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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琅環镇人鱼事件》 第41章 泳池怪物
他们沉郁地对视一眼, 开始试着跟唐苏沟通:
白蔺:“唐苏,你转校前发生过什么?”
牧哲:“以前在你的学校体育馆里是不是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唐苏撅了撅嘴,眼神游移, 不肯看他们,白蔺牧哲熟悉唐苏这种表情,唐苏想蒙混过去, 唐苏不会撒谎, 所以他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会装作听不见。
他们没继续追问, 自己找了一身尺码差不多的校服穿上, 唐苏眼神瞄过来偷瞧,瞄白蔺时,白蔺除了耳根越来越红, 脸上假作镇定, 叫唐苏看去,可唐苏眼珠往牧哲那儿一偏,白蔺就不乐意了,三两下穿好衣服, 往唐苏眼前一站挡住:
“你看他干什么?”
唐苏仰着头瞧白蔺,唐苏不具有羞耻心, 所以不会因为荷尔蒙和性吸引的事不好意思, 反而认真到让白蔺窘迫地回答起来:“你们看起来和我和别的男孩都不太一样。”
唐苏歪过头还想瞄牧哲, 牧哲也穿好衣服了, 慢条斯理地拉着外套拉链, 他感受到唐苏打量他的视线, 嘴角牵出一个很浅的弧度。
白蔺拎住唐苏的后领子, 凶巴巴地:“怎么还看他。”
唐苏:“看起来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要看?”
唐苏:“比我强壮, 也高很多,也比其他男孩强壮,你们像成年人的样子。”
牧哲缓声:“我们这个年纪和成年人差不了多少。”
唐苏算了算自己的年龄:“那我应该是中年人了,可我看起来还是像小孩子。”
唐苏觉得不管自己模仿人类,还是一团混沌地睡在海底下,都像个小孩子。
白蔺把唐苏一把提溜起来,以防唐苏又偷看牧哲,很不客气地把唐苏夹在臂弯。
“小孩子有什么不好,可以被我提溜着走。”
唐苏:“不可以随便提溜我哦。”
唐苏乖乖跟上白蔺的步子。
白蔺拎着这个分量很轻的豆芽菜,心里几乎感到快慰般的安定,忍不住嗅了嗅唐苏头发里的味道,一股甜腥扑面,初闻有种异常的排斥感,但闻习惯了,会上瘾。
喜欢得要死的唐苏终于回来了。
白蔺很怕再看到唐苏彻底变成怪物的一面,不会撒娇,不会说话,也不再有喜怒哀乐,牧哲对待怪物化的唐苏接受度过高,几乎是疯狂的,那时的牧哲和唐苏都变成很陌生的样子。
白蔺带着唐苏步行到更衣室门口,泳池的喧闹声更激烈,陌生的男学生们聚在泳池边缘嘻嘻哈哈地捉弄着谁。
白蔺喉结滚动,他们就是在欺负唐苏。
唐苏的父母明显是为了唐苏才举家搬到琅環岛,孟烟和唐讼知绝对不是那种不顾孩子心情、为了工作随便搬家换学校的父母,如果不是有非转校不可的理由,他们不可能在重要的学年给唐苏换一个陌生环境。
南渊市一中的体育馆一定发生过恶劣的事情。
白蔺怀疑他很可能在旁观唐苏的过去。
白蔺迟疑地问唐苏:“……他们在泳池那里欺负你对不对?”
唐苏胡乱哼起歌。
白蔺声音放得更轻:“这里是你不想回忆的地方对吗?”
唐苏别开脸。
白蔺追着唐苏的视线,不准他再蒙混过关:“你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唐苏,我高兴你愿意带我们进来,但你得告诉我们要怎么做?”
唐苏躲不开白蔺的目光,被白蔺的神情劝动,喃喃地开口了:“……我不该进泳池,那里面水的味道很奇怪,让我想起在以前的学校发生的不好的事情。”
牧哲给唐苏轻声解释:“你闻到的是水里的化学试剂,泳池都会用这种除藻剂,南渊一中那些人在学校泳池里欺负过你对么?”
唐苏含糊着:“……也许吧。”
白蔺恶狠狠地盯着那群欺凌得越来越起劲的男学生:“要不要去打断他们?”
牧哲审慎道:“……如果我们呆在唐苏的记忆里,那我们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就是未来的人,未来的人应该没办法影响过去,否则会引起时空悖论吧。”
白蔺冷着脸:“管不了那么多,要我看着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唐苏么?”
