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坐在那张宽大的橡木书桌前，橘黄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紧皱的眉头上。


    他的眼神如同窗外那片黑沉沉的夜空，沉默而幽深。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皮革早已干裂，封皮上，是那个几乎要从灯塔上褪去的名字——摩根。


    他翻开扉页，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字迹依然带着熟悉的锐气，仿佛笔尖曾划破纸面，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并刻下。


    自打记事起，查尔斯的房间里就有很多书，而他的父亲，摩根，一直都有手写日记的习惯。


    “灯塔11年。我们观测到地面最后的避难所陷落，灯塔，已是人类最后的家园。”


    “灯塔12年。地面来了个白发女人......”


    “灯塔29年。克洛托系统异动，老师格雷前往地面，探寻‘真理’，自此杳无音信。”


    查尔斯不断翻阅，每一页都像一道幽深的门扉，缓缓开启一段被遗忘的过往。


    摩根的笔迹忽而急促，忽而平稳，像是在与自己较劲，又像是在对某个无法诉说的存在倾诉心事。


    翻页的手指一停。


    “灯塔30年。”


    “我们面临严重生存危机，据一体式计算机预测，灯塔的剩余资源，仅够支撑四个月。”


    “未来的形势只会更加严峻，根据克洛托系统遗留的信息，我最终决定颁布实行三大法则。”


    “那是一个被血色笼罩的夜晚，无数反对者在肃清中死去。可要做出颠覆性的改变，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人类已经没有了退路。”


    “我对不起红鹭。”


    “但红蔻依旧是我的学生……我只希望，未来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不会恨我。”


    ......


    “灯塔34年。”


    “红蔻接替埃隆，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猎荒者指挥官。”


    “我很欣慰。”


    “只是......她的眼神，和红鹭太像了。”


    ......


    “灯塔35年。”


    “距查尔斯作为“天选之子”成立光影会已过五年，教会势力扩张，事务愈发繁杂。”


    “查尔斯年纪尚小，或许应该任命一位光影会首，帮他提前打理一下光影会。”


    “戈楚？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


    “灯塔36年。”


    “红蔻终究还是走上了她姐姐红鹭的老路，她们都曾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末世，她们或许会有更好的结局。”


    “但很遗憾。”


    笔迹到此，突然混乱起来，整页文字如梦呓般扭曲，让翻阅日记的查尔斯心底莫名泛起一股寒意。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有？”


    “戈楚……戈楚……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当年查尔斯在地面的那件事……目击者称浮空人影消失在他身前……”


    “难道……戈楚是……”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原来他是（扭曲、混乱、无法看清的字体）。”


    “祂太过危险，充满变数，灯塔无法为了一个“有可能”的未来，就赌上一切。”


    “我拒绝了祂。”


    ......


    “灯塔51年。”


    “等这次马克回来，我就会退位，将城主之位交给他。”


    “灯塔有了一些底蕴，具备了探索地面的实力，或许三大法则的时代，到马克这儿就该落幕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些年更是疏忽了查尔斯。”


    “还是抽个时间，以父亲的身份，跟他好好谈一谈吧。”


    “我终究还是藏有私心，将所有的重担与责任都推到了马克身上。”


    “只希望，在这个冰冷的末世中，查尔斯他能安稳地度过一生。”


    “我欠他们母子太多太多......”


    ......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摩根后面的字迹不像年轻时那般苍劲有力，而是如垂暮老人的低语，随风即散。


    窗外，夜色如墨，风声在低吟，灯塔下的云海翻滚如潮。


    查尔斯缓缓合上那本泛黄的日记，指尖停留在封面微裂的皮革上。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这是他第一次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代入进他父亲的一生。


    摩根，那个曾经的猎荒者指挥官、灯塔城主，制定“三大法则”的刽子手，此刻似乎不再是灯塔冰冷法则的象征，而只是一个愧疚的老人，一个有着复杂情感的父亲。


    这篇日记每一页的记载，都像是一把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刀，缓慢而精准地剥开了灯塔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红鹭、红蔻、德雷克、白发女人、戈楚、格雷……


    这一个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在摩根的字里行间中悄然交织成了一张隐秘的网。


    让他原以为早已理解的一切，变得摇摇欲坠，仿佛脚下的地基忽然塌陷，只剩悬空的深渊。


    老家伙居然隐瞒了这么多东西。


    尤其是灯塔36年有关戈楚的记载，墨迹泼洒、字迹扭曲，如同噩梦中的呢喃。


    那根本不是摩根写字的风格，更像是在极度恐惧和疯狂中强行倾泻出的思绪。


    父亲他在最后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戈楚，那个蛊惑了梵蒂、梵律的光影会初代会首，那个死了十五年都能让他这个“二代目”感到处处受掣肘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查尔斯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所看到的灯塔，所认为的世界，似乎并不“真实”。


    闭上眼，耳边仿佛回响起摩根日记里最后的那句话：


    “只希望，在这个末世中，查尔斯他能平稳地度过一生。”


    片刻后，查尔斯轻笑一声，声音如刀锋划过喉咙：


    “父亲，我早就不是那个躲在被子里听你讲故事都会害怕的孩子，我会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光影之主选中的人，是我。”


    桌旁的通讯面板亮起，显示着来自嘉莉的视频通话。


    接起。


    “临渊者的活体实验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我们用了十个健康的昏睡尘民，为一个自愿成为试驾者的上民律教士，创造了十分钟的安全驾驶时间。”


    “那么，我们的城主大人，什么时候再送来下一批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