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一咧嘴，笑还没扬起，江煜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提前说好，修改昨夜定好的规矩没商量。”


    “那是你单方面决定的，我不同意。”


    江煜以“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她，亮如夜星的眸子深邃，停顿了几秒，低头继续吃饭，筷子刚探向那碟凉粉，就见光晕下显得更加白皙柔软的手一把拿开。


    江煜笑得肩膀微动，眸子里荡漾出一圈涟漪，无奈：“田一一，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田一一侧着身子，满不在乎：“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江煜叹了口气，继续吃面，这一天在工地上面对的都是黄土和机器轰鸣声，遍布在各个角落挥撒汗水的普通人争分夺秒的举起一幢幢高楼，累是真的，饿也是真的，习惯了冰锅冷灶也是真的，而田一一这个曾经天天咒他死的人给他烧火做了好吃的晚饭也是真的……


    她又把拿走的凉粉放到他面前也是真的。


    好像自那天后，笼罩在这个家上空的阴云全都散去了，一切向着正常家庭迈进，如果两人没有商定好未来体面散伙的话。


    所谓的约定，真正落实点在于假夫妻、真父母这两道身份上，旁于的都无足轻重，多少显得昨晚的那一幕有些滑稽了。其实他不会真没品到去搅和她和未来相好感情的。


    灯泡散发出来的光分散到院子的每一处角落，落在他们这里模糊又淡薄，却为眼前的女人镀上了一层朦胧，她美的也很真实。


    第二天不用江煜喊她，田一一就已经起来了，还熬了一壶下火的凉茶，给他装在大罐头瓶子里。


    “中午热，这个解渴还能下火。”


    当然这不是特地为他准备的，而是顺便，昨天去供销社买制造凉粉的材料，一起买的。


    爸爸说人为了生存和应对风险，会倾向于自我盘剥去攒钱，这样是不对的，而是要在日常的每一天抽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工作赚钱的意义不该落在生病上。


    所以田一一做了提前准备工作，下地用的草帽防止晒伤，凉茶，雨衣，方便携带的小板凳等一切可能用到的小东西。


    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不是那些待价而沽的宝物，而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她是被病痛折磨且死过一次的人，愈发觉得亏待自己身体攒钱的行为。


    昨晚即便不是江煜，是个陌生人，她也会起火去做那碗面，谁让她心善呢？


    江煜离开没多久，李润秀就来了，一脸兴奋，眼睛睁得大大的，是从被家务活压得麻木的乡下妇女身上很少见到的活力：“嫂子，我们要做什么？”


    “我觉得做凉粉挺好的，投入上我们可接受，卖给客人价格也公道，城里不少是双职工，不会舍不得花钱添这一道下饭菜的。”


    李润秀觉得田一一经常去城里逛，见识多，脑子也活络，她说的肯定没问题，就是：“做出来能好吃吗？”


    她自己做饭勉强能下咽但谈不上好吃，田一一也不像个会做饭的，倒是经常听村里人说江煜虽然难惹，却是少见的愿意进厨房的男人，所以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她问出这句话就想打嘴，她什么也没出，想沾着人家的光赚点钱，怎么还这么多话。


    田一一从来没想过这些，跟在老爸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何况还亲自上手得过夸奖，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江煜说好吃。”


    田一一把昨天买的材料拿出来，挽起袖子这就开始干活：“一会儿做好，你尝尝。”


    她边动手边告诉李润秀做凉粉调配比例，依次倒入水搅匀，再用滤布滤去杂志。


    李润秀也是个有眼色的勤快人，火烧好了，看田一一做了一遍就主动提出自己想尝试一下，待摸到规律就全盘包下来。


    凉粉不是什么新奇东西，村里也时常能看到推车卖的，需要买回去自己拌，最多给点芥末，田一一学了不少凉菜调味的方法，她用的是爸爸最得意也最家常的做法，给江煜吃了也得到了肯定答复，虽然他挺糙的，两人又因为某种分歧，失去了交流味道细节的机会，也没机会听他说出详细的感受，哪怕这样，她也没什么担心的。


    田一一一早就准备好了花生碎、芝麻、蒜水、油泼辣椒等调料，听李润秀说熬好了，她把准备好的盆递过去，煮好的糊糊倒进里面，因为赶时间，她放到井里降温。


    时间一到，将盆倒扣跌出一块晃动着软。嫩的粉团子，李润秀在一边搓搓手，恨不得去摸一下，笑眯眯地说：“成功了。”