牧哲觉得这事情太蹊跷,白蔺个性冲动,眼里进不得沙子,就算一群妖魔鬼怪欺负唐苏,他也要跟它们正面硬来不可,劝白蔺意义不大,牧哲没再说话,仔细留意着四周。
*
“你学猪叫给我们听听?”
“不会啊?”五个男孩把鼻尖用大拇指掰起来,翻出两个滑稽的鼻孔,哼哧哼哧地学猪叫。
唐苏被围堵在泳池边上,他不喜欢这种声音:“很难听,我不想学。”
“难听?难听就对啦!猪就是这样,浑身黏糊糊的,满处乱拱,呆在哪里就把哪里弄得又脏又臭。”
“唐苏你感不感觉很熟悉?”
“他真的是在说猪吗?哈哈哈哈。”
唐苏在哄笑声和恶意的注视里反驳着:“我没有又脏又臭,我只是爱出汗而已,而且不是难闻的汗。”
“爱出汗还不难闻,你到底在说什么?”
唐苏肩膀被推了一把,脚跟摇晃着擦到了泳池边缘。
“我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平时不是好好的么?说你也没什么反应,前天怎么怎么跟夏泽动起手来了?他不就跟你开开玩笑,想借你的漫画书看看,你们不是好朋友么?你推他干什么?你力气很大是吗?把他连人带书桌都推到讲台上去了?这么厉害,能不能在这里给我们表演一下啊?”
唐苏被不停地推搡,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着,半个脚掌都悬在了泳池边上。
唐苏仍然在反驳,语气平静,被尖锐的哄笑声压着,显得弱势、缺乏情绪。
“我不想借给他,我只借东西给朋友,他老是跑来嘲笑我,他不算我朋友。”
男孩们怪腔怪调地模仿着唐苏幼稚的语气:“不算——我——朋友——”
“你要不要哭鼻子回家找妈妈啊?你以为你这样的能交到什么朋友?夏泽愿意找你说话还不满足?猪头。”
唐苏蹙眉:“我不是猪头,你们不要再给我起外号了。”
“外号怎么了?我们都有外号啊,难怪你没朋友,朋友互相之间都是叫外号,你说呢?”
唐苏:“我不喜欢你们取的外号。”
“你说哪个?鲶鱼?蜗牛?鼻涕虫?你不就跟它们一样么?我们起错了吗?夏泽被你弄得今天没来上学,还呆在医院,你爸妈在医院陪着他呢,你打算怎么跟他道歉?”
唐苏又退后一点:“我不要道歉,他先取笑我的。”
“做错事了还不道歉?你有爸妈教么?夏泽是我们朋友,你欺负他,难道我们就这么饶了你?”
“是他先嘲笑我的!”
*
白蔺骂了句特脏的脏话,攥着拳头想冲过去把那五个人揍扁,牧哲用力扯住。
“冷静点,先别过去,不太对劲。”
“我管他妈对不对劲!唐苏以前那个学校不是升学率挺高的么?怎么招的都是群杂种?!”
牧哲没有回应白蔺的情绪,他观察着那五个霸凌的男孩。
“看领头那个,他没穿校服,应该不是南渊一中的学生,这场霸凌应该是他牵的头。”
白蔺勉强平复急促起伏的胸口,跟着牧哲一起观察过去,那里面果然有一个瘦高个、剃着短刺头的男孩,目测十八九岁,不是学生样子,穿着挺贵一条李维斯牛仔裤,脚上一双八百左右的耐克鞋,戴着做工一般的假腕表,其实他们能看出他家境并不好,所以要比谁都要面子。
想来他们嘴里被唐苏弄进医院的夏泽,就是跟这种过早进入社会的小混混一起玩的,拿小混混彰显“人脉”,得到一点不同于同班同学的虚荣感。
那么为了体现“仗义”,小混混也要来为夏泽出头了。
白蔺看着这群乌烟瘴气的人,恨不得把他们丢进泳池里淹死:“他们搞这么一群人,就是为了对付唐苏?”
唐苏明明乖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恶劣的人非得去招他?!
“妈的,一群傻逼。”
白蔺挣开牧哲,再也忍耐不了,快步冲向那群霸凌的人。
牧哲在他背后幽幽地开口:“白蔺,你没发现唐苏不见了?”
