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久久才回神，双唇翕动，“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跟当年的事有关？”


    “我不知道。”藤苍说，“但我在过去见到了你。”


    云离道：“我不记得，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你能不能与我说说，你梦到了什么？”


    藤苍把树林里的场景提了，云离边听边不住摇头。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为什么同一天发生的事，你和我会有不同的记忆？”


    藤苍皱着眉头，同样疑惑。


    “什么声音？”


    云离更仔细听着，是兵甲摩擦时发出的动静，浩浩荡荡。


    不多时，殿门被敲响，七叔的话刚开了头，一人跌跌撞撞推门进来。


    “云离，你……尊上！你醒了？太好了！”


    藤苍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升起不大好的预感，“与梨丘老母他们有关？”


    “是。”


    短短一个字，令整个宫殿都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又开始行动了，这一回铺天盖地。”


    云离忙道：“怎么回事？村民们都撤走了吗？”


    “昊风在安排，只是他们发现我们是魔族之后闹起来了。等等，有转机了，昊风说有个被称为栀婆婆的老人家现身劝架，把那些暴动的人都给劝住了，目前有一部分队伍由她领导撤退。”


    云离双眼一亮，“婆婆回来了？太好了！”


    “尊上，我想去支援他们。”


    藤苍道：“你留下，本尊去。”


    “不行！”屋里三人异口同声。


    鹿兮道：“你得在魔界驻守，你是最后一道防线。”


    七叔：“少主还记得我过去与您下的棋么？若将死，满盘皆输。”


    “藤苍，如果你真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那就请你好好待在这里，养精蓄锐，给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是我们最后的王牌。”云离说。


    藤苍深吸一口气，“鹿兮，你去人间支援昊风。七叔，里外魔界交给您，务必安抚好大家，若敌方有愿意缴械投降的，予以优待。云离，你……”


    他犹豫不决，“你自己安排，记得带上血玉髓。别愣着，去做事。”


    鹿兮和七叔称是，快步离去。


    藤苍支撑起身子坐起，画出一面巨大的玄光镜，监控人间动静。


    尸傀来势汹汹，近乎呼啸而至。


    偏值梅雨季，雨落不停，傀儡蝶的花粉趁机混杂在其中，雨过之处，寸草不生。


    藤苍放出两只黑蝴蝶，一左一右，趴在玄光镜两侧。


    “昊风，加大防御结界，别让黎民百姓淋到雨。”


    右边蝴蝶动了一下。


    他又看向左侧，“鹿兮，织梦！愤怒、悲伤这些负面情绪会成为傀儡蝶的养料。”


    左边蝴蝶一动。


    得过回应，藤苍盘腿而坐，双手结印，霎时整座宫殿被大小不一的黑蝴蝶覆盖。


    云离仔细一看，蝴蝶不是纯黑，大多数翅膀上都带着金边或红色小斑点。


    倏然，蝴蝶汇聚到一处，如狂风般冲入玄光镜中，轰地一下，数个尸傀倒地，数只蝴蝶亦如枯叶消逝。


    正在撒药粉驱敌的栀婆婆注意到动静，问不远处的段连城，“来帮手了？”


    “蝴蝶墙？是魔尊藤苍！”


    “藤苍？合着真是内讧，一群神经病！”


    说着，栀婆婆举起手里不知主人的腿骨，往靠近的尸傀头上狠狠一敲，那尸傀瞬间塌成一堆散骨。


    “可惜了，但凡没入魔，就是极好的药材。”


    旁边帮着打尸傀的村民脸色一僵，“您平时用的那些药不会就是用这些东西炼的罢？”


    随后边上几人跟着干呕几声。


    “那不至于，大家都是同胞，不会这么坑你们，大多是送去给那群医修或者灵兽。”


    不远处的货真价实的医修段连城：“……”


    以后这老太太送来的东西，他必须得让他们检查几百遍才能入库。


    “打了个大巴子，怎么越杀越多？”栀婆婆骂了一声，“梨丘那个老婆娘我记得本事没这么大。”


    “那个叫昊风的不是说启动了什么魔族禁术吗？”


    “别告诉我是那玩意儿。”


    “什么？”有村民趁乱发问。


    栀婆婆又抡碎一个尸傀，“天狐族大祖，如果是祂的话，麻烦死了。”


    正说着，就听树林里欢呼一片，全是小孩子的声音。


    栀婆婆猜想可能是福娃带的那群娃娃战斗小队摆的陷阱起了作用，顺手又帮着加固一回他们身上的防护结界。


    “天狐族大祖？很厉害吗？”


    云离听过他们的对话，转头去问藤苍，顺道帮他擦去额上的汗。


    藤苍道：“祂是天狐一族里唯一一位封神的存在，这一脉也是靠祂才得以壮大。不客气地说，几乎每一只天狐身上都流着祂的血，多少而已。”


    “既是神，又为何现在成了魔？”


    “父亲提过，大祖当年觉得神的生活太寡淡，想寻求刺激，不想后来一念之间入了魔。后来祂发觉，原来当魔更开心，遂培养出更多的后代，去体会祂的快乐。毕竟善念难养，恶念不过一瞬。”


