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予不说话，也不表现出情绪，偏偏眼睛中带着不耐。


    柯婷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很快猜到了他的心思。她走到一个后排靠窗位置的男生边上，手指轻轻点了点男生的桌面，语气和颜悦色地说：“你这个位置不错，可以和我换一下吗？”


    柯婷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女神，男生见她主动搭话，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和紧张。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嘴里连声说道：“哦……好的好的。”他有些笨拙地让出了位置。


    随后顾池予坐了过去，柯婷紧挨着他坐下。


    柯婷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包装的盒子，殷勤地递到顾池予面前。然而，顾池予却是毫无兴趣，只是望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发呆。柯婷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悻悻地收回了盒子，随手交给了身边的小跟班。


    音乐鉴赏课的老师稍微迟到了一两分钟，他白发满头，留着看上去很顺滑的长胡子，却不显杂乱和糟糕，半框眼镜挡不住他眼中的犀利，鹿一澜说得不错，这位老师一看就非常严格。


    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John是个性格古板的小老头，不仅上课要求我们做这做那，还很介意别人对他有没有敬称，有没有喊Mr，不过我们私底下都喊他老约翰。”


    学生们还是很叛逆的，给老师起外号都是常有的事情，但老约翰这个称呼要和谐得多。


    John这次情况特殊，平时他都是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


    但没有一个学生为老师的迟到而打趣或者好奇，他们保持着安静，但戚见月隐隐还是听到了手指频繁敲点手机屏幕的声音，安静也只是表面功夫。


    戚见月打起精神来，鉴赏课要求做笔记，期末的时候需要上交，John会对笔记进行打分，得分不允许比C级更低。


    鹿一澜的笔记是靠不住了，他作为即将前往塔达的学生来上课也只是当前所需，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在笔记本上画小人。


    课程开始，John的声音很沉稳，“现在我要检查上一节课余下的内容，从节奏、旋律、和声、音色、力度等基本要求分析上次演奏的曲目。”


    他的目光扫视之处尽是低下头的学生，John不满地哼了一下，眼睛犹如巡视般挑选幸运儿。


    教室内大概有四十位学生，级一新生最多，戚见月的位置刚好在中间一排，而她在一众低头学生中脱颖而出，她是难得没有低头想要浑水摸鱼的——因为她上节课不在，所以不用担心被提问。


    John的视线慢慢落在戚见月的脸上，又偏移而去。


    就在戚见月准备松懈的时候，John的行动告诉她，她放心早了。


    偏移而去的视线又轻轻飘了回去，正中目标。


    “就这位生面孔的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戚见月犹豫了一下，但John和她长达四秒的对视让她意识到“这位生面孔的同学”是在喊她。


    她只能站起，有些无奈道：“Mr，我是新来的学生。”


    上节课的内容她并不清楚，自然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John点了点头，就在戚见月以为他打算换个目标时，便听见他说，“没关系，我可以为你再演奏一遍。”


    这未免大张旗鼓，戚见月还没说什么，John已经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在准备重新演奏了。


    演奏持续了近十分钟，圆顶天花板的收声效果极佳，乐声像就在耳边响起的一样。


    到了回答问题的时候，戚见月道：“Mr，我可能只能回答出我对这首曲子的第一印象。”


    John道：“没关系，能让人听得懂的乐曲才是成功出色的乐曲。”


    这个时候他的语调并不严格，反倒像朋友之间在熟络的聊天，戚见月也学着把他当作好相处的朋友。


    “我觉得这首曲子应该分成四段来看，有转折，但整体的风格是欢快的，第一部分给我的感受是空灵，像是从梦境或幻想中苏醒……”


    戚见月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看John的表情，她的回答不算太差。


    “四分十五秒突然转调让欢快的程度更上一层。”


    “你还专门在心里读了时间？”


    John有些意外。


    戚见月道：“刚好数到了。”


    等她回答完毕，John低头作思索状，然后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很好。”


    戚见月坐下了。


    鹿一澜凑个脸过来，夸张道：“姐姐，你好厉害呀，居然真的能回答出老约翰的问题诶。”


    戚见月脑袋有点热，她还没从回答问题的状态中走出来，现在尤为迟钝，所以没有意识到鹿一澜正在和她搭话。


    没有得到回应，鹿一澜有点不高兴地转回头，继续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John在讲台上简单介绍了今天的课程安排，随后将讲台上的一摞资料分成几份，“接下来我会发下一份资料，前排传给后排。”