白蔺脚步一顿,猛地低头去看臂弯,那里只剩一件潮湿的南渊一中校服外套。
白蔺感觉混乱起来,不管时间线还是世界线,他捂着额心。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牧哲:“我们看清那群人是在欺负唐苏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想大概因为一个时间线里不可能存在两个唐苏吧。”
白蔺忍着那股想把五个杂碎揍扁的冲动:“妈的……我们真的到他的记忆里去了,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牧哲:“唐苏应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他刚刚在更衣室里说‘不是我做的’,应该指的就是泳池现在发生的事。”
白蔺的怒火冷静不少,脸色阴沉地看着那群推搡侮辱着唐苏的人:“难道只能这么看着……”
牧哲:“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制止他们,但我觉得你做不到,因为南渊一中的学生对唐苏的霸凌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我们改变不了,唐苏单纯想给我们展示一个真相,证明他没做过那件我们还不知道的事。”
到底没做过什么?
白蔺只能强迫自己看下去。
他试着去靠近那个充当霸凌场所的泳池,很快惊愕地发现,走到和泳池相距十米的地方,他就没法再靠近了,不管怎么迈步,泳池和他都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十米。
简直像在原地踏步。
白蔺额角淌过几道冷汗,牧哲已经站在他身边。
白蔺哑声:“我们确实改变不了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牧哲声线还算平静:“他们欺负不了他,他只是没发火而已,你见过唐苏发火的样子,他们得庆幸唐苏不会随便对人发火。”
白蔺阴沉地看着那个被一群恶劣的蝼蚁攻讦得无处可躲的,对待世界过分柔和的唐苏,他知道唐苏一旦认真反击起来,这群蝼蚁连尸体都不会被唐苏留着,那可是能让一群怪物追着屁股跑的唐苏,唱唱歌就能化解诅咒的唐苏。
可白蔺心里仍旧只有一种冲动,想去保护唐苏,就算他做不到,唐苏也不需要,他还是这样想着。
第42章 泳池怪物
“学猪叫?快点嘛, 我们录给夏泽看,他看了就不生你的气了,他以后还会和你做朋友啊。”
唐苏:“我不想学, 我也不想和他做朋友。”
混混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看起来比张牙舞爪的嘲笑更刻薄:“哼,鲶鱼是学不了猪叫的。”
他插着兜走到唐苏面前, 弯腰, 偏头, 瞧着唐苏的脸, 很意外,唐苏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屈辱、崩溃、痛哭流涕、狼狈求饶,唐苏和他过往欺负的任何学生仔都不一样。
唐苏只是瞧着他。
混混恐吓着:“你很有骨气是么?”
唐苏:“我不喜欢学猪叫。”
混混鼻子里哼了哼, 他欺负人很有经验, 不会张牙舞爪地做什么,不过唐苏觉得他只是想在他们面前显得成熟一点。
混混直起身,转了转脑袋,脖颈发出一些清脆的卡巴声, 对着四个跟班扬扬下巴:“把他按池子里去,不学猪叫就不让他换气。”
密集的嘲笑声逐渐疏落起来, 直到完全停止。
体育馆凝固在一种恐慌的静默里, 不过恐慌的并不是即将遭受暴力的唐苏, 而是那四个穿着校服的男孩。
他们脸色有些发白, 有人小声提议着:“这样做太过了吧?”
混混冷笑:“有什么过?又不是要淹死他, 教训一下而已, 吓唬吓唬就听话了, 来真的你们就不敢了?”
四个男孩脸色不愤, 他们跟这样的人当朋友, 在学校威风凛凛有恃无恐,他们最不愿意被他嘲笑“不敢”。
几只手推到了唐苏肩膀上,唐苏原本半个脚掌都悬空在泳池边缘,他们使点力气,就将唐苏狠狠推进了水池里。
*
白蔺忍不了一点!他向泳池大步迈进,脸色吓人,可迈多少步,泳池就拉远多少步,他只能看着那群已经跨越雷池、为了“面子”开始犯罪的学生一个两个跳进泳池,七手八脚抓住唐苏,一只手将唐苏的脑袋用力按在水下面。
“鲶鱼!身上滑溜溜的,你是不是天天不洗澡?现在给你洗个澡好了!”
“快学猪叫!学不学?学不学?”
混混蹲在岸上,笑嘻嘻地拿手机录着。
白蔺气得全身青筋鼓胀,血管里涌动着沸腾的血液,他在网上没少看过这种新闻,可第一次这么共情,共情到无计可施,他们欺凌的是他恨不得天天捂起来藏着的唐苏,可他现在和那些只能在新闻底下破口大骂的评论一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妈的!!我要宰了他们!!”
