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上来时，苏明婳其实已经酒足饭饱。只是那甜品摆盘精致，赏心悦目，每一道都令人食指大动，她拍完照就忍不住朝嘴里送，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此时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国色天香，这名字是她照葫芦画瓢叫的，法餐菜名太长了，侍应生介绍菜品时她目不暇接举着手机在拍照，也没留心听。


    不过这道柑橘调冰淇淋甜点真的国色天香，造型宛如刚刚从花园采摘的牡丹，乳液和奶油混合开出的白色花朵饱满鲜嫩，窝在切开的草莓、葡萄柚、橘子、柠檬和柚子堆叠的花塔上，花蕊是鹅黄的橘柚颗粒，栩栩如生，真真是国色天香的白牡丹。


    侍应生沿着白瓷盘底倒入一勺酱汁，融合了柑橘颗粒、果酱和香草的料汁在花塔下顺滑流动，晶莹剔透，铺展成一幅花团锦簇、春色满园之景，衬托得中心的那朵牡丹越发郎艳独绝，天下无双。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举起甜品勺，忽然听见傅琛礼说：“这朵玫瑰花挺好看的。”


    苏明婳眨眨眼，余光瞥见餐盘旁边的那枝香槟玫瑰，再定睛看看餐盘。


    他说得也对。这也能算是一朵玫瑰，像黄玫瑰又像白玫瑰，她知道有一种玫瑰就是白花黄心。


    玫瑰往往被人用来示爱，不是有一首歌唱“玫瑰玫瑰我爱你”么，大概浪漫的人看见花，首先想到的就是玫瑰。


    她今晚也收到了一枝香槟玫瑰。


    是她不解情趣了。


    良辰美景，对酒当歌。管它是牡丹还是玫瑰，国色天香，不吃就是暴殄天物。


    不知道是冰淇淋里头有葡萄酒，还是她今晚喝了太多酒。这道国色天香的甜点才吃了一半，苏明婳酒意上头，醺然欲醉，鬼迷心窍地说：“傅琛礼，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愿意和我结婚啊？”


    这也是她拿到结婚证后最大的疑惑。在民政局外面踌躇再三，没有问出口的话。


    在她原本的设想里，她是要徐徐图之，委婉含蓄，拐弯抹角地套出他和她结婚的意图。


    总不会真的仅仅只是一时心善吧？


    那他也太好了吧。人美心善的好好先生，就这样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她？


    傅琛礼放下银匙，眉峰轻挑了一下，眉梢眼角漾起了笑容：“你觉得我长得很好看？”


    餐桌上香氛蜡烛的火焰静静燃烧，烛火昏昧，灯影摇曳间，她迷迷蒙蒙发现他也生了一双天然含情的古典凤眼，瞳仁深邃，眼尾上翘。


    他这样对她挑眉一笑，细长眼尾翘起，很是风流倜傥。


    她再次诚实地、鬼迷心窍地说：“很好看，比这朵玫瑰花还好看。”


    “你喜欢我长得好看？”


    “喜欢。”


    一定是玫瑰蛊惑了她的心神。


    说出这句话后，她再也记不清这天晚上后来的事情。


    -


    窗外江畔灯火寥落，已是夜深人静。


    这顿庆祝结婚的晚宴，从夕阳满天吃到月色溶溶。


    这顿漫长的法餐，苏明婳毫不意外喝醉了。却还惦记着要买单。


    傅琛礼打了个电话令人准备好车，转瞬便看见她拿着手机在桌面扫来扫去，目光迷离，嘀嘀咕咕地说：“二维码在哪里？我来买单，这顿饭说好了我要请你吃饭……”


    他揽住她的腰肢，交臂将她环住，阻止她扑到桌面上，垂眸看她，轻笑了一声：“你要请我吃饭？”


    男人宽阔又坚硬的胸膛散发着蓬蓬热气，把她密密实实锁在怀里，这是个实实在在的搂腰拥抱。两个人近到没有距离，两具身体贴在一起，她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是记忆里久违的味道，连他的含笑低语都像是在哪里听过，那么动听，那么温柔，温温柔柔敲动她的心扉。


    她被美酒佳肴侵蚀到酥软的身体自动依偎进他怀里，一双绵软的手臂也像藤蔓一样，攀援住他平直的肩膀。她仰头望着他眨了眨眼：“对呀，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和我结婚。”


    她酒意醺然，呼出的气息夹带微醺的酒香，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多了一抹芬芳甜美，热热地拂到他脸上。


    哪里也有一只蝴蝶飞过来，长睫煽动如蝴蝶的羽翼，轻轻拂到他的心底。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她的眼睫，犹如碰触蝴蝶的翅膀，又怕惊动这只晓梦里的蝴蝶，一触即离。


