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个男子。


    身上套着宽大的黑色袍子，胸前背着一个干瘪的布包。


    即使是在寒冷的北方避难所，也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馊味。


    男子最近过得并不算好，浑身脏兮兮的不说，袍子下露出的肌肤上还满是淤青，显然是前不久刚刚遭受过一场毒打。


    “您……您好。”门外的男子见老板开了门，脸上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听说避难所里的人说您这儿什么都能买到，我想来买点东西。”


    门外的男子是安景言。


    这是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情。


    毕竟在楚戈的记忆中，安景言已经和他的女朋友一起，拿到了月球基地的居住资格，逃离地球移民外太空了。


    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当然，安景言并没有认出来楚戈。


    倒不是说他这么快就把楚戈给忘了，而是楚戈做了易容伪装。


    行走末世少不了杀人放火、搞事跑路，这个时候多做些伪装，日后就能少很多麻烦。


    除了楚戈，白月魁也是如此。


    毕竟白月魁的颜值太过突出，在经过生命源质和两种药剂的洗礼后，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在末世初期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当原本的律法渐渐失去约束作用，人们心中的恶和欲望就会驱使着他们一步步摒弃道德的底线。


    楚戈他们初到龙脊市避难所附近那会，就时常会有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倚仗着某些突然间获得的“力量”，想要对白月魁行不轨之事。


    一开始。


    楚戈还乐的钓鱼执法，全部抓来催眠，身边逐渐形成了一支数十人规模专门用于采集物资的“帕鲁”大军。


    闲暇时刻还能让他们组成一支乐队，唢呐、琵琶、二胡、架子鼓，时不时听个曲或者围成一圈一起玩个丢手绢啥的。


    后来因为人口规模扩大，哪怕是每人每天一碗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加上这些“帕鲁”由于在被催眠状态下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并缺乏营养，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


    无奈之下楚戈只好把他们都放了。


    “那就请进吧。”忽视了安景言身上的馊味，楚戈打开了杂货铺的门。


    “这位客人想买点什么，药品、食物、可替换的机械义肢……小店里东西很多，特殊定制的话还要付出一些额外代价。”


    机械地重复着固定的话术，白月天有气无力地坐在柜台里的无线充电桩上，回想着刚刚饭桌上那盘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他在脑海中疯狂吐槽为什么这个承载他大脑的机器人要有嗅觉传感功能。


    白月天现在是无比怀念以前拥还有身体时候的日子，毕竟这种闻得到却吃不着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白月魁双手环胸，淡然地依靠在柜台边，扫过来的眼神犹如一把锐利的解剖刀，让安景言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我想，我想……买一个人的…不，我想买几个人的性命。”


    安景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袖子里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刺破手心，渗出丝丝鲜血。


    “杀人？”


    楚戈眉头微挑，对安景言最近几个月的经历愈发好奇了。


    “在避难所里杀人可不容易，难免会造成混乱。”楚戈停顿了片刻，“并且龙脊市避难所有明确的收容规定，禁止一切暴力行为。”


    见安景言没有解释，楚戈知道自己猜对了，安景言想要杀的确实是避难所里的人。


    再结合他这副惨样，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最近刚到龙脊市避难所的他可能是跟某些地头蛇起了冲突。


    然后被教训了一顿。


    楚戈精神力扫过杂货铺周边数百米，没有发现其他陌生面孔。


    安景言是一个人来的。


    所以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以及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打听过，我付得起代价。”


    “有一艘迫降着陆的星际飞船，上面有很多贵重物资，并且只有我能打开它。”


    安景言的声音打断了楚戈的思考。


    迫降的星际飞船？


    听到安景言的话，楚戈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随即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在看他的白月魁，目光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前面提到过，白月魁初步总结出了一套可以激发人体潜能，调动生命源质修补强化自身的独特法门。


    尝试修行这套法门的第一个实验者是楚戈，但很遗憾，楚戈压根就无法修行。


    生命源质按既定周天运行至心脏周围，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而白月天还处于人脑分离状态，同样无法修行去验证。


    楚戈曾提出随意挑选一位幸运观众，抓来关进小黑屋进行实验，但却被白月魁拒绝了。


    毕竟这项法门涉及到人体向更高层次的进化，无论成功与否，都并非儿戏。


    见白月魁有些嫌弃的点了点头，楚戈又看向了安景言。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


    ——


    不大的杂货铺内残留着饭菜的香味，让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安景言不自觉吞咽口水。