牧哲脸色也难看得厉害,腮帮紧绷,他盯着唐苏被按着的地方,蓝绿色的水面浮动着一团海藻样的头发,被手掌按得缓慢沉浮,唐苏的手腕被拽开在两边,像个古时被解押刑场的犯人。
唐苏完全不挣扎,平静地被他们按着,根本不打算抬头换气,这种完全不回应的平静彻底触怒了这群人,让欺凌变得越来越疯狂。
五个少年好像恶鬼上身了,唐苏在他们手里,就像一块砧板上任杀任刮的肉块。
白蔺无法改变这些已经发生过的记忆,被迫和牧哲一起冷静起来,手背、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地鼓动着,怒火似乎把他的皮肤烧薄。
他和牧哲一个一个地打量那群欺凌唐苏的面孔,把五官都刻在脑子里。
这五个人的模样他们非得记住不可。
良久,白蔺声音沙哑地:“放假了我要去南渊市散散心,你要不要来?”
牧哲放假时间家人基本不会让他自己支配,要么在上这课那课,要么陪着大人飞来飞去,不过牧哲没提这些,一口答应:“来。”
泳池的狂欢已经落幕,辱骂声,嬉笑声都安静下来。
白蔺和牧哲阴沉地看着他们。
唐苏久久没有反应,五个男孩为欺凌的快感变得扭曲的脸逐渐苍白起来,他们意识到出了问题,但并没有因此放开唐苏,仍然将唐苏原样按在水里,他们怕一旦松手,唐苏会变成一具尸体上浮起来。
五颗心跳狂躁地鼓动着。
混混也敛起狠毒的笑容,停止录像。
谁也没说话,体育场馆里静悄悄的,现在是晚自习,外面操场空无一人,而体育馆离教学楼很远,这里也听不到任何学生的声音。
狭长的窗玻璃投进一长排暗红色的光线,将池水、场馆地面、乒乓球桌都染成锈红色,唐苏静默的身体泡在这样的水里,看起来残酷得有些不忍直视。
混混声音张开口,他发现自己声带抖得不像样子:“你们……放开他吧。”
四双按着唐苏后颈、头颅、肩膀、手腕的手都没动。
但他们都抖得厉害,让唐苏的躯体在水里震出细密的波纹。
终于有人把闷雷引爆了,尾音战栗:“他……他是不是被淹死了?”
混混暴戾地:“胡说八道!!快点把他放开!走了!!”
他站起身,揣上手机,不等四个跟班从泳池里出来,转身大步快走,背影是狼狈的。
被抛弃在泳池里的四人很快反应过来,混混要跟他们撇开关系。
一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词组同时在五个人脑袋里冒出来——
杀人犯
唐苏被他们按了快五分钟,唐苏不可能还活着。
那四双被冷水泡得青白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唐苏果然和他们想象中一样,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草!!”
“草草草草!!”
“怎么办?!”
他们仓皇地爬上泳池,一个勉强还有点理智的高二生喝止住这些惊慌失措的同伴:“先把老大抓住,他拍了视频,那可以变成证据的,我们必须得把他手机毁掉!!这个场馆修得早,监控不全,警察找不到证据也没法拿我们怎么样!”
这种话简直像根救命稻草,把责任全部转移到了“老大”身上,他们顾不上去看唐苏的身体——或者说一具溺死的尸体,跌跌撞撞爬上泳池,混混头还没能跑出场馆,四人穷凶极恶地朝着他追上来,他虽然还是被四人称呼为老大,但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他们都想抓住他,铲除他。
“孙凯,是你让我们淹他的!!现在出事了你跑什么?!”
那四人追得太快太凶了,红着眼,孙凯从来没见过他们这副模样,像要杀了他。
孙凯已经抛掉领头的身份面子,不顾一切地逃跑着,肺部燃烧出撕裂的痛感,他恐慌地辩驳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你们在自己学校游泳池淹死他,关我什么事?!”
“妈的,出事就不认了!把手机拿出来!!快点追上他!”
场馆大门外亮堂堂的,像一个逃生通道,孙凯觉得自己被群恶鬼追逐着,一旦被抓住就活不成了,他跑没半条命,喉头腥甜,可还是在门前被扑倒,四个人压着孙凯,把他裤兜里的手机扒出来,还没等他们翻出被当作恶作剧录下的犯罪证据,砰!!
场馆大门重重关上。
墙壁上半开的窗扇也一扇一扇,砰!砰!砰!砰!关闭。
五个人瘫坐着。
“……他,他是不是来索命了?”
“别胡说八道!他说不定还没死呢!”