    田一一用刮子给她刮了一碗，抓起已经分装好的调料利落地倒进去，用筷子搅拌，酸香辣随着的筷子的动作飘散在空气中，抬眼见李润秀直吞口水，笑着递过去：“你尝尝。”


    李润秀虽然馋但还是刻意放慢了动作，让自己的吃相稍显斯文，只一口，她就眼睛一亮，动作还是不受控的加快，从牙缝里挤出：“真好吃，太好吃了。”


    田一一笑着将装着凉粉的盆小心翼翼地放进准备好的面粉袋子里，这个时代化肥袋子是最方便的，可以装东西也可以折叠一下成为雨衣，但她过不了心理那关，还是用了面粉袋子。


    李润秀快速吃完洗了碗，扛起装好的袋子，手里提着装瓶瓶罐罐的藤条篮子，两人走了村后的那条小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好在直通汽车经过的那条马路。


    “嫂子，你怎么还带着擀饺子皮的擀面杖？”


    田一一看了眼自己手中篮子里露出来的东西，笑了下：“带来以防万一，它敲起人来也疼。”


    她戴上了草帽，压低帽沿能挡去很多不舒服的视线。


    说话间，一个人骑车从他们身边路过，看戴草帽的田一一多次回头张望，那人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让田一一加快了步伐，也让她下定决心，如果这次尝试成功，她会毫不犹豫买一辆二手自行车。


    两人坐上汽车，越靠近城里，李润秀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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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张，她偷偷看了一眼田一一，却见她浑身上下一副气定神闲，好像进城来玩一样，一会儿自己会卖力的吆喝的。


    “江哥，我回去路上碰到嫂子了，和周家那个才嫁进来的小媳妇一起去公路坐车。”


    江煜彼时从裤兜里掏出本子，拿下夹在耳后的笔在上面写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随口说：“估计在家里无聊，进城玩了。”


    那人“哦”了一声，走开嘟囔着说“进城玩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


    江煜没听到，倒是想起田一一让他带的凉茶，来到工地就一直忙，休息的空档还要处理别的事情，匆忙对付的吃了口，又是忙个不停，这会儿才顾得上打开喝，喝了一口又苦又涩，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的这些东西，要不是他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还当她想毒死他呢。


    就这么又难以下咽又不停小口小口抿着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老同学从身边经过，两人对视一眼，也打了招呼。


    “江煜。”


    “嗯，岳组长这是要出去？”


    “对，去城里办点事。”


    江煜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攒眉，而后抿嘴笑了下，觉得自己怪无聊的，这座城市说小也不小，怎么会正好碰上？


    两人紧赶慢赶在十二点之前到了纺织厂，这个地方还有个好处是隔着一条街就是印染厂，下班了这条路是必经路，不过好地方都被固定摆摊的人占了，她们初来乍到很难插进去。


    李润秀当即如临大敌，心道这些好歹有五十碗，要是卖不出去砸手里……心里忐忑的不行，不自知地表现在脸上，但是不敢开口，怕自己乌鸦嘴把好运气也给说没了。


    田一一环视一圈，有卖馒头的，也有卖小菜卤味的，也有和她一样卖凉粉的，竞争如此激烈就更容不下她们了，两人站在道路边像个难以融入其中的局外人。


    眼看就要换班了，田一一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报亭，主要是那里还有一张空置不用的凳子，守着报亭的是一对夫妻，她想试试用两碗凉粉让对方行个方便。


    田一一刚走过去，一辆吉普车也跟着停下，她只能人家先做自己的生意。


    “舅舅，我定的杂志报纸到了吗？你一块拿给我吧。”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田一一回头看过去，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可不就是熟人吗？


    坐在车里的人推开车门跳下来，快步走过来，嘴角含笑：“田一一，你在这里做什么？”


    田一一弯了弯嘴角，指了下面袋子，落落大方地回话：“想做买卖赚点钱。”


    和学霸聪明人聊天的好处就是，哪怕你不把话说全，他也能品出其他意思，果然岳林说：“报亭的是我舅舅和舅妈，亲的，大家都熟人，互相照应着点。”


    报亭的两口子听外甥这么说，也热络地招呼起来：“小林的同学啊，那更不要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