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因为崔大小姐的身份本就不受家族待见，可以被任意欺凌呢？


    还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她不是崔大小姐，在演她？


    “这很难想通吗？”


    “朝歌”双臂抱胸靠墙，不客气地催促：“仔细想一下，你‘爸’说过的话。”


    “是你‘爸’，”朝歌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坐回疗养舱，“别这么着急啊，我大脑的记忆神经也才刚刚回复运转……呢……嗯？”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也有些红。墙壁上显示的心率数值又开始接近报警值。


    她知道了，也知道“朝歌”那一脸嫌弃的表情的源头。


    “崔珊她们……也不知道找个好一点的演员。”朝歌讪笑道，“我虽然没有过过上流社会的生活，不知道富人的行事风格，但我可太懂幻想暴富的人会做什么了……”


    这个“爸”说：“怎么不是本家的医生来给我女儿看诊？”


    秃头医生回：“崔主任今日去开会了，您知道的，今日又到了季度会议的日子。”


    如果真的是崔氏本家的家主，以他的权势和地位，不会在医生看诊完才发出质问，更不可能得到同族医生去开一个家主不清楚的会议的回答，这不倒反天罡吗？


    那句趾高气扬的质问，更像是在耍威风，想要凸显出家主的气势。


    越没啥越秀啥，演技拙劣还没有秃头医生好呢。人家喊她大小姐时，可是肉眼可见的真心实意。


    她忍不住吐槽：“不如干脆再找个人演妈，秀母爱说不准还更像一些。”


    “你确定？”


    “朝歌”挑眉。


    朝歌想想也是，她妈实在不好装。


    “就她那张凶残脸，印在护照上，跟国际通缉犯似的……哦，她现在已经是了，真是地狱笑话。”


    “朝歌”一时没憋住，跟着笑撇了嘴。


    “所以……总结下来，我还是我朝歌，我的崔大小姐身份是假的，扮演我父亲的男人也不是真正的家主。”


    朝歌有些疑惑，崔珊看起来年纪小，没有什么地位，她找这么个拙劣的演员，不怕真正的崔氏家主知道吗？


    “你先别管她人，想想你刚才的愚蠢，这么明显的破绽还要我提醒。”


    “还不是因为……我又活过来了。”朝歌辩解，“虽然在高铁上时，我一心和崔承序同归于尽，死也要拉他下地狱。但当重新拥有生命，是个人本能都会珍惜。”


    过了会儿，“朝歌”认可：“你说的对。”


    “不过，你说的也对。”


    朝歌沉思，她不止有惜命的本能，还有侦查的本能，所以才会在小叶要倒掉垃圾桶时条件反射找了个借口阻止。


    那么她为何会忽略这么大的破绽呢？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大小姐，我回来了。”


    小叶得到允许推开房门，他手里推着一辆放满精致餐食的推车，看到朝歌坐在疗养舱里，不由担心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这样感觉能恢复快一些，”朝歌沉声道，“我想快点记起战场里的事。”


    小叶松了口气，笑道：“那可太好了。”


    他把餐食推来，递给她一杯插着吸管的水。


    朝歌撑起身去接，忽然膝盖一软，“啪”一下打掉水杯，手指紧紧抓住了小叶的手腕。


    “崔珊有轮回能力，她的能力是什么？”


    五指之中，小叶的脉搏清晰可感。


    而她在极近的空间内，与他对视。他脸部肌肉的每一次颤动，她都尽收眼底。


    “您……连这个也忘了？”


    小叶没有移开视线，但他眼皮在颤抖。


    因为他在紧张，他做出了一个避开回答的决定。他注意到她的举动是在测谎。


    朝歌没有紧紧相逼，而是笑道：“是啊，她现在去干嘛了？”


    “去上课了吧。”


    朝歌想起崔珊来时确实穿着校服裙，不动声色地哦了声：“那你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余时间，我听医生建议我恢复记忆，可以靠崔珊的轮回能力。”


    空气中静了那么一秒，朝歌能感觉到窗边注视着一切的“朝歌”也屏住了呼吸。


    她验证猜测的方式是赌，时机其实很危险。她身体机能没有恢复，如果失败，她未必能控制住小叶逃出去。


    是，还是不是！


    小叶手腕的肌肉没有那么紧绷了，他温声笑道：“没问题，崔珊小姐的轮回能力‘心灵收束’很适合帮忙。她说出来的话可以引导人脑中碎片的思维，我听说一到期末，好多同学找她帮忙整理脑中刚背下来的必考重点。”


    果然！


    崔珊可以心理暗示。


    难怪她会笃定地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吧姐姐，你会想起来的。”


    “但是……”


    小叶迟疑片刻：“大小姐您也是轮回者，以崔珊小姐的轮回等级，她影响不了您。”


    不，这是假的。


    崔珊知道她是朝歌，一个闯进礼台市的陌生人……说不定连她和崔承序那一战她们也了如指掌。


    但她在诱导她，暗示她。


    因为崔珊认为朝歌真的知道战场里发生了什么。


    小叶说完就静静地停在那里。胳膊保持着稍显扭曲的姿势，却也不挣扎。


    他虽然回答问题时很犹豫，但他最终并没有说谎。


    看起来他很了解她的手段，而且很习惯这样相处的细节。


    可朝歌并没有接触过这个人。


    还差点什么……


    她松开手，让小叶捡起水杯。


    “帮我打开电视吧，我想看国际体育频道。”