    他忐忑的等待着店老板的回复。


    有关于他的事情，还要从数个月前说起。


    那天在久川市和楚戈分别后，安景言和他的女朋友成功逃出了久川市，并抵达了许璐父亲投资的星际飞船。


    事情的发展一切顺利。


    由于许璐的缘故，安景言和随行的酒酒拿到了通行证，成功登舰。


    再之后，星际飞船起飞，穿过大气层，飞过高层大气，达到第一宇宙速度脱离地球，按照既定轨道朝着月球基地驶去。


    离开地球之前，安景言透过弦窗俯视大地上米粒儿大小的城市。


    看着城市中高耸入云的地蔓藤，看着熊熊燃烧的黑烟，还在心底偷偷庆幸自己的幸运。


    在地月之间漂泊了几天，星际飞船成功抵达了月球检查前哨点。


    接下来，按照原本的预订。


    检查点的人会对这艘星际飞船进行全面彻底的检查，在确定没有地蔓藤孢子病毒患者后，被放行停泊入库。


    就在安景言幻想着自己的月球生活时。


    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们的这艘船上，混入了一个地蔓藤孢子病毒的早期感染者。


    那是另一位飞船投资人的家属，被偷偷的带上了飞船。


    含有地蔓藤孢子病毒感染者的飞船不可入内，这是月球基地不可通融的铁律。


    毫无疑问，安景言他们乘坐的这艘星际飞船被列入了黑名单，连检查点都没能进去，就被月球基地驱逐了。


    飞船上的携带了很多贵重物品，医疗设备也非常很完善，但偏偏食物的储量是按单程时间准备的。


    所以在返回地球途中，飞船上就已经爆发了流血冲突事件。


    十个人分五个苹果，该怎么分？


    最简单但也最冷酷无情的办法就是削减人口。


    人们抛弃了来时的儒雅随和，抛弃了过往的身份地位。


    为了那点能够活着回到地球的物资，大打出手。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害的大家都无法进入月球基地的罪魁祸首——那位飞船投资人以及他的家属。


    饥肠辘辘的人们在经历了血腥之后，成功回到了地球。


    安景言本以为这就是他人生中最黑暗血腥的日子了。


    哪成想，地面上的大型避难所大多都已满员，纷纷将他们拒之门外。


    唯一一个同意他们申请的大型避难所在北方，据说还是海岸联盟北方最大的医疗城市。


    结果等他们满心欢喜抵达的时候，却发现避难所被地壳运动波及，连带着城市里的近千万人都变成了像影视剧中“丧尸”一样的东西。


    再次损失了很多人后，飞船重新起飞。


    但是这次飞船里面却混入了很多“虫子”，这些虫子悄无声息间，将飞船上的人变成了新的“丧尸”。


    混乱中，飞船船体损坏，迫降在了山林里。


    幸存者寥寥无几，安景言侥幸逃了出来，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


    劫后余生，年轻的情侣紧紧相拥，热泪盈眶。


    许璐的父亲死了，但安景言把他的手指砍了下来，因为许璐的父亲拥有飞船上最高一级的权限。


    两人在风雨中相互依偎，相互鼓舞，一路小心翼翼，历经数日的艰难跋涉，终于看到了人烟。


    他们在外围的镇子上碰到了一位好心的拾荒者，告诉他们不远处有一个龙脊市避难所。


    身心疲惫的安景言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位好心的拾荒者暗中在许璐的身上打量了许久。


    安景言来到了龙脊市避难所，因为并未感染孢子病毒，他和他的女朋友许璐符合收容规定。


    可没成想，却在进入前碰到了避难所里的杰少一伙人。


    而给杰少带路的，正是他们之前在城镇里碰到的那个“好心人”。


    那人得到了杰少的奖赏，哪怕所谓的奖赏仅仅只是一包烟。


    安景言被围起来一顿毒打，许璐挣扎着被他们带走了。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眼，安景言看到了许璐脸上绝望的泪水。


    平生以来，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的无力。


    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末世中，这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平凡写照。


    爱人被掳走沦为奴隶，自己却无能为力。


    再次恢复意识时，安景言身边围着几条饥饿的流浪犬，它们在安景言的身边静静等待着。


    安景言爬了起来，先是将它们驱散。


    然后用了五个小时的时间，摸清楚了杰少等人的地盘，


    怀里揣着一把小刀，打算趁着夜色潜入，将自己的女朋友给救出来。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就在他趁着月黑风高，准备偷偷潜入时，却无意间在路旁的臭水沟里发现了一具裸尸。


    惊吓过后，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一看，那尸体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女朋友许璐。


    天塌一般，安景言不顾脏臭，怔怔的跪在了水沟里。


    他已经记不太清后面发生的事情了，只记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般，带着许璐的尸体，到了一条河边。


    可任他怎样清洗，都洗不去女孩尸体上的污秽。


    他愤怒地捶打着地面，眼泪止不住滚落，身体因过度伤痛而颤抖。


    没敢在野外滞留太久，安景言把许璐埋在了河边，然后选择了报仇。


    但杰少能在龙脊市避难所里混到现在，坏事做尽，不可能没有防备。


    他们不仅有枪，而且警惕性还很高。


    换班排岗，交替巡逻。


    安景言蹲点了两天，没有找到任何机会，反而因为一不小心暴露行踪被追着逃出了好远。


    后来，他道听途说，就找到了楚戈的这家杂货店。


    其实他心中抱有的希望不大，因为那个杰少在避难所的关系很大。


    哪怕是老板答应了，但如果知道是他要杀的是杰少，恐怕也会变卦吧？


    安景言想好了，如果老板拒绝了，那他就买上一身的爆炸雷管，到时候在外面直接跟那群杂碎同归于尽。


    安景言见店老板有反应了，于是抬起头来，准备迎接最后的结果。


    没成想，却看到了一张意外的面孔。


    “楚…楚哥？”


    在安景言错愕的眼神中，楚戈手掌轻抚过脸庞，显露出了原本的面孔，看向安景言，轻声开口：


    “我们又见面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你变强。甚至亲手手刃仇人的机会。”


    “当然，你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那飞船上的物资。”


    “额外的代价是，从今往后，你的命，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