    传资料的时候，戚见月总算回过神了。


    她偶尔思维跟不上行动，就像她回答完问题才开始思索自己回答的内容是否正确或贴切。


    前座的女生给戚见月递资料的时候友好开口道：“我叫何笙宜，你呢？”


    戚见月视线飘忽了一下，然后接过资料很温柔一笑道：“戚见月。”


    本来少女的脸上表情很淡，但现在却因为一个笑容整个五官都变得明媚清晰起来。


    何笙宜对上戚见月直白的视线，竟觉得脸热，扭回头后她刮了刮脸，再转过身去时，戚见月依旧是在看她的。


    “怎么了？”


    何笙宜仓促道：“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她就坐得更端正了。


    戚见月简单看了看刚发下的资料，准备找鹿一澜讨论。


    但他不知为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笙宜的背影，戚见月形容不出来他那是怎样的眼神。明明眼尾上扬是带着笑意的，但是眼睛里却没有找到一点喜悦。


    他的大半张脸埋在口罩中，具体的表情看不出来。


    “鹿一澜？”


    听到戚见月喊自己，鹿一澜才悠悠收回略带敌意的目光，又变回先前那副好拿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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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音乐鉴赏的下半节课程，John让学院的管弦乐队表演曲目。


    这门选修困难是有原因的，首先是课程内容不能轻视，其次，John的最终考核不是好蒙混过关的。


    不过现在，戚见月已经遇到了一个难题。


    管弦乐演奏的是舒缓的调子，这样的调子很舒服也很治愈，只是太容易让人犯困。


    演奏快到尾声的时候，戚见月微微眯起眼，她已经快撑不住。


    就在她低头趴下的后一秒，John的声音忽然在她身旁响起，如同鬼魅。


    “这还没到晚上，就睡觉了？”


    此时，演奏恰好结束，戚见月顿时醒了大半，“不好意思Mr，我有点困。”


    昏昏欲睡被抓住有够尴尬的，一边的鹿一澜临门一脚也要步入睡眠，这下也完全清醒了，不过他运气好，没有被一眼看见。


    “那就出去清醒一下吧。”John的表情很冷漠，但仔细一看，还能看出点微妙来。


    “好。”


    戚见月没有异议，只是离开座位的时候恰好看见窗边趴着的某人。


    她盯着顾池予看，指尖一指，“Mr，他也在睡觉。”


    她这状告得理直气壮，因为有柯婷的书本作为遮挡物，所以教授并未发现顾池予也在睡觉。


    他推了推半框眼镜，眼神更加犀利，“你把他叫起来，和你一起到外面清醒一下。”


    有伴了，戚见月当然何乐而不为，十分自在地穿到了顾池予的桌子前，一敲桌板。


    “起来，罚站。”


    声音清脆有力。


    柯婷的表情有些失措，她下意识看向趴着的男生，然后又十分不满的向戚见月透出警示的目光。


    周遭有传来惊讶的吸气声，好像戚见月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被吵醒后，顾池予只是眉头不耐地皱着，他五官张扬，就算板着一张脸也是极好看的。


    两人一站一坐，干等着，戚见月本来还想再补充一句，在她开口前，顾池予便冷不丁站了起来，表情很臭，极为不情愿。


    本来戚见月是俯视看他的，现在人忽然拔高，戚见月的视线也跟着抬了起来，顾池予的眼下带着些乌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不到两分钟，教室外便多了倚墙而靠的两人。


    此时的风不冷，但天气阴沉沉的，像是马上就要下雨。


    戚见月正发呆，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


    “你果然够讨厌的。”


    听见别人如此评价自己，戚见月也不退让，“很高兴你能更深刻地认识我。”


    听过顾池予的话，戚见月就知道他一定记住了在哲思楼把人关进杂物间的自己。


    至于他没有举报的原因，戚见月这时候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


    当时的顾池予没穿校服却出现在学院，只能是逃课或是刚从学院外回来，他暴露戚见月也会暴露自己，他不想麻烦自己，于是便不管了。


    当然——


    戚见月又看了眼顾池予那不羁的站姿，他也不像是管闲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