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反驳，没有人嘲笑，更没有人关心。


    不是说没有佣兵不喝牛奶和果汁，不少人非常喜欢带有甜味的东西，如果有空的话私底下也会喝喝。


    但对于佣兵而言，大庭广众之下却没有这么干的。


    这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应该脱离喜欢布娃娃的阶段，在外人面前是不可暴露的癖好。


    佣兵之间存在着这样隐晦的鄙视链，不喝酒的人就像不是佣兵一样。


    但此刻的清晨，大家彬彬有礼，互相尊重，哪怕是对陈家带有恶意的其他三人，也能够非常和谐的与他一同吃饭。


    这在陈家看来是极度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都变了。”


    他喃喃自语道，脑海中那些充斥着粗鄙之语，没有任何规矩章法的佣兵，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某种‘理想邦’的绅士一样。


    就连塞莉亚也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塞莉亚原本也是挺好看一个姑娘，但在这个世道，好看又没有背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所以她的脸上会刻意的进行一些丑化的妆容，就连穿着也是非常土气的风格，宛如那些被生活同化的中年妇女。


    这么做非常的刻意，但却非常的有效。


    加上有莫薇娜在前台，猎鹿人里塞莉亚确实没遇到什么麻烦的‘骚扰’。


    但今天，她的脸上没有那种土黄色的感觉，反而有一些白皙，就连衣服也是年轻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即便如此，那些来此吃饭的佣兵也没有调戏，没有质疑，就好像今天这个清晨，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异常之人’。


    就在陈家陷入头脑风暴的时候，一只手掌猛地搭上了他的肩头，令他浑身一震。


    罗尔德看着好友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陈家看着对方的眼睛，心脏如同被人握住了一般，他知道自己有些过激了。


    随后，晃了晃脑袋，将那股迷茫除去，回答道：“昨晚没睡好，刚刚有些迷糊。”


    “这几天也没什么委托，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嗯，毕竟，你们最近一直不在跟前，我有些内心不安。”


    听到陈家口中的责怪之意，罗尔德只能打个哈哈，当做没有听见。


    接下来，二楼走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那是某种硬质鞋底跟地板碰撞的声音，一般由靴子和高跟鞋发出。


    在这里，所有人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莫薇娜。


    当那个充斥着成熟女性独有韵味的老板娘走出来的时候，餐厅里即便吃相最差的佣兵，也开始逐渐优雅起来。


    “诸位早上好。”


    莫薇娜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招呼，却将整个酒馆点燃，如同一个明星的见面现场。


    “老板娘！我爱你！”


    女性也好，男性也好，他们肆无忌惮的挥洒着心中的爱，毫不顾忌的向其他人炫耀。


    “莫薇娜女士！今天还会有你的亲手特调吗？”


    “老板娘，伯爵大人有没有下达什么新的委托？”


    “老板娘，你今天比昨天更美了一些！”


    ......


    而莫薇娜只是轻笑着的看着众人，非常的优雅且从容：“猎鹿人酒馆为大家服务，众情难却，今日特调自然会为诸位奉上。


    “但不要贪杯，一人仅此一杯。”


    罗尔德也好，查尔斯也罢，这里的所有佣兵都在止不住欢呼。


    陈家自然也清楚莫薇娜会用这种噱头进行一些宣传，不管酒调的好不好喝，大家喝的只是莫薇娜这个人的‘吸引力’。


    但莫薇娜却在说完这句话后，说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


    “今日伯爵府传来了一条令人悲伤的信息。”仅仅是一个开口，就把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我们城内钻进来了一只怪物，祂能够变换样貌，污染人心，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祂的异样。


    “而我今天特调的这杯酒水，能够让怪物现形，为了伯爵大人，为了我，大家将免费获得今日特调——清明日。


    “接下来，由塞莉亚给大家发放，只有怪物才不敢饮下这杯‘清明酒’。


    “因为饮下便会揭开祂的伪装，不饮那便是心里有鬼。”


    “为了伯爵！”


    “为了莫薇娜！”


    “我们不是怪物！”


    “若是发现怪物，当群起而攻之！”


    陈家此刻心底没来由的产生了一丝危机感，但在莫薇娜拿出了一枚音叉后，那阵轻灵的声音抚平了他内心的不安。


    罗尔德看着端上来的特调，对着众人说道：“为了验证自我，也为了温铎城的安宁，我干了！”


    事实上，在清明日还没有彻底上桌的时候，那些附近的人便忍不住将端上来的酒水一杯杯的拿走。


    纷纷第一时间喝下，甚至会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翻转，证明没有遗漏。


    等到陈家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杯，而这最后一杯是由莫薇娜亲自端来：“就剩你了，陈先生。”


    其他人盯着陈家，眼睛里满是期盼的感情，其中还有怀疑的神情。


    而莫薇娜的声音仍旧在一丝丝的钻进他的脑海，如同引人堕落的迷音：“你是最后一个，喝了它将证明你的清白，到那时我们将欢呼今日，这里没有怪物。”


    罗尔德催促道：“陈家，快喝吧，这可是老板娘亲自拿来的，我们都没有这个待遇。”


    查尔斯一脸羡慕，仿佛在犹豫自己刚刚拿早了：“可惜，这特调只能一人一杯，不然我一定会把它抢过来。”


    克丝缇娜也是一样的心态：“你不会还想要有人喂你吧？”


    斯科特一听到这里，就有些不爽：“喂，不要得寸进尺哈。”


    喝了它。


    你将自证清白。


    喝了它。


    你将摆脱愚昧。


    喝了它！


    你将融入这里！


    陈家从没有这么迷茫过，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正在争夺控制权，在喝与不喝之间不断徘徊。


    突然，一道声音击穿了那股诱惑的声音：“醒来！”


    那是谁的声音？


    当陈家再次看去，四周的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一层深深的阴影，而手中的酒杯里也是不过再普通不过的清水。


    只是那清水的中央，有着一颗还在活动的眼球。


    下一刻，祂猛然对上了陈家的双眼，并咧嘴大笑。


    陈家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酒馆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笑了起来，就仿佛此刻就应该大笑。


    陈家毫不犹豫地将‘清醒日’喝了下去，连同那颗眼球，一同吞进腹中，毫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