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记得那个极为冰冷的雪夜。”


    季


    .


    冰凉的水湮没了他的鼻梁，那双深沉的黑眸注视着飘动的水，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却又没那么美好。


    三秒，季承译从冷水里冲出，他重获了新鲜的氧。


    周围和拉帘的窗外，都是沉黑的夜幕，暗暗的，只有浴室一盏自动灯亮着。


    季承译沉默中感受着无边的寂寞将他吞噬。


    今年十二月的初雪提前了。


    她官宣的恋爱消息，传遍了世界。


    心闷、不甘、偷窥、痛苦的愤怒，挤满了他的情绪。


    那个人格消失以后，他们好像融为了一体。


    但又没有他那样的幸运，他更像是遭遇了诅咒。


    代表了痛苦版本的季承译。


    破裂的关系就像碎裂的明镜，再怎么修复也不是从前。


    插在瓶中那支带刺的红玫瑰，正稳稳地落在镜台前。


    季承译从冰水中起身，裹好浴巾，他走到镜前，低眸凝了一瞬那朵玫瑰。这些天，他努力健身，薄肌的线条愈发深刻。


    他想等他处理完最近的项目，就前往M国陪伴她，他以为凭借从前的那些过往，她会乖乖回到他的身边。


    现在他才明白，往日早已成了追忆。


    爱上的那刻，季承译就赌输了他的一辈子。


    他抬眸，望着镜中湿发的自己，虚幻的影子不复存在，他们才算真的融为了一体，连同感情。


    季承译回到了卧室。


    外面下雪了。


    他的记忆恍若回到了那年冰冷的雪夜：


    学成归来的当日，飞机失事的消息如噩耗降临。


    他的提包坠地，神情恍然，仿佛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如同雪上加霜，集团恰逢史上最大的金融危机。


    作为集团继承人，他必须迅速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整合资源、稳定内外局势，对危机进行应对与优化治理。


    一天之内仓促地完成权力交接，公司发布危机声明，冻结非核心投资。


    所有的重担一下全部加在了他的身上。


    债务问题的加压，他跑遍了各大银行，以及他父亲生前的合作伙伴和好友们。


    唯一接待他的，居然是曾经的对家章氏。


    章氏当年的掌权者章邵青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下跪。


    那天雪虐风饕，他站在冰冷的金属门前，冻的寒栗。


    他天真的信以为真，却未曾想这是他踏入社会的第一课。


    他毫无意外地被耍了。


    最后是把主宅抵了，才借来的钱。


    最难挨的时光过去以后，季氏集团逐渐地步上正轨。


    所有人都以为季氏集团毁了，所有人都不敢想一个20出头的青年居然真的扛下来了。从此，他在丽城商界的名誉响彻。


    后来，那个人的白月光走错房间，误打误撞地降临，导致他进入了沉睡。


    他讨厌这对鸳鸯，更鄙夷他的品味。


    窗外，细微的雪落声，渐渐变烈。


    季承译回了神，打开了他的列表置顶，对着落地窗外拍摄了一张，除了薄薄的积雪外，似乎拍的不够清晰。


    他发送给了对方：


    [银白落地，祝愿拍摄一切顺利。]


    [等你回国。]


    [（图片）]


    咚咚——


    一声敲门声。


    沈姨的声音：


    “少爷，新煮的热水，我给您换一下吧？”


    季承译轻应了一声，“好。”


    如果他最初没有因为讨厌她的脾性而带回唐昕暖，是不是故事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苏希，连同他曾最鄙夷的骄纵与高傲。


    她推翻了他所有的爱情理论。


    而“学会放下”这门课，他永远也学不会，也不愿去学。


    “少爷。”


    沈姨离开前，冒昧询问了一声：


    “苏小姐，还会…”


    “回来吗？”


    季承译抿了口茶，很烫口，很酸涩，“会。”


    外面的雪势越来越大，将沉寂的黑夜照亮。


    封


    .


    床柜边曾经记着满满当当的日程表，更换成了一本灰蓝色的日记本，俊逸的字体规整不苟地记下所有他想念她的证明。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将他渴望的爱藏匿在厚重的文字里。


    日记本的扉页，沾粘着一张泛旧的红钞。


    他这一生所求的爱，都从未真正地拥有过。


    封聿衍靠在床沿边，指间错落着厚重味道的雪茄，错觉中女郎娇声介意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沁心的玫瑰香似乎还留有余香。


    下意识地掐断碾灭，他逃到了室外。


    灼热的火星落了他的裤腿，烧了一个小洞。


    管家陆修端来了安神茶，看见封聿衍如此冒失的行为，不禁一怔，转瞬他恢复冷静，“先生，明日一早9点约了安吉拉心理诊疗师。”


    “下午会有新的助眠师过来应聘。”


    封聿衍医院检查的结果不理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最后很容易患上精神病。


    封聿衍微扶着墙，余光睨了眼陆修，“不用了。”


    “都取消吧。”


    他保持住了名利地位与权利，却失去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再多的钱，也始终比不上那最初的一张红钞。


    他不是故意要利用她的，也不是想利用她打败季氏，可赤裸的机会在面前，确保了她安全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放弃。


