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在鹿兮搀扶下站起身。


    他轻声道了句谢，注意到周遭环境，不免大吃一惊，“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天是黑的，四周满是悬浮着的黑石头，石头上裂纹不一，皆映出好似岩浆般的流体。


    他们站着的青色大八卦石盘下方满是滚烫岩浆，正不住咕咚起泡。


    前方无路，后方空悬。


    云离骤然想起之前跟随小纸人看过的表魔界，当时他心中虽有畏惧和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对繁华的惊讶与惊艳。


    可在这里，除了无止境的恐惧，一无所有。


    藤苍身影化虚为实，说道：“小心那些石头。”


    说完，距离他们最近的石头飞来，四人忙不迭闪避和反击，被击碎、对半劈开的石头落在石盘上，滚烫的岩浆流淌，焦气弥漫。


    啪。


    宋君迁脚下石盘断开，整个人摇摇欲坠，就要掉入岩浆海。


    千钧一发之际，他飞出鹿头剑，用力一踏脚下将碎的石盘，借力飞到边上一个大石柱上。那碎石盘落进岩浆海，眨眼化为烟尘。


    “不好，这里也沦陷了！”鹿兮道，“宋君迁，你那边还有没有其他的落脚点？”


    宋君迁吊在石柱上，身子无意识地来回摇晃，并未听见底下的声音。


    藤苍环顾四周，对鹿兮道：“那边有个石盘，你带阿离去那边。”


    云离顺着他手指看过去，那石盘离这里起码有一两里远，而且不是静止状态，一旦没稳住神，他们两个都会掉下去。


    鹿兮也在心里飞快盘算着什么，深吸一口气后，变成一头比以往还要高大一倍的白鹿，低头曲前蹄，等待云离上来。


    “阿离，别犹豫了，上去。别用混元鼎！这里局势不明。”


    云离被藤苍这么一喝，取鼎的手很快缩了回去，咬着牙，发着抖，爬上鹿背。


    只见藤苍双掌上下交叠，数只黑蝴蝶自他身后飞出，盘旋成一根长道，直通那块石盘。


    “快走！”


    大白鹿前蹄一蹬，顺着蝴蝶大道往上，每过一步，数只蝴蝶坠落，跌入岩浆。


    “接下来看我的了！”


    距离石盘约有一臂距离时，大白鹿忽然说道。


    紧接着，祂稍稍低头，鹿角伸长，犹如钳子一般牢牢抓住那块石盘。


    “小公子！抱紧我的脖子！要飞了！”


    云离慌里慌张地抱住，浑身发抖，大白鹿踏上最后一片蝴蝶路，身子一跃，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落下。


    长长的鹿角很快变回原样，祂偏头看余惊未定的云离，刚想说点什么，就听云离朝下方大喊藤苍的名字。


    祂跟着一看，看到那残缺石盘上的人影正在摇晃，隐有昏倒之势。


    “不好！尊上刚才必然是消耗了极多灵力，分影本来就只有他一半法力，现在又……小公子，你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轰然，脚下石盘剧烈摇动几下，热流陆续袭来，鹿兮只能先专心抵挡，时不时再去喊两嗓子宋君迁的名字。


    宋君迁也在回击朝自己这儿飞来的火光箭，听到声音却分不了神回应。


    再看藤苍，如今能踩着的地方只剩一小块，而头却开始发疼欲裂，周围火光箭持续不断，根根要夺性命。


    “尊上，你快回去罢！你是分影，能离开这里的！”


    混乱间，他听到了鹿兮这样大喊。


    “藤苍！别硬撑！”是云离的声音。


    【只要将还在，这场战斗就还有希望。】


    藤苍耳边忽然响起父亲说过的话，随后，父亲落下手中的棋子。


    他摁着头，抬眼看向周围，忽然笑了一下。


    分影又如何？能离开又如何？既是大将，就该战到最后一刻！


    霎时，他身后黑气大作，一只巨大的黑金蝴蝶逐渐显现，蝴蝶振翅，卷起狂风。


    狂风之下，飞舞着的石头碰撞碎裂，周围石柱摇摆坍塌，那些石盘也被飓风扇得开裂。


    碎开的石头、石块在大风之中重新拼接，变成一块又一块的板，前后左右铺陈而去，形成一大片青石板路，牢牢撑住摔下的云离三人，但云离因着突如其来的撞击，昏了过去。


    宋君迁和鹿兮站在云离一左一右，连连被这狂风震退几步，忙起结界挡住。


    “尊上！够了！停手罢！”鹿兮大喊。


    宋君迁眉头一皱，“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入魔了！”


    “你在说什么废话？尊上本来就是魔！不对，好像是有点奇怪。糟糕！他似乎是暴走了！”


    鹿兮又连着喊了几声，这风却不见任何消停迹象。


    云离苏醒，恍惚地看着这一切，“怎，怎么了？对了，藤苍呢？”


    “你可算醒来了！尊上发疯了！”


    “发疯？我没治过疯子啊。”


