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起来,太阳晒,过两天再买个电风扇,你在家里吹着看电视打发时间。”


    21寸的大彩电在村里还是很新奇的东西,屏幕里的人物都有了色彩,更是一家人工作成果和生活改善最明显的体现。


    田一一是几十年后的人,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只是忍不住感慨,现在人人稀罕的东西,再过几十年会全部缩聚在一部巴掌大的手机中,倍儿有面的电视机也从笨重变得轻薄,成了挂在墙壁上的摆设。


    江煜以为会从她脸上看到欣喜,不料这人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当她嫌贵,他进来坐下:“赚钱就是用来花的,你多看多学知识,儿子也跟着启蒙,没坏处。”


    九十年代正流行港台电视剧,大街小巷响彻传唱度高的流行歌曲,也影响着普通大众的方式和穿衣审美,波浪卷,大红唇,波点碎花连衣裙,显得大气、热烈和活力,她没想到自己会真实地生活在这个在现代人眼中处处透着“复古”气息的时代中。


    田一一心念一动,她突然想去看看现在的省城是什么样子,那些大城市的女人们也和现代一样独立时尚吗?


    而要完成这些目标,她自己手里必须有钱,当然她也没有清高到和江煜真分得那么清楚,两次从文霞那里拿到的钱还在她手上。


    她还在魂游天外,江煜已经上手拆箱,好像放在她住的这间屋是再理所当然的事。


    她之前在网上看到一条评论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很重,江煜好像有些区别,他也不是一言堂,总得来说是讲道理的,还是懂得尊重女人的。


    剪开打包带,他出去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块湿布子,把放在角落里蒙了一层细灰的桌子擦了一遍,把桌子拖到靠中间的位置,回头问:“你觉得哪个位置舒服?”


    “现在这样就挺好。”


    可能是在现代刷了太多影视画面,虽然承认有了电视能帮她分担很多无聊,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激动,就靠着炕沿看他忙碌,反正他也不会让她帮忙。


    他照着说明书专心地捣鼓着。


    “江煜,你有没有想过去大城市?听说机会更多。”


    江煜嗤笑一声:“人得先把自己原有的根底养好再说别的,机会不是泡泡,抓住就是你的。”


    这个男人真是……理智的让人很难讨厌。


    像他这样外貌出众的男人身边往往都充斥着狐朋狗友,在城里某个角落唱卡拉OK,或在舞厅里色彩斑斓的球状灯光下摇摆,本该是当下最新潮的人,可他选择了土土的生活气息。


    “江煜,你好土啊,浪费了那张脸。”


    江煜从中品出了夸赞的味道,回头冲她笑得眉尾上扬,眼睛里全是星星:“男人谁在乎脸。”


    田一一鄙视他心口不一的嘚瑟样:“田一舟但凡有你这样的脸,你看他能不能捅出更大的篓子。”


    江煜摆弄着手里的天线,这个时候用的还是那种绑在杆子上搜信号的设备,他随口说:“不要拿草包来侮辱我。”


    田一一想起之前看过一句话,大致说卡拉OK让一群自娱自乐的人获得了虚假的成就感,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她无法评判对还是错,只是突然发现,这种时髦存在,有些人直到它从兴盛走向落寞都不曾踏足过一次。


    “要不我们去唱卡拉OK?参与一下。”


    江煜用看草包一样的目光看她:“不去,不许,别带坏孩子。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们把所有条款都补齐。”


    田一一吐槽他的古板,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也说明他这人对待婚姻是诚恳干脆的,比起关系亲密的两人斗智斗勇,和他在一起省心多了,长得好看还不抠门。


    “你说,合理的我才答应。”


    江煜丢下手里的活,出去洗了手,进来抓过靠墙放的笔和本子,半蹲着写字。


    有句话说“字如其人”,他的字线条流畅大气,看起来周正。


    这次算是正式的订立合约,两人要无条件的履行条款,最先写上去的是田一一提出的遵纪守法的要求,也写了她不曾提过的:江煜要保证田一一生产期间的一切吃穿花销,平心而论,江煜身上除了有岁月磨砺的凶狠,其他方面是个无可挑剔的人,有担当、有责任心,哪怕原主气得他快要冒烟也没用金钱威胁人就范的法子,是个纯纯的爷们。