    云离道：“若大家的怨念越来越多，是不是就意味着祂也会越来越强大？”


    “嗯。”藤苍道，“我不止一次在想，梨丘老母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拿到‘钥匙’，纯粹只是因为她作恶够多，从而滋养了沉睡中的大祖，唤醒了祂。”


    “我好像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云离说，“藤苍，它的存在能昭示我和你的关系，那是不是有可能，我们可以借助它通晓对方的内心？”


    他指着眉心那颗小红痣。


    “似乎是。你想做什么？”


    云离道：“如果魔不行，仙不行，那么人呢？如果是人去破阵，结果会如何？”


    “云离！不得胡闹！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什么事？”


    藤苍一时语塞，他最初是想让云离用混元鼎给自己治病，可灵铃草的突然出现实现了这个想法。


    而且，他前两天才得知，混元鼎不可随意使用，一旦使用过度，很可能会直接折损使用者的寿命。


    凡人的性命，突然少一天都是可惜，更不提这种‘视情况而定’的损耗。


    自己现在的法力虽不见得能回到鼎盛时期，但能确保稳定当前局势，既然大部分人都能活下去，那么云离也该在其中。


    云离注视着他，“既然没有，那我就去做我认为重要的事。藤苍，梨丘老母他们的老巢在哪？”


    “不可以。”


    “别忘了，我手上有混元鼎。鹿兮说得对，能拥有神器的，怎么可能只是凡人？也许，这就是我生来的使命。”


    “藤苍，告诉我。”


    藤苍摇头，专心致志去观看玄光镜里移动着的人影。


    “天地无极，乾坤千重……”


    “阿离！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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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离不理会，继续专心念咒语，藤苍抛过去的噤声咒意外被打回。


    咒语最后一个字念完，就见混元鼎自层层叠叠的包袱里飞出，悬在云离头顶，而他正在被吸入鼎中。


    藤苍见状，火速飞出一个分影钻进他体内。不多时，云离连人带鼎消失在这空旷的宫殿之中。


    ＊


    宋君迁偏头，看窗外愈发阴沉的天，朝外头喊了一声，守在外头的弟子应声而入。


    “外头是出了什么事吗？看上去很不对劲。”


    “回大师兄，尸傀潮来了，不止临海域，连其余五个大陆内都陆续出现了。”


    “尸傀？”


    宋君迁站起身，弟子忙上前扶住他，他问：“驱魔队呢？出动了吗？救下了多少人？”


    “已全体出动，救下多少暂不知晓。师兄小心！”


    弟子抬手就要击杀飞进来的一只黑蝴蝶，蝴蝶轻巧一躲，落在宋君迁手指上。


    “宋队长。”


    那弟子骤惊，“蝴蝶说话了！”


    那蝴蝶继续说：“云离独自一人前去破阵，请你相助。”


    说完，蝴蝶轰然消失不见。


    宋君迁沉默须臾，冲那师弟道：“劳你帮我去取我的兵器来。”


    “师兄？万万不可，你还在养伤。”


    “驱魔多年，我受的伤还少么？快去！”


    师弟违抗不了命令，跑去屋内兵器架所在。


    回来时，宋君迁已然换好一身整齐行头，接过武器，说道：“若师父问起，实话实话便是。好好守着这里，别让魔族踏进一步。”


    “是！”


    说完，宋君迁拉开房门，往外走去，那坚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前。


    那弟子思来想去，最终一拍大腿，朝城主所在的位置赶去。


    城主等人正在商量对策，守在外头的弟子拦住来人，说有事晚些时候再禀。


    “是急事！还请师兄师姐们帮我通报，大师兄跟着蝴蝶飞走了！”


    守门的两名弟子吃惊，对望一眼，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城主等人因突如其来的打扰有些不悦，在听过他的禀报后，城主震怒。


    “不是说过了吗？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迁儿留在城里好好休息！”


    那弟子被这么一吼，差点哭了。


    四师叔忙过来安抚，回道：“师兄，君迁向来就是这脾气，与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对这孩子生气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把君迁带回来才是。”


    城主道：“繁缕，带一队人快去追你大师兄。”


    “是。”


    “涣青，先带他下去。”


    女弟子称是，带师弟离开。


    他们走后，四师叔回到原位，回想起自己刚才听过的话，问道：“他提过的云离，是师兄那日见过的与藤苍在一起的少年？”


    “当是他。”


    四师叔来回念着这个名字，想到什么，说道：“师兄可还记得封鹤鸣曾提过的一件事？”


    “那是谁？”


    “师兄忘了吗？”四师叔诧异，“他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先前傀儡蝶一案，他便牵涉其中，有关这事的案卷也还留着。”


    “不记得了，你直说便是。”


    “他在供词中提及，云离是整个傀儡蝶案的起源。”


    “他竟有这本事？”


    “只可惜，还没问清楚，那封鹤鸣就逃狱了。假若这次去解阵的真是同一个云离，兴许能获得不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