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天生万苦

作品:《宗主深谙训狗之道

    韩纪没有动手杀谢必贞。


    杀不杀都不重要了,谢必贞要死了。


    韩纪注视着谢必贞的面容。


    原本乌黑浓密的发在夕阳残余的色彩中如一朵枯萎腐烂的花朵一般渐渐失去了光泽。


    远处高飞的鸟群不断在城楼之上盘旋。


    韩纪眼前仿佛又浮现当年与卫长风、陆识舟在破庙门前捡破烂的日子。


    一百多年前,她与卫长风虽破除了巴陵城城主的阴谋,击退了修蛇,但也因修蛇之毒法力尽失,二人饿得前胸贴后背,靠着陆识舟带着安宁在街上卖艺乞讨才得一口饭吃。


    那时候陆识舟还不叫陆识舟,他带着小狗四处乞讨,韩纪整日叫他“带着小狗的那个”,他也整日“陆小狗”的自称着。


    韩纪想起他当时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可目光落在那具破碎而苍老的躯体上时,她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妖呢?妖会说什么好话吗?


    “韩宗主……”谢必贞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你说……我死后……能不能再见到主人?”


    未待韩纪开口,她又呢喃道:“见不到也好……我干了这么多错事……主人见到我会骂我……他会难过的……”


    靠着尸体的肩膀,谢必贞的脑袋如同天边的太阳一般垂了下去。


    夕阳的余晖在此刻落进了湿润的土壤里。


    凄冷的夜风吹过谢必贞的尸首,一条小狗趴在苍老的主人肩上静静沉睡着。


    又一阵风吹过,陆识舟支撑了七十余年的尸身随风化去了,冰凉的石阶上只有一条小狗蜷缩着的尸身。


    韩纪挖了个坑将狗尸埋葬,施法灭了殿中因雷电而燃起的火焰,提起青木杖慢慢地走出城主府。


    几道焰火在空中闪过。


    韩纪凝目瞧去,巴陵城上浮现巨大的祥云纹,这正是明霞宫弟子号集之令,随即仙门道盟的法纹也在巴陵城上空闪烁。


    “仙门道盟的增援这么快就到了?”韩纪暗暗感叹着,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次增援之中,说不准会有仙门道盟的各位长老,若是被他们察觉异样,后面自己恐怕会卷入更大的风波之中。


    出巴陵城时,天完全黑了。


    韩纪准备赶回济安寺,可身中剧毒,失血过多,她必须立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巴陵城渐渐亮起灯。


    韩纪站在林中四下眺望,见山谷之中隐约有间屋子,一无炊烟,二无火光,是个弃屋无疑。


    她缓步走至屋前,见木门之上贴着的桃符已然褪色,推开门,屋内也甚为简陋,满地尘土,满墙蛛丝,仅有神龛上下的神台上还有几柱残香与半截蜡烛。


    韩纪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在屋前屋后贴上障目符,点了蜡烛,在神龛下方的空地调转体内灵力疗伤。


    随着灵力流转全身,她的面容也逐渐苍白,身子止不住地打起颤。


    被咬伤的肩膀溢出黑烟,一股至阴至邪的妖毒正在与她体内的灵力抗衡。


    两股力量在她身体之中撕扯,她浑身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如坠寒冰地狱。


    韩纪颤抖着手将那瓶悬息壤凝成的药丸倒出,双掌击出灵力将其一齐炼化入体。


    清澈的如同山涧活泉的灵力在摇曳的红烛之下流动起来,飞快地钻入韩纪的七窍之中。


    她体内的灵力登时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一般翻涌着冲向那股阴邪的妖毒。


    眼见灵力即将驱散妖毒,韩纪却眉头紧锁。


    悬息壤封印解开,但随之涌出的除了灵力,还有一层极其诡异的毒素。


    那股毒素顷刻间随着灵力运转遍布韩纪全身,她体内的妖毒之力随即大涨。


    两股力量对冲之间,韩纪的身体剧烈颤动,气血翻涌、心跳加剧。


    木屋之上,原本消散的雷云也渐渐聚集,便在灵力压倒妖毒的刹那,数道天雷劈落。


    韩纪避无可避,被这几道天雷击中,气息运转不及,灵力与妖毒一齐在经脉之中奔散,浑身上下经脉交汇之处发出迸裂之声,口中鲜血如柱般喷涌,当即晕死过去。


    黑风飒飒,山林之中响起狂风呼啸声,漫天落叶之中,有人来到了木屋之前。


    木门上的障目符被破开的瞬间,韩纪在烛火摇曳中睁开了眼。


    猩红的蛇纹在她眉间浮现,瞳孔震颤之中,无尽的鲜血在她脚下铺开。


    她挣扎着爬起,身体靠在墙上,透过紧闭的木门看见两道发红的影子。


    两只大妖,一前一后,正推开屋门。


    一声闷响,门栓被震断。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外面守着,我自己进去。”


    另一道声音回道:“宗主,此处雷云密布,务必小心。”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的面容隐在烛火的阴影之中,直到他将木门紧闭,韩纪才勉强看清他的脸。


    阿随?宗主?