    要不是气氛不对，就他这懵懂天真的表情，宋君迁是真的想笑上两笑。


    云离观察到周围变化，无比惊讶，“他是打算毁了这里吗？”


    “看来是的。”鹿兮说。


    “藤苍！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藤苍！”


    云离的声音穿透结界，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恰如鹿兮刚才那般。


    藤苍充耳不闻，身后的蝴蝶还在不住扇动翅膀，整个空间除云离他们站着的这一大块石板路外，几乎被砸得没一处好地。


    每砸一下，墙壁就会闪起一道光亮，光亮之后就出现一道新的裂痕。


    “再不阻止他，这个地方就要毁了。”宋君迁说。


    云离拉着鹿兮的袖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要是毁了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空间。”


    云离道：“所以，这里一旦被毁，生死难料？”


    最后几个字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恐怕是的。”鹿兮说。


    “那我得用混元鼎了。”


    说着，云离口念咒语，小小的混元鼎从包袱里飞出，腾空变大，鼎口朝向蝴蝶，射出温暖的光芒。


    “藤苍，林见，到点休息了。”云离细语，语气听上去一如往常。


    实际上，他心里完全没底。


    幸运的是，在暖光的照耀下，蝴蝶扇动的速度有所减缓，藤苍整个人也逐渐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


    旋即，蝴蝶轻轻合上翅膀，将身上黑气归集到一侧，而后——


    猛然加剧袭来。


    “云离！先收手！你会受伤的！”宋君迁喝道，接着加强周身结界。


    鹿兮目瞪口呆，“连混元鼎和小公子都没用吗？”


    “不是冲我们。”云离还在控制着混元鼎，扭头去看黑气攻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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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他们的斜上方不知何时悬着一条白色狐尾，因在高处，又不算太大，没被察觉。


    黑气自狐尾中段入侵，往左右两边散开，不多时，狐尾猛烈抖动起来，连着整个空间也随之颤动。


    “云离，保护好他们！鹿兮，宋队，挡住它四周，别让它分化！”


    他们三人听到命令从远处传来。


    “藤苍？！”


    “尊上！”


    “魔尊？”


    “快！”


    云离翻转混元鼎方向，笼罩而下的暖光接替宋鹿二人先前的结界，包裹住他们三人。


    宋君迁和鹿兮回收法力，遵照藤苍的指示，在那条狐尾的周围立起气墙。


    狐尾不断挣扎，四处乱撞，撞得气墙一震一震。连震几十下，狐尾开始向内蜷缩。


    “鹿兮，宋队，加大结界。”


    鹿兮和宋队又注入更多法力，那狐尾蜷缩成一个球，将周身缠绕着的黑气一道裹了进去。


    藤苍调动周身法力，抵抗它的吞噬，顺势反击。


    狐尾形成的球越来越圆，越来越大，仿佛是要将气墙顶开。


    “鹿兮，收势！”宋君迁喝道。


    鹿兮嗯了一声，开始和他一起收拢气墙，挤压着这颗白色大毛绒球。


    砰。


    天边传来一声巨响，大毛绒球爆/炸，藤苍、鹿兮、宋君迁三人因着冲击，身子摇晃几下。


    随即，宋君迁拔剑扎地，紧握剑柄站稳，鹿兮化鹿，四脚而撑。


    而远处的藤苍则被那只巨大的黑蝴蝶牢牢包裹，不致倾倒。没过多久，蝴蝶化气而去，他飞身归队。


    “都没事罢？”藤苍问。


    云离还停留在刚才强烈的地震之中，懵懵开口，“那是什么东西？”


    “天狐之尾，不过不是大祖的。”藤苍说。


    “那是谁的？”


    鹿兮道：“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当是梨丘老母。她活了这么多年，法力差反而才奇怪罢。”


    “小心！”藤苍把云离往自己这儿拉了拉，避开一块带着岩浆的石头。


    咔啦咔啦。


    周围开始响起宛如花瓶碎裂的响声，藤苍觉察到什么，说道：“阿离，收起混元鼎。鹿兮，起阵。”


    鹿兮没反应过来，连愣几息才跟着命令办事，整头鹿发起白光，在蝴蝶墙缝隙中透出亮光。


    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碎开的空间裂片也越来越多，那黑漆漆的天慢慢透进一丝一缕的光线。


    丝缕逐渐变成小块，小块逐渐变成大块，大块变成一整个面，在某一时刻，骤然爆裂。


    刺目的光芒之中，立着一棵繁茂巨树，巨树之下，站着一个高挑美人。


    鹿兮对云离小声介绍，“这便是梨丘老母。长得美罢？里头全烂的。”


    美人听到他的声音，却不计较，只是低眼看向下方两侧，遗憾摇头，一手拎魔君，一手拎桑葵夫人，将他二人丢到身后的树上。


    两人的身躯好似断线风筝，瘫软着贴上树干，俨然是没了气息。


    接着，树干里冒出一团黑气，黑气绕在他们身上，吸走二人残存的法力，直把他们吸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方才作罢。


    高挑美人抬起双臂，用力吸了一口气，圆瞳转竖，泛起浓重红光。


    “大祖？”藤苍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