    她选了一个崔家最难作假的电视画面。


    投影画面上，网球女将正奋力地在红土场上挥汗奔跑。


    朝歌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电视下方，滚动播放着接下来赛程的时间——今日是2026年9月7日。


    距离她和崔承序高铁上同归于尽，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朝歌一阵赧然，她最开始就该看到实时显示心率的投影下方那一小行日期的……这回百分百难逃被另一个自己嘲笑的命运了。


    她转头向窗口望去，“朝歌”果然勾着唇角，只是她身影越来越淡，转瞬就不见了。


    看来随着脑部神经逐渐活跃，幻觉现象也会消失。


    好在，她已经不需要另一个自己的提醒。至此明确了两件事。


    第一，高铁大战后她没有死，以崔家人的身份在礼台市生活了一年多。小叶确实是她的助理，熟悉她的做派。


    第二，不是大小姐，是她进入了封神战争。本次战争史无前例地“失败”，未决出胜者。她是唯一从战场重伤昏迷逃出的参战者。崔家迫切地需要她的记忆。


    同时，她也有了两个解决方向。


    一，找回自高铁大战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属于她的记忆。尤其要知道她为什么没死。既然她没死，崔承序是否也活着。


    二，弄清楚为何崔珊她们要将“崔大小姐”的身份强加给自己，这个步骤有利于她回忆起战场的情报吗？


    或许因为理清楚了思绪和目标，她整个人显得松弛许多。


    即使还有神经激活剂带来的死亡倒计时，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也不慌了。


    不是还有七天吗？


    躺进疗养舱内，朝歌示意小叶布置餐食，手指按着遥控随意切换电视频道。


    礼台综合新闻频道，女主播正在播报：


    “……半月前突发的大规模停电事故，影响仍在持续，全市部分功能暂处低科技运行状态，新科技园暂缓启用。


    部分区政府政务AI及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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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系统运行中断。专家建议：政企单位可临时采取纸质化办公。


    特别提醒求职者：请提前备好纸质简历……”


    她又切换一个。


    礼台生活频道，是一个调解现场。


    人事满脸无奈地和主持人解释她辞退员工的理由，这个员工入职以来纯靠AI处理工作。直到大停电后，大家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才决定以简历作假来开除他。


    员工忿忿不平地要求三倍工资赔偿。


    真有意思，她好像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生活在礼台市是什么感觉。


    她从餐桌隔板上拿起一根小竹签，上方已经串好了白米饭团、青菜、牛肉，保证她一口下去营养全面且不会脏手。


    朝歌悠闲地吃了好几根，忽然又想到了崔珊她们急迫的模样。


    崔家干嘛这么着急获得战场里的情报，连康复时间都不给？


    难道他们不能保证获得封神战争的胜利？坐拥礼台市的崔家，也有敌人吗？


    吃饱喝足，她向小叶吩咐：“我要临时出院，回家里走走，说不定这样我能回忆起什么。”


    小叶愣了下，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他说完就要出病房门，朝歌阻止他：“不用安排，你把我的外衣找来，我们直接出门搭出租车。”


    她不会让小叶离开视线，以免他做出什么她不知道的行为。


    但很显然，就算小叶不通风报信，她也处在崔珊一行的密切监视下。


    才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崔珊喘着气儿等在那里。


    “姐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要出院啊？万一身体恢复不彻底怎么办……”


    “我看你们着急，想替你们分忧啊，早日想起来，崔家就能占尽先机。”


    “堂姐妹”两假惺惺地对视而笑。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支持到底。我已经叫来家里的司机和车了。”


    崔珊身后停着一辆奔驰迈巴赫S，朝歌正要上前，忽然眼角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不起眼的旅行SUV。


    车窗黑漆漆的，显然做了防窥——非常适合盯梢。另一个监视她的势力？


    ……是崔家的敌人吗？那她有必要接触一下。


    朝歌停下脚步，面色不改：“算了，坐这么醒目的车，一会儿媒体都知道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小叶朝出租车上车点走去，恰好此时有个客人从车上下来，她动作迅速地坐上去。小叶回头看了眼崔珊，也坐进了副驾驶位。


    崔珊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朝歌已经冲她微笑摆手，和司机道：“出发，地点他会告诉你。”


    车很快离开医院门口，朝歌借着后视镜观察了一下司机。


    四十多岁，中年平均长相，头发稀疏，衣领整洁，带着手套，有些洁癖。


    面相上没有让她感到威胁的地方。


    此时小叶已经说完了地址。她正欲观察那辆SUV跟上来没有，眼角处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朝歌缓缓转过头，车窗上，倾斜着印出她的身影……但同时，有一根烛台，正在她与车窗之间摇曳燃烧。


    她的眉头逐渐紧锁，视线里，整个车厢内部干干净净，没有蜡烛，更不可能有烛光。


    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正头，忽然发现，司机似乎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再次脱离了人类层面，和她在高铁上感受到的一样诡异。


    “你走错路了。”


    小叶突然对司机说道。


    但司机并没有调转车头，而是继续带着她们进入了这条宽敞无人的车道。


    车道两旁犹如路灯一般，站着两排黑衣人，他们带着夜视镜，每一个都手持冲锋枪，无声地瞄准出租车。


    他们好似复制粘贴的代码，无穷无尽地延伸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