    韩纪在心中咂摸着这两个称谓,没开口唤他。


    昔日他只是一个任她拿捏的半妖,她自以为掌控着他,可如今落难才猜出他的身份。


    万法妖宗宗主,洛渭。


    想来这一路他早将自己身份识破,只是为了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才会与自己相伴。


    如今敌为刀俎,己为鱼肉,又有什么好说。


    洛渭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来,面容阴沉至极。


    他是妖,走进屋子的那一刹那,他就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了。


    烛光映照之中,他看见她苍白的面容,散乱的鬓发,浴血的青衫。


    “她怎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是谁伤的她?”洛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显出冷笑。


    “韩宗主,你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死在你剑下的妖魔不计其数,相传就连挚友卫长风你都不放过。你说若是仙门道盟的人看见你现在的模样,要不要将你当成蛇妖杀了?”


    韩纪闭上双眼,眼前果然浮现万妖殿上卫长风死在神谕剑下的情形。


    她在心底暗暗自嘲,自己死时的情形全然记不得,卫长风如何死的却记得清清楚楚。


    等不及韩纪开口,洛渭双手握住韩纪的肩,双目猩红,逼问道:“你说话,仙门道盟的人看见你,会不会将你杀了?要不要将你杀了!”


    韩纪被他这样一晃,只觉周身奇冷无比,每一根骨头都冻得咯咯作响。


    她强忍疼痛,睁开眼,满头虚汗,咬牙切齿地说:“是妖就该死,作乱就该死,我若异化成妖自然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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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渭猛然松开手,如看怪物一般看着她,冷声道:“真是个疯子。”


    韩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她已将青木杖握在手中,若她真被妖毒所控,青木杖将会击碎她的头。


    如若洛渭出手击杀她,她也必将与他同归于尽。


    洛渭忽然开口:“韩宗主,我知道其实天底下的妖魔在你眼中都好似蝼蚁一般。可我万万没想到,从人妖之市到巴陵城,我们一路走来度过的那么多日夜,竟也换不得你对我半分怜悯。”


    他似乎极为伤心,韩纪却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伤心的。


    她呵呵笑起来,觉得一定是上天看她死到临头了想让她高兴一点才让她听到这样荒诞的笑话。


    她越笑,胸腔越疼,越笑,内息越乱,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笑,直至最后,笑着呕出一口黑血来。


    她无力擦去嘴角的血,只得将头靠在墙壁上,斜睨着他,慢慢道:“寒山宗立派三千年,除我之外宗主共有三十二位,与妖相斗战死宗主三十二位,弟子上千。你不过是一只妖,居然想让我怜悯?”


    洛渭面色愈发阴沉,强压着怒气,一言不发。


    韩纪感受到他因愤怒而迸发的强大妖力,闭目等着他的杀招,却不曾想他竟什么也不做,只是于暗夜之中静静地凝视着她。


    良久,他道:“站在木门之前时,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他顿了顿,又道:“你究竟清不清楚,锁妖契已解,现在的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真的可以杀你。”


    韩纪望着他隐在阴影中的面容,忽然觉得身体里传来一阵剧痛。


    她不知这剧痛究竟是身负重伤引起的,还是骤然得知那只小狐狸其实是足以引起人间暴乱的大妖而导致的。


    剧痛之中,她不合时宜地想,如果五脏六腑会起鸡皮疙瘩的话,她的心脏应该已经被鸡皮疙瘩爬满了。


    “那很好。”韩纪强忍痛意,神情镇定,“你今日不杀我,来日再见我必杀你。”


    洛渭被她激怒,伸手掐住她脖颈,手腕微微使劲,恶狠狠道:“韩纪!你当真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脖颈生疼,胸腔窒塞,喘不过气,韩纪唇边一道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却依旧双目紧闭,极为艰难地说道:“要杀便杀……你若想看我跪地求生……没可能。”


    粘稠温热的血沾上了洛渭手指,他如同被火烧一般缩回手来。


    他慢慢退后,面容阴在黑暗中。


    拉开木门之际,洛渭回头看着角落中那如纸般单薄的身影。


    夜风瑟瑟,残烛将熄,韩纪身体斜倚着墙,往日如玉如冰的脸庞如今灰扑扑的沾满红痕。


    他只看了一眼,心中便生出无边怜意。


    可转瞬间,他又想起那日坠下汨罗江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但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样决绝的背影。


    前尘往事暂且不提,她不记得他不怪她,可巴陵城中他为她斩断毒蛇,为她饮下毒酒,甚至不惜为她以半妖之躯挡下神木简。


    可在她眼中,他的命是草芥,是浮尘,他是生来就贱的牲畜,是随时可以放弃的累赘。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不是人。


    夜风冷冷,汨罗江的江水也很冷。


    洛渭垂眼道:“韩纪,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