    不过接下来,他写出来的东西当即让她垮了脸,好感全消,真是个十足的老古板爷们思维。


    【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田一一不得去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不许结交品行不端的朋友,需经过江煜把关做最后决定。】


    田一一直接翻了个白眼,小声地骂:“老古董。”


    江煜笔下的字不停往出蹦。


    【孕期行动不便,尽量不要出门,确保母子平安。】


    倒是像句人话,没把她当成生育工具,她哼了一声。


    【在孩子长大懂事之前,彼此有必要在外人面前维系正常的夫妻关系,两人都不得发展其他感情,以防伤害孩子的心灵健康。】


    田一一对这点没意见,他话本来就少,朋友也不多,而她除了岳林,也没啥朋友。


    【将来一方要求合约结束,所找的另一半需要得到另一方的认可。】


    “这就过分了啊,江煜,你管得太宽了。咱们说好的,只要遇到合适的,对方就得麻溜的配合去办手续。还有后面几个月待在家里看电视,我待不住,我比你更在乎身体健康,我有分寸。”


    “你的意思?”


    “我想去找个能赚钱的营生,去不了食堂我就自己干,你也尝过我的手艺,跟街上饭店里比味道差不了吧?我那都是正经练过的手艺,傍身用的。不能因为怀了孩子,你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田一一不知道的是在江煜看来,男人赚钱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尤其她为他辛苦生孩子,她就该在家里享受,好吃好喝养得白白胖胖的,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养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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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你要无聊,我明天去请妈过来,让她和你作伴,你这样总呆得住吧?”


    田一一深呼吸一口气,以两人真正的年龄做对比,他们之间有数十年的时间隔阂,男人有能力养女人就该被养,这不能算错,她只是享受照顾太久了,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想快速找到立足之法。


    而这也注定是两人之间难以弥合的分歧。


    田一一没和他争论,但隔阂犹在,看着他把电视机搬到桌子上,又跑到外面去装天线,接通电源,他拿着遥控器换台,确认一切正常把遥控器给她。


    “应该放在客厅,我自己独占会愧疚。”


    江煜笑了声:“没什么可愧疚的,有些东西到了你手里那说明你值得,别胡思乱想。”


    他们家住的稍显偏,村民非必要不和江煜往来,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一晚上周大许家闹了个翻天覆地,众人不知底细,纷纷指责周家一家子不当人,才娶进门的新媳妇没几天就被欺负疯了,都说这文静乖巧的女人要学不会撒泼打闹以后有吃不完的苦。


    李润秀发了一晚疯,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不停的流,借着这股死也要出恶气的狠劲,反倒把公婆和那个窝囊废吓服了,抡家伙是不体面,可架不住它好用。


    当初那么多人骗她说结婚了日子就好过了,没成想天真了一回彻底跌进了坟墓,嫁错了人的灾难不比被恶人糟蹋了差,江煜教会了她人要自己找活路,她不能对着这一屋子废物颓废。


    自己解开了心中的结,疲惫一下子涌来,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鸡棚里抓了一只母鸡就往江煜家走。


    江家院门还关着,她就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等,等到太阳冲破云层,等到门吱呀一声开启,听到江煜和田一一因为起床的事打嘴仗。


    “早上空气好,你得让我儿子多吸。”


    “你该买本育儿指南学习科学养娃,而不是瞎折腾我这个可怜的孕妇。”


    她甚至能想到田一一气恼得跺脚的模样,而江煜磁性悦耳的声音中饱含醉人的宠溺,“你睡太久了,身体会不舒服。”


    江家夫妻的长相是本地少见的俊俏美丽,还这么恩爱,女人盼望的夫妻生活就该是这么热闹的,一对比,她就更想逃离那个家。


    过去了快一个小时,怀里的鸡也扑腾累了,江煜才打开院门,看到门外的她愣了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润秀把怀里的鸡递过去,感激地说:“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想和你们道谢,自己家里养的鸡,听说嫂子怀孕了,正好炖了补补身体。”


    江煜虽然不怎么和村里人往来,但也知道谁家是什么性子,当即推拒:“那种时候换谁都会帮忙的,不用这么客气,鸡你带回去吧。”


    田一一顶着一头乱发出来,见江煜站在门口不知道和谁说话,下意识地走过去,听到:“我听人说你的工程队正在招人,我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你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