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丘老母的生辰还有两天才到，但表里魔界早已热闹纷呈，看上去比魔尊过生日还要盛大。


    她常年不在临海的魔界主域生活，只有到生辰当天，才会乘坐九狐飞车前来。


    到达之前，需先奏上一个时辰的笙鼓，各式鞭炮烟花同样得备上，还得有专人提前沿全魔界敲锣宣传。


    云离总结好这一批准备事项，啧啧出声，“这种老不死的妖婆，真不知道是在风光给谁看。”


    藤苍轻笑，回道：“他来了。”


    云离赶忙聚精会神，只见王六就在身后不远处，鬼鬼祟祟来回探看。


    “就在这里？你没骗我？”王六走近几步，恶声问道。


    带路小魔兵点点头，小心翼翼开口，“我只能带你到这里，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可就麻烦了。你要注意，等会儿交班的人就过来了，别被他们发现。”


    “我可没你这么愚蠢。”说着，王六故意踢了小魔兵一脚，赶他离开。


    小魔兵颤颤巍巍跑远，在某个角落停下，偷偷查看仓库，见王六蹑手蹑脚地钻进去后，浑身忽然抖动几下。


    一个小纸人从他盔甲里飞出来，落地之后变成个人。


    “你！你是谁？”那恢复意识的小魔兵惊问。


    小纸人抬手，往他脸上贴了一张小纸条。


    “是王六逼迫你，让你带他来的这里，对不对？”


    纸条之下的小魔兵目光涣散，听到问话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里存有宴会所需的酒，对不对？”


    还是点头。


    “他潜伏在这里，为的就是这一刻，对不对？”


    点头。


    纸人云离顺着藤苍的指示又问了几个问题，得来的全是相同回应，随后，他打了个响指，那纸条散成星光，融入小魔兵全身。


    不一会儿，小魔兵回神，打量一遍周遭，见四下无人，匆匆往来处去了。


    再过去些时候，交班的守卫抵达，却是不见王六身影。约摸半个时辰后，两名守卫打盹的打盹，开小差的开小差，王六趁机从仓库离开。


    远处小纸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刚逃出仓库时，用手里的小石子彻底打晕那两名守卫。


    王六急着离开，又想着这些守卫本来就时常玩忽职守，不甚在意，加快脚步远走。


    回去之后，他从怀里摸出自己从库房里偷来的药草，按照先前听来的说法，捣烂敷在自己脖子上消肿祛瘀。


    这种药草在库房里多得很，有的时候就放着让它烂，反正每年产量很高。


    虽说这种药草没太被魔族重视，但对于王六这个人族来说，药效还不错，敷下去没到半个时辰，脖子上的印记就已淡去一层。


    既然药效这么好，守卫还这么废物，不如再去拿几次，每回拿得少些，应该不会被发现。王六心道。


    ＊


    小纸人云离隐在草丛间，抬头看星星，耳边传着苍云二人有来有回的交谈。


    “接下来要如何做？”藤苍问。


    云离答：“自然是按计划行事。”


    说完，小纸人开始折纸，纸是先前从仓库里头顺来的，哪怕是魔族，该学的学问也是不能落下。


    它的动作全是复刻远处的云离本人，手指翻飞之下，一套简易捣药工具逐渐成型。


    随后，它按照指令，把之前在野地里摘来的几种草混杂在一处捣烂，汁液很快渗透纸张，在上头短暂凝固。


    这些药草不致命，基本无毒，但有一味功效类同巴豆，与另外药草混合之后，效果更甚，哪怕是高阶魔族也难逃厄运。


    天狐族的体质是越战越强，若轻易向它们下毒，反而无用，不如来点这种不伤大雅的小玩意儿，让它们难受难受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云离控制着小纸人，飘进仓库，将纸浸在宴会用的酒中。


    这纸与先前一样，进缸没多久便晕成数道小光点，待所有光点消失，小纸人才飘飘忽忽从窗户小缝里伸出，回到之前的小树林当中，藏进某棵树的叶片之中，继续看星星。


    它优哉游哉看星星，云离也不由得揉揉眼睛，揉过之后，困意不减。


    “今天的份量应该够了，先睡罢。”藤苍说。


    云离嗯了一声，起身就要回房。


    “不在我这儿睡吗？”


    “今晚应当不需要罢？”


    “白日的事还没做完。”


    云离纳闷，该做的家事他们早就完成，总不至于这时候就开始准备明天的午饭罢？


    “那碗粥就这样白吃了吗？”


    “你说谁白痴？不对，今天吃的不是粥，你记混了。”


    “红糖鸡蛋粥。”


    云离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难不成你的记忆开始凌乱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他转身快步回到藤苍身前，伸手又要给把脉，结果伸出的手被对方一拽，整个人跌到他身上。