    她定定看着他，又说：“谢谢你那天晚上出现在我面前，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


    水晶灯辉下，她的目光明亮，星芒倒映在他的眼底，照亮了他的世界。


    惟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一刻，傅琛礼觉得房间的灯不够亮，使他看不清她莹莹如玉的目光，那里面是否有更深的含义。却又惊惶房间的灯太亮，让一切都无所遁形，随时会唤醒她。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轻声说：“你已经请我吃过饭了。”


    她抬眸看他：“请过了吗？”


    他目光深深：“嗯，你做给我吃的饭，很好吃。”


    她眼睛发亮：“那你喜欢吃吗？”


    他情不自禁：“喜欢。”


    离得极近，两个人几乎面贴面，呼吸交融。


    顿了一下，傅琛礼轻声唤她：“月月——”


    像怕惊动什么一样，他声音低哑，很轻很柔地问：“你喜欢和我结婚么？”


    “结婚哪里有喜不喜欢，结婚就是各取所需、门当户对……”


    酒气上涌，她打了一个酒嗝，笑嘻嘻地说：“我爸爸妈妈说最好的婚姻就是门当户对，他们两个人就是门当户对，他们互相都是对方最好的选择，于是他们相爱结婚，然后一起生下了我，共同谱写他们钢琴上跳舞的完美婚姻，连我也是他们完美婚姻的……”


    伴着一声呕吐，后面的声音吞没在翻涌而出的酒气里和傅琛礼的怀里。


    黑西装胸前沾染了淋漓的呕吐物，一阵浓郁的酸气扑鼻而来，傅琛礼空洞又怔忪的黑眸动了动，垂眸看了一眼，双手迅疾扣住她的肩。她抬起头来，他对上她的目光，手上的力道瞬间又一泄而尽，任凭她又“呕”一声吐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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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吐出了胸腔里沉压的积郁，这一阵酒意过后，她笑容烂漫，宛如小女孩，拉着他的手，飘飘忽忽走向落地长窗。


    直到脸贴着微凉的玻璃窗，遥望窗外万家灯火，她语焉不详地说：“你看我也能飞起来……我要乘风飞翔……”


    她牵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傅琛礼，我们一起乘风飞翔……”


    傅琛礼接住她要滑倒的身体，面容深沉如晦，那双古典幽深的眼睛，静如深潭，晦如山霭，只是沉默无声，拿湿巾缓慢细致地擦干净她的脸。


    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像发现什么新大陆，惊喜叫道：“这里有好多好多亮晶晶的星星，还有月亮，星星和月亮在蓝宝石天上……星星和月亮本来就在天上，是不是可以飞？哥哥说，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起亮晶晶。”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起亮晶晶。


    原来她还记得。


    她的声音琳琅婉转，余音袅袅。他的耳畔山呼海啸，震动不止。


    傅琛礼一刹那说不出来话，怔在那里，只是一瞬不瞬看着她的脸，期待她可以再说一点，多说一点。


    她摩挲着他的星空月相腕表，爱不释手。莹莹的目光，蕴着弯弯的笑，小月亮一样皎洁，恍如旧梦。


    他再次轻声唤她：“月月。”


    “我叫月月，我是爷爷奶奶的小月亮。”


    她笑嘻嘻抚摸他的脸，手指沿着高挺的鼻梁摩挲到了温润的眼角、眉毛，含糊不清地喃喃说：“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但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像哥哥一样……人还这么好……对我这么好，是我赚了……”


    傅琛礼明眸如星，笑容弥漫在唇边：“月月，你也长得很好看。在我眼里，你比大明星都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明月。”


    “是吗？”


    她开心地笑了，倚在他的臂弯里，歪头看了他半晌，欢欢喜喜地说：“你知道林路有一首歌是《一直喜欢你》吗？这是我哥哥送给小小姑娘的。我哥哥在他和小小姑娘的故乡弹钢琴唱《一直喜欢你》的时候，江城飘雪了，雪也飘到了我的身上，真好……”


    傅琛礼脸上的笑渐渐隐没，默然不语。


    “傅琛礼，我也会弹钢琴……”


    她伸出手掌，面朝天空，像是接飘来的雪花一样，又像是弹钢琴一样，在空中挥舞。


    他听见她在一句又一句轻轻吟唱：


    “我一直喜欢你，从手捧白雪，从唱给你听。”


    “我一直喜欢你，从手落琴键，从唱给你听。”


    ……


    良久后，他伸手触摸她眼角淌出的热泪，一点一点拭去她的眼泪。修长干净的手指温柔有力，低沉悦耳的声音也温柔有力，如春风拂来：“月月，我们回家。”


    “我们有家吗？”


    “当然有，我和你的家。”


    苏明婳彻底醉糊涂了，头一歪倒在他怀里，头晕目眩里只觉得被坚实温暖的大手托住了，她可以放心躺倒。


    熟悉安定的雪松木质冷香绵绵密密包围住她，令她安心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