    他没有理由…放弃。


    果然，她还是选择了比他乖的倪景辰。


    他该怎么办，他想过特殊的手段把她绑在自己的身边，甚至想过买下一所岛屿，他可以请苏希最好的朋友也过来陪她玩，就是不要再…离开他的身边。


    封聿衍在等，等他们分手。


    /


    春樱奖的颁奖典礼过后。


    苏希收到了来自唐昕暖的见面邀约。


    她也没想过，会和唐昕暖再有联系。


    春光明媚的下午茶。


    姜涵织陪同苏希，赴约了唐昕暖。


    是在一家稍偏的甜品店。


    唐昕暖不再像以前那样，她的目光更为锋利，穿搭也更显职场精英范。


    “好久不见了，苏希。”唐昕暖没想过有一天苏希会真的站在领奖台上，在她的印象里，她的演技一直都很稀碎。


    唐昕暖也没想过，在她离开以后，苏希居然没有选择和季承译复合，“其实在和你见面以前，我约过一次季承译。”


    “不过他贵人多忙，没空搭理我这个小啰啰。”


    “鱼镇度假村的改造与发展在恶意竞争中破灭了，我亏了很多钱。”唐昕暖沉了口气，她的目光偏移看向窗外的绿植，似乎有些不愿面对，“在获得这样糟糕的结果以前，我特别恨季承译，我觉得他对我不公平。”


    “现在再想想，他压根没有义务要给我钱，毕竟他不爱我。”


    “甚至这些亏损的钱，都是我用谎言编造得来的。”


    “我真的，特别羡慕你。”唐昕暖望向苏希，难得发出了肺腑之言，“羡慕你明明有着那么不好的出身，明明星途一片稀烂，最后居然能真的成功了。”


    唐昕暖不认识姜涵织，但从姜涵织的穿搭上，唐昕暖也清楚，这是一位很有钱的女士。


    苏希聆听着她的声音，她在向她抱怨着这世间的不公。听完，苏希只是淡淡地莞尔。


    她不知道该回复唐昕暖什么，似乎回复什么，在此刻，都容易变成了对方眼中的嘲讽。


    姜涵织自然清楚眼前的女人是什么来历，她对唐昕暖没什么好脸色，“难道你今天约苏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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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唐昕暖释怀般地笑了，“兴许吧。”


    “我点了三份蜜桃蛋糕，还有三杯拿铁。”


    “待会儿服务员就上了。”


    “吃完，再离开吧。”


    “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唐昕暖看向苏希，说道，“在鱼镇落魄以后，我寻求了季总一笔备用金，现在我也打算重新开始我的生活了。”


    苏希抬眸扫了眼唐昕暖，她刚刚称呼季承译为“季总”的那一刻，似乎已经悄悄地划清好了界限。


    苏希搅动着水杯，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对准她的脸泼去。


    “你不该约我。”苏希落了一声。


    对于唐昕暖，苏希没有太多的同理心，也没有太多的仇怨。


    在她的世界里，唐昕暖只是一个轻飘、不重要的角色，或者说，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


    /


    十年的寿命。


    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这十年里，苏希收到了来自倪景辰数不胜数浪漫的求婚。


    在生命尽头的前一天。


    苏希接受了倪景辰的求婚。


    他着着深色规整的西装套，特意做的帅气造型，晚上他还准备Cosplay来哄她高兴，各种□□玩具都准备好了。


    那双印着余晖的琥珀眸眯起，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的高兴程度。


    今天的他，有多高兴。


    明天的他，就有多痛苦。


    第一个接收到苏希死亡消息的，是——夏祁。


    夏祁这些年全球跑，就为了苏希的病。


    年纪轻轻，怎么会突然全器官毫无征兆地衰竭。


    她现在的身体，犹如一个枯槁的80岁老人。


    问题出在了那封季承译那未查看的苏希健康报告，巧合之下，夏祁看见了，虽然数值上看上去都没有太大问题，但那些影像图片的质量，完全不符合苏希现在的年纪。


    所以当夏祁知道苏希接受倪景辰求婚的那一刻，他恍若明白了什么，也清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将真真正正地失去苏希。


    从他答应为她保守秘密的那刻开始，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


    夏祁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开始相信东方玄学。


    除了全球跑外，他自己放弃了所谓的追求与研究，开启了漫无止境的药物研发，甚至跑过了国内的寺庙，为苏希求了一个又一个平安福。


    直到轰动网络的求婚后一天。


    #苏希猝死#


    那时的他正踏上前往G国的征途，为了寻求最先进的药物。


    窗舷外是蔚蓝的天空，层叠的云朵，很美。


    他正捧着的书籍，因为失控的颤抖，而坠落。


    掉落的书籍摊开，随着风翻动着，不受控的泪水滴落每一章。


    无声无息的悲伤蔓延了整架飞机。


    他失败了。


    他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最无能的研究者。


    那一秒，他否定了他从前的一切成就。


    /


    阖上眼的时刻。


    苏希见到了原身的灵魂。


    她说：


    “谢谢你。”


    “让我幸福。”


    脱离世界前，苏希感受到了手心啪嗒的泪珠，还有那孩子气的哭声，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淡着说不清的言语：


    “姐姐…你骗我……”


    “你骗我……”


    倪景辰清楚，他再也娶不到她了。


    他这辈子最讨厌苏希了。


    是。他讨厌她。


    他也只爱她。


    ……


    葬礼结束的那天。


    倪景辰于家服药自杀。


    “姐姐。”


    “我下地狱。”


    “我们结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