    “你，你做什么？”


    “我还是觉着这粥不能白吃。当然，你可以选择离开，我手上没留多少力气。”


    云离试着动了动，很轻松地收回手，同样也能毫无阻碍站起身。


    烛光之间，他的脸微微发着红。


    “可，可我什么准备都没做。”


    “你说的是这个？”


    云离朝他举起的手看去，只见手掌里停着一个小圆盒，看盒上花样是自己惯用的香膏。


    “你！”


    藤苍面露无辜，“只是觉得好奇，想拿来研究研究。”


    “研究什么？”


    “秘密。”


    他又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你真想错过么？”


    “什么天时地利？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是满月，福娃也不在家。”


    “所以？”


    藤苍学了两声狼叫，“明白了么？”


    “不明白。”


    藤苍略一伸手，又把人拉近身，抬头定定看他。


    “没关系，稍后你就明白了。”


    云离注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眼，仿若被蛊惑一般点了点头，继而桌上烛光摇曳熄灭，只听得一阵衣物摩擦和低语声。


    ……


    云离本来就有点困乏，尽兴之后，更是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沉沉睡去。


    藤苍穿上中衣，浸湿巾子给两人都随便擦了一把，重新上床，抱着对方阖眼。


    半梦半醒间，他的心口处骤然传来几下疼痛，将他唤醒。


    旋即，他脑海里浮现几个画面，鬼使神差中，他坐起身，又一次开始驱使小纸人。


    小纸人一个飞跃，从树上落下，变成人形，往指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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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前走，视线越模糊，直至完全黑暗，小纸人才停下脚步。


    它动动耳朵，抬手朝右方一吸，数道细藤蔓蜿蜒缠绕，在掌中组合成长剑样式。而后，长剑一挥，扎进土中，霎时周围沙石奔走，地上亦泛起红光。


    红光之中慢慢出现个漩涡，小纸人往前一步，踏进其中，开始坠落。


    好一阵子后，小纸人轻飘飘地浮在地面上，一个打挺，又变成云离的模样。


    它环顾一圈，发现这儿是个山洞，而山洞尽头正亮着一束微光，于是循光而去。不过刚踩进光中，所见之物瞬间明亮，一如白昼，而山洞也变成一座花园。


    它走向不远处那棵落英缤纷的桃树，往上一跳，抱下一颗桃子。紧接着，就像之前捣药草一样，虚空折出新一套工具，将桃子捣烂浸纸。


    完成一切，它又幻化出那把藤蔓剑，这次穿透的是身边气流，气流扭转，现出跟之前一样的漩涡。


    它离开没多久，树上那些桃子开始缩小，变成花，花又变为苞，苞收进枝丫，最终偌大的桃花树上只剩枯枝，一如往常那般。


    桃汁不去他处，紧随云离那些药草之后，融进酒里。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却不是云离，那张脸神色冷冽，眉眼间满是危险的气息，饶是红艳依旧的眉间小痣亦无法消却半分。


    随后，水面那张脸上浮现阴影，慢慢的，再也瞧不见。


    黑暗再临。


    ＊


    桑萝猛然从梦中惊醒，守夜的亲信靠近，见他满头大汗，摸出手帕去擦，却被对方一掌拍掉。


    “哪个女人用过的东西？敢往本尊脸上擦？用你的手。”


    亲信称是，抬手仔细揩去他脸上的汗珠，桑萝握住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抬眼看他，“你还没回答本尊。”


    “是我房里熏的香，先前魔君赏的。”


    桑萝冷嗤道：“是本尊缺你什么，短你什么了？居然连叔叔这点小恩小惠都看得上？”


    “少主梦到了什么？”


    他一问，桑萝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回来。


    “藤苍。”


    闻言，亲信身上稍僵，很快恢复过来，“他已经死了，少主不是坚信不疑么？”


    “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但很微弱。清野，这种感觉很奇怪。”


    清野帮他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又掖掖被子，回道：“少主若觉着不安，属下便派人前去侦查。如果魔，藤苍还活着，格杀勿论。”


    听到这话，桑萝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听话躺下，见对方要离开，拉住他的手。


    “陪我一起睡。”


    “少主，这样不妥。”


    桑萝道：“现在我才是魔尊，妥不妥的，我说了才算。怎么？小时候一起睡得，长大了就不行了？上来！”


    清野无法违抗命令，脱了鞋袜和外衫，躺在他身侧。桑萝动动身子，拱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沉香木气息，重新睡去。


    清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思绪远走。


    待桑萝彻底睡熟，他轻手轻脚下床，走到窗边，自贴身锦囊里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小鹿。


    拳头略一收紧，这头白鹿便碎成齑粉，飘散在空中，往远处而去。


    须臾，他重新回到床上，视如珍宝般再度抱住桑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