顶灯因为电压紊乱开始忽明忽暗地闪动,妖异的灯光打在五张汗湿的、惨白的脸上。
孙凯张大嘴,眼皮全部掀开,眼瞳被恐惧吞噬,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泳池的方向。
一股热烘烘的尿骚味从他的裤子里散开。
四个人顺着孙凯的手指看过去,唐苏就站在浅水区里,胸口以上露在水面上,眼球已经消失不见,眼窝里两个不见底的黑色空洞。
那对空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五人好像发出了惨叫声,但他们其实已经被灭顶的恐惧削弱了一切感知,什么也听不到,嗅不到,所以这些惨叫声可能也只是他们幻想出来的,他们本能地爬起来,再次尝试向体育馆大门跑过去,只差几步远,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们掀翻,浑身摔到散架,哀嚎着。
唐苏安静地站在泳池里,一动不动。
“求求你,放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们不是故意那么对你的!”
“对不起好不好唐苏?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是想看我的游戏机吗?我明天就给你带过来,我送给你好不好?卡带和游戏机都送给你!”
唐苏的眼眶里流出一些黑色的物质,把那张秀丽白皙的脸弄得污浊不堪,紧接着,那两个空洞的眼眶里冒出密密麻麻纤长灵敏的灰色触手,从唐苏的身体里面源源不断地爬出来,唐苏那副纤瘦的、对于男孩而言过分精致的皮囊好像只是一个装着怪物的空壳,用来掩人耳目地在人类之间行走,假装成他们的同类。
五个男孩凄厉地惨叫起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粉碎了他们对世界的全部认知,整个泳池都泡满了触手,唐苏那个小小的人形仍然空洞地站在浅水区,躯壳很快像破完茧的蛹一样塌软下来,成了一张精致的、薄薄的人皮,被密密麻麻蠕动的触手淹没,不见踪影。
触手沿着泳池四周攀爬上来,它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缠住乒乓球桌,缠住篮球框架,满地蜿蜒着,蠕动着,包裹住窗户,爬上天花板,夕阳的光束穿透它们的灰色身体,变成浑浊的、灰雾一样的质地。
五张嘴巴奋力尖叫,触手已经缠住他们的肢体,往他们的嘴里好奇地钻着,他们很快要叫不出来了。
一双老旧的匡威鞋缓缓走到他们身前,触手群在匡威鞋上相连的脚腕上缠了缠,发现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便兴趣乏乏地放开他。
它们兴奋地爬向白蔺和牧哲的方向。
五个人身体僵硬,恐惧到无法支配躯体,他们颤抖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诡异少年,肤色惨白,穿着挺过时的落肩白衬衫,一件鸡心领针织衫,一条黑褐色长裤,像从旧报纸刊登的照片里走出来的。
言亦如伸手将触手从他们嘴里一根一根地拔出来,跟“唐苏”念叨着:“不要这么做,会堵住他们的气管。”
触手似乎能听懂言亦如说话,在言亦如手里扭动着,言亦如放开它们,它们就沿着地板爬向了别的地方。
言亦如铅玻璃样的眼睛看向这五个杀人未遂的霸凌者,缓缓道:“不过杀人要偿命,就算把你们憋死好像也死不足惜吧?毕竟你们刚才确实杀死了唐苏一次。”
五人牙齿打出格格格格格格的战栗,这噩梦崩坏着,好像永远停不下来了。
言亦如自如地继续和他们对话:“刚刚在门口被绊了一下对吧?是我干的,不然你们就跑出体育馆了,我觉得唐苏变成这种样子如果没有观众欣赏,好像有点可惜,你们既然不怕后果地杀死他,总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怎么样?是不是很伟大?唐苏确实强大到不可思议,这些星球上没有他吞噬不掉的东西,也没有他存活不了的地方,只要有水,他就能在里面睡很久很久,他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不死不灭,但他和你们玩的时候,他宁愿把自己装在那么弱小的皮囊里,随便你们对他展现恶意。”
言亦如望着让整个体育场馆沦陷的触手群,灰蒙蒙的眼睛有些闪烁的光芒。
叹口气:“他应该就是神吧?偶尔会生气,这么强大,却什么欲望也没有,最大的心愿就是交到一个人类朋友。”
言亦如的目光移向了白蔺牧哲站立的地方,同他们面面相觑。
言亦如:“你们现在应该也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吧?”
