地模拟着枪声，眼神空洞得吓人。


    “血……好多血……”


    “他们倒下了……那三个小畜生……终于死了……”


    “我儿子的仇……报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悲凉的叹息。


    “死……死了好啊……”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建站在原地，像一尊石雕，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衬衫。


    光幕、公道、知识灌顶、造物。


    这些词汇，将他二十多年建立的认知砸得粉碎。


    他强迫自己呼吸，胸口却像压着巨石。


    “那个光幕，”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它是什么样子的？它有没有说，它是什么？”


    她死死盯着张建，声音颤抖：“一个发光的长方形，像屏幕，但更亮！它什么也没说，刷一下出现，又刷一下消失……”


    李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眼神哀求又迷茫：“警官，你不是也见过吗？那到底是什么？是鬼？还是神仙？”


    张建沉默了。


    同样的蓝色光幕，同样的“天网恢恢”。


    他可以肯定，李母没有撒谎。


    这个案子，已经彻底脱轨。


    “这件事，”张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狂跳，“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李母茫然摇头：“没有了……我谁也没敢说……我怕他们把我当疯子关起来……就没办法给儿子报仇了……”


    “我当时……当时只想……只想给我儿子报仇……”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助。


    张建点了点头，这个秘密太大了，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了，你先冷静一下。”张建的声音尽量恢复了之前的职业化，听不出太多情绪。


    “今天就先到这里。”


    “你情绪太激动了，需要好好休息。”


    他转身，拉开门把手，却又停下。


    他回头，看着那个蜷缩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女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记住，从现在开始，忘了‘光幕’。关于枪的来源，保持沉默。一个字都不要说。”


    “这关系到你还能不能……活下去。”


    不等李母反应，他大步走出审讯室，带上了门。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市局局长王强的私人号码。


    电话秒接。


    “王局，”张建压低声音，语气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法庭枪击案，有颠覆性突破！情况极其特殊，我必须立刻、当面跟您汇报！这件事……需要绝对保密！”


    半小时后，王强办公室。


    烟雾缭绕。


    王强死死盯着面前那份由张建紧急写好的报告，以及那份将幽灵枪定义为“具现产物”的鉴定书。


    当他看到报告末尾，张建隐晦提及自己也曾遭遇过“类似现象”时，他那双看惯风浪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骇然。


    “光幕……信息灌顶……凭空造物……”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许久，他猛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拿起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笔直站立、等待指令的张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王局！”张建挺直腰杆，迎着视线，斩钉截铁，“我以我这身警服发誓，报告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是目前，唯一能把所有线索串起来的解释！”


    王强死死地盯着他，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太了解张建了，若非亲身经历，这小子绝不可能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说这种“疯话”。


    他拨出一个需要数重验证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接‘天枢’专线。”王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沉稳。


    “我是A省东城市局，王强。”


    “对……我这里，出现了‘特殊异常事件’。”


    “性质……极高。有无法理解的物证，有匪夷所思的口供，还有……一名已被‘接触’的警员。”


    “立刻启动‘异常接触’一级响应预案。”


    “好，我等你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