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妍不希望自己形成依赖，但对抗本能本就不可能。


    尤其是，解药就在自己身边的情况下。


    她昏昏沉沉，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少年半跪在地，拢开她的衣袖，目光落在那一截细白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绕在腕侧。


    黑睫遮住了晦暗，他垂下头，一口咬下。


    刺痛的一瞬，黎昭妍猛然清醒。她低眸，看到了少年洁白的后颈，凸起的脊骨明显纤长，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细微的疼痛传来，毒液清凉中带着灼意，悄无声息。


    收起利齿，鲜红的舌灵活划过唇角，连猩克制地收回手。


    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担忧，“殿下，感觉好些了吗？”


    “嗯。”的确见效很快，她的身体不自觉放松。


    少年起身，来到她身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放松肩膀。


    黎昭妍开口，声音松散到有些喑哑，“你是哪一族的？”


    “我族内血脉混杂，似乎是有虺蛇一脉。”


    头脑清醒了一点，黎昭妍开始回忆看过的史料，十年为蟒，百年成蚺，五百年为螣，一千年为蛟。


    她书里能看到的大都是螣蛇一族，千年前的青蛟更是寥寥数语，而虺蛇没参与封魔之战，所以记录不多。


    可她体内的是青蛟的内丹，为什么虺蛇能解它的丹毒。


    难道说，这颗内丹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能力也减弱了？还是虺蛇其实有剧毒？


    “我记得，你是曲州的？”


    少年声音轻柔，“殿下竟还记得，只是一个小家族。”


    的确，曲州只是个小地方，那里有哪些妖族世家，她也不记得了。


    “那里如何？”


    “偏远之地，远没有这繁华。”


    接着她又问了些其他的事，连猩也一一回答了，她听着他的回答，闭上眼。


    “你明日去趟医修那，让他用你的毒液给我配置解药。”


    连猩体内的毒效果不错，既然有解药了，那就做成药丸随身携带。


    连猩面色一僵。


    他原本希望借由此事站稳脚跟，没想到黎昭妍竟然把他当成了“药人”，用了他的内丹不说，还要用他的毒来当解药。


    没听见他回应，黎昭妍慢悠悠开口道：


    “你别担心，我不会压榨你的，几日一去就可以，你想要什么补偿直接去库房挑选。”


    连猩扯扯嘴角，“多谢殿下。”


    *


    沈青岚回了一趟黎山，她确定那块玉佩自己见过，可翻遍了藏书库就是没找到。


    回宗门的途中，她眼眶泛红。


    父母语重心长的脸犹在脑海，她要突破修为，他们却半点喜色都没有，只关心她什么时候能回到黎山，为黎山效力，为黎家奉献一切。


    凭什么？


    她的父母出身卑微，谨小慎微，甘愿一辈子当仆从，但她已经离开黎山了，她自由了，他们还想把她拉入深渊！


    她恨。


    他们从不会为她争取。


    她好不容易才进入九霄剑宗，这一切，都是她一点一滴拼来的！


    从头到尾，除了她自己，没有一个人，会为她考虑。


    进入宗门，她意外发现一个人正在等自己。


    紫露站在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等了她一会儿。


    见沈青岚回来，她没有在丹霞峰时那般客气，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把一沓纸和一只瓶子递过去。


    她语气平静：雪芝丹，还有，殿下最近定制的衣服式样。”


    沈青岚伸手接过东西，看了看，发现瓶口的封泥还是新的。


    想必是黎山府君的手笔，只要黎昭妍一句话，他们就能立刻筹齐所需的灵药，千里迢迢送到她手中。


    “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会再帮你做事了。”紫露冷冷道。


    沈青岚接过丹药的手一顿。


    片刻后，她面色如常，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语气亲密，“这玉容膏养肤驻颜，对不能修炼的人来说效果最好。”


    紫露没有伸手去接。


    她和沈青岚，都是从黎山走出来的人，说到底，都是仆人。


    但沈青岚能修炼，能拜入九霄剑宗，前途光明。而她呢，只能永远是黎昭妍身边的一个侍女，一声令下便要伏低做小。


    她不喜欢黎昭妍——可说到底，她更讨厌的是眼前这个和自己出身一样，却比她活得更好的人。


    她们本该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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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岚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冷意，神色不动，只将那瓶玉容膏放回桌上，淡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我劝你，连猩那个人，还是别肖想了。”


    “他不喜欢你，黎昭妍也不可能赶走他。”


    紫露唇角绷住，没有接话。


    她虽然不能修行，但也是个女人。她并不常动心，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却发现那人转头便投向了自己最嫉妒的人的怀抱——她不甘心。


    片刻后，沈青岚叹了一口气，“而且，实话告诉你，那个连猩可能有问题。”


    *


    沈青岚睁开眼，密室中弥漫着丹火未散的余温，灵力在经脉中轻轻游走，澄澈圆润，涓涓不觉。


    这次的突破，成功了。


    多亏了师父在旁辅助，否则即便有雪芝丹，想要突破对她来说也很难。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密室角落那个木架旁。


    那挂着一副山水画。


    她左右看看，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着心，拽着她，非要她再看一遍不可。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那幅画。


    第一次，是她刚拜入洛尘门下的那年。


    那时的她天赋平平，不明白云岫真人为何要收她为徒。但当她无意间撞见密室里这幅画时，一切都说得通了。


    画中的女子穿着旧衣，发式朴素，眉眼静柔，却令人难以移开视线。那一刻她恍然，原来如此——


    原来，她是个影子。


    宗门内一直都有传言，说师父当年很喜欢他的同门小师妹，但后来小师妹失踪，他却久久无法走出。


    此后，师父便沉寂在失去挚爱的痛苦里久久不能自拔。


    这个画像上的女子应该就是师父的师妹，顾兮瑶，


    从那天起，她开始模仿那女子的衣着、发式，甚至连神情也悄悄学了几分。


    只要她学得足够像，就能获得师父更多的关注、更多的资源。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


    她再一次揭开那副山水画卷，画轴滑落，熟悉的女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她看见了女子破旧但是整洁的衣袍，还有衣襟下，露出的一角。


    沈青岚突然瞪大眼，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