第43章 泳池怪物
牧哲看着满场馆末日一样的场景, 嘴角牵起来,又露出那种虔诚痴迷的目光,唐苏和牧家传下来的古书里记载的完全一致——喜欢模仿人类, 上岸会假扮成人的样子,通常是唇红齿白的小童到少年形态,不喜欢模仿过分成熟的中年人, 也未见其有过年老的样子, 身上遗留着鱼的特性, 皮肤常年出水, 足踝、耳际见水生鳍,情绪不稳时,双腿粘合, 成鲛人模样。
但这些都是只是祂伪装出躯壳, 让形体保持美感,使人类不会过分惧怕祂,唐苏真正的样子,就是这满场馆的讲不出形状的, 由无数触手和混沌的软体组织构成的生物。
所以古书里不会给他取什么名字,用“神”或者“祂”来指代, 名字对于这样的神来说, 就和祂模仿出的躯壳一样, 只是种华而不实的伪装。
牧哲癫狂地呢喃着:“唐苏。唐苏……”
祂来到自己身边时, 牵住他的小指时, 要他帮祂写家庭作业时, 他居然没能一眼认出祂, 牧哲有点懊恼, 他从小就被那些古书和长辈的口口相传耳濡目染, 古书上关于唐苏的文字他能通背下来,牧哲的生活从小就像一潭死水,一板一眼地完成每一个阶段的任务,钢琴,围棋,桥牌,文化课,跟着长辈飞来飞去参加集会,聚会,酒会,商会,推介会,见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大人物,这些都是牧哲不感兴趣的,他只能把自己的想象力寄托给牧家供奉的海神上,从小就无限遐想着祂的样子,小时候牧哲会把祂想象成和自己同龄的玩伴,牧哲那时经常跑去祠堂,在祂画像下的供桌上写作业,做数独,玩积木。
初中就想象成和他一样的少年,陪着他度过无聊的钢琴课,围棋课,见无聊的大人,牧哲在这种妄想里得到难得的自由,他似乎可以和唐苏一起遁入大海,随着洋流四处漂流。
到了高中,唐苏竟然真的来到他身边,牧哲狂喜地发现他一直以来都不是在神经质地妄想而已,唐苏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神秘,更自由,更美丽。
白蔺看牧哲又出现那种癫狂的状态了,没打搅他,蹲下身,触手已经缠住白蔺的小腿,唐苏好像可以无视时空的界限,从过去触碰到来自未来的他们,白蔺伸手去碰那些触手,他以为自己会生理排斥,但当触手群朝他伸出细长的尖须,在他的手心里蜷成一个一个小卷,蹭着他,白蔺意外地涌出满腔柔情。
这还是那个会撒娇的唐苏,看起来很可怕,但其实什么也没变。
白蔺拨弄着唐苏的触须,被唐苏缠住指尖,拉扯着,好像要白蔺跟他玩。
旧匡威鞋缓缓走到两人面前,白蔺没有起身,仍然拨弄着和他玩闹的触手群,他开口质问言亦如:“你可以随便篡改别人的记忆,这段记忆应该是你让我们看到的。”
言亦如:“你猜的不错。”
白蔺抬起头,看着言亦如眼瞳里那对铅玻璃:“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言亦如:“你看到了,唐苏明明是被霸凌的一方,但因为他是怪物,把那群霸凌的人吓到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他们就把错全推在他身上,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公平。”
白蔺蹙眉:“他们?你说学校么?”
言亦如:“学校,还有那群霸凌唐苏的学生家长,他们不清楚唐苏怎么把那五个人吓成那副德性,但认为责任全在唐苏,家长闹事闹了很久,所以唐苏才会退学,转校,到你们的岛上重新开始生活,虽然他在这里很快乐,但我不认为他之前遭遇的事情可以轻巧地翻篇。”
白蔺暴怒地站起来:“他们是一群杀人犯!换个学生他们早把他溺死了!杀人就应该偿命,凭什么是唐苏被逼到转学?”
言亦如:“你和我想的一样,但我只是一个死去的人,除了改改你们的记忆,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对现实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我没法离开唐苏太久。”
白蔺怀疑:“什么叫没法离开唐苏太久?你和唐苏到底是什么关系?”
言亦如踱着步,组织言语:“——字面意思,非要说关系,大概是寄生关系吧,我沉船坠海时,应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我的尸体掉到唐苏身上了,他那时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一堆莫名其妙的触手和软体物质而已,他可以缠住任何东西消化成他的一部分,有机的,无机的,精神的,物质的,只要他想,他可以吃掉这颗星球,但他没有选择吃掉我,可能是对我的尸体好奇吧,他到底为什么没有让我变成他的养分,我并不清楚具体原因,总之他既没有吃掉我,也没有放任我的尸体腐烂,他帮我护理遗体,也修补好我身上穿的衣服,不让海鱼吃我的眼睛,他这么干了好几年,而我也渐渐因为他这些意义不明的行为,用另一种方式‘活’了过来。”
白蔺:“……”
言亦如轻笑:“你现在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会坚持不懈地出现在他身边了么?我就像他身上的一颗藤壶,因为他才能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地行走,偶尔可以狡猾地利用他的力量远行几天,也会为他修改修改别人的记忆,让那些人不要这么排斥他。”
言亦如给了白蔺和牧哲一点儿消化的时间。
总结:“我是属于唐苏的东西,你们对我敌意很大,所以我觉得应该找个时间解开误会,我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居心叵测的厉鬼,严谨来说,我不可能伤害唐苏,没有唐苏,我也不复存在。”
白蔺沉声:“你给我们看他在南渊一中被霸凌的记忆,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牧哲:“要我们帮唐苏翻盘么?”
言亦如点头:“对,南渊一中的学生全部很排斥唐苏,甚至全班全年级都拿排挤唐苏当成一种群体习惯,这种背景条件,我就算能改改他们的记忆也没什么用,他们还是会重新厌恶他,拿排挤他当游戏,就算拿出证据,他们也不会选择帮助唐苏,我想九成的人会怕惹上麻烦视而不见。”
白蔺听到唐苏过去遭遇过比在琅環中学更悲惨更严重的霸凌,简直比自己被霸凌更难受,他攥着拳头,可不知道要砸到谁身上。
言亦如:“琅環中学是唐苏第一次成功融入人类社会的地方,这么说你们可能会觉得很浮夸,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更早以前被人当成妖怪喊打喊杀,也被人当成神仙过,拿他建立了一群敛财的宗教——”
白蔺忍不住对着牧哲颇为讽刺地瞄了一眼。
“——再后来唐苏被美国一个叫莉莉马戏团的老板买走,他把他关在水箱里卖门票敛财,看唐苏一次要花50美元,唐苏一天赚的钱比马戏团的表演门票收入还多出两倍,他就这么乖乖让那个老板在水箱里关了五年,在一个雨夜独自离开了,从纽约港钻进大西洋,在海底大概又沉睡了十年左右,因为怀恋马戏团那些跟他说过话的演员,唐苏很想弄懂他们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没睡太久就醒过来,兴致勃勃地从南渊市海港上了岸,用一个两岁小童的样子,成功引起南渊市市民的同情心,这回他很幸运地被政.府送进福利院,又被他现在的养父母选中,得到了一个家庭,和一次受教育的机会。”
白蔺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唐苏对学习较真得厉害,他想弄懂他们。
白蔺:“……他被马戏团当成表演的动物关了五年?”
言亦如:“嗯,他那时模仿人类的躯壳还不够好,腿上不留神就会冒出鱼鳍,皮肤大部分覆盖着鱼鳞,一看就不是人类,被卖到马戏团当成猎奇的怪物兜售展览门票,其实和他以前的经历相比算好的了,至少马戏团那些人都接纳他,也喜欢他,等唐苏名气渐响,一群研究机构和商业公司打算从马戏团老板手里高价买走他,想用唐苏做生物实验,可能也包括解剖之类——”
白蔺眼尾抽搐了几下,他怕言亦如接下来会说出一堆违背人伦的实验项目。
“——不过马戏团老板全部回绝了,他只是想拿唐苏赚点钱,没想过伤害他,也不打算让别人伤害他,他对唐苏应该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白蔺和牧哲回应不了什么,这些曲折离奇的事情对于两个学生来说,无论涉及的利益关系还是人情冷暖,都太复杂,比他们做过的任何附加题都更复杂。
白蔺让话题回归主线:“……我们怎么做能让真相大白?南渊一中不知道是那群霸凌的人先下的死手吗?”
言亦如勾了勾嘴角:“他们只知道五个人被唐苏吓傻了,花了一个月才勉强恢复正常生活,唐苏本来就被集体性地排挤漠视,怎么可能有人站在唐苏这边?唐苏的养父母给对方父母赔了一大笔钱才摆脱他们。”
白蔺厌倦地:“我听够了这些恶心的事,告诉我怎么做。”
言亦如:“那个手机留意到了么?孙凯用它拍了四个人在泳池霸凌唐苏的视频。”
白蔺牧哲眼眸亮了亮。
他们瞬间明白了言亦如的意图。
白蔺:“你要我们把那个手机弄到手么。”
牧哲敛额:“可是那种犯罪证据,孙凯肯定早都已经删了。”
言亦如微笑:
“你们不是知道,我能改变别人的记忆?”
白蔺振奋道:“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删了对吧?”
牧哲眼里也带上报复的笑意:“那很好办了,只要物证在,我们会想办法弄到手,唐苏可以翻盘。”
言亦如颔首:“我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之前那个学校没有任何能帮助唐苏的人,唐苏的父母被工作和唐苏的事故弄得焦头烂额,他们没时间也没条件插手,所以我把手机那个证据封存起来了,既然唐苏在琅環中学交到很多值得托付的朋友,我想你们应该有机会去帮助他。”
白蔺:“如果你能更改别人的记忆,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给我们看的这段记忆放给南渊一中所有人看?”
言亦如:“因为我办不到,我只能做一些对现实影响不大的小动作,比如出现在你们班,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同班同学,而南渊一中所有人都认为是唐苏的问题,我怎么改变?再者说,人的想法其实是没法改变的,不在乎唐苏的人,看到这些东西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白蔺揪心地垂下眸子,看着缠着自己脚腕的灰色腕足,内侧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吸盘,把他的皮肤吸出一些绯色红点,他知道唐苏一直很亲人,没戒心,可惜这种对人不设防的亲昵,让唐苏一而再地被利用和伤害,饶是如此,唐苏还是会试着跟他们做朋友,上吉他课怯怯地来借他的琴,跟牧哲在海滨散步,对楚昔西充满保护欲,傻乎乎跑去帮班长课代表捡贝壳,也爱自己的养父母,唐苏对人始终是善意的,即便一直在遭受他们的恶意。
不过至少……琅環镇接纳了唐苏,虽然岛上还是有些尖锐刻薄的人,但小镇对唐苏是完全包容的,唐苏在它这里有了几个“同龄”朋友,钱秀秀宋老师关乾和他的爷爷奶奶,这些岛上的大人也真心实意地拿唐苏当小孩子关爱。
他们总能帮助到他。
白蔺和牧哲看向言亦如,没说什么一诺千金的誓言,但言亦如知道这个约定已经建立了,因为无言而坚固。
牧哲:“既然前因后果都清楚了,能让我们脱离这段记忆了么?”
言亦如:“当然。”
他打了个响指,逼仄的体育场馆、室内爬满的触手瞬间消失,四壁瓷砖洁净,唐苏仍然坐在马桶上,尾巴搭着牧哲的肩膀,唐苏原本双腿比例就过分纤长,鱼尾要再拉伸一截,几乎和白蔺牧哲的身高持平,加上硕大舒展的尾鳍,是条接近两米长的壮观鱼尾。
他们还呆在教师专用洗手间,看来刚刚从离开洗手间开始,都是言亦如给他们制造的记忆幻觉。
砰砰砰!!
反锁的门板被砸响。
门外冒出一些尖酸下流的声音:“哎呦哎呦,藏厕所里干什么呢?半天都不出来?我们看见你们抱着唐苏进去了!”“哈哈哈玩3.p呢!玩真大啊你们!”
是在更衣室对唐苏出言不逊的那些男生,一班的二班的全在。
白蔺表情出离冷静。
他转过身,打开门锁,在一群恶劣的眼睛想要钻进来窥探前,白蔺的拳头如飞逝流星,砸在离他最近的一张脸上,突出的指关节重击颊骨,眼球在眼窝里剧烈晃荡,金星闪烁,挨揍的男生被这一拳打倒在地,蜷起来痛哭流涕。
白蔺冷眼睨着地上这个蜷成虾米、鼻青脸肿的学生,虽然没能打到南渊一中那群傻逼,但至少琅環中学的他爱怎么揍就怎么揍。
第44章 正义分队
凑热闹看笑话的学生都恐惧地散开, 白蔺挡在门口,遮住里面的光景,他看起来太凶戾, 学生本来就是群胆小怕事的孩子,没人敢靠近他。
被白蔺揍翻的男生被几个同伴拽着衣领拖走,怕白蔺再对他下手。
白蔺冷冰冰瞧着:“你们再对唐苏说一些恶心的话, 对他动手动脚, 有一个算一个, 就算被学校开除我也要找你们麻烦, 听到么?而且,被开除了我可不会顾及什么了。”
楚昔西应和着:“是啊是啊,你们说那些难听的话, 有一个算一个, 白蔺就算叫孙佳茹她爸逮走了,我也会探监讲给他听的。”
班长:“出狱继续干你们,白哥最他妈狠了。”
孙佳茹:“诶我爸哪有那么黑白不分,谁先欺负唐苏, 我会告诉我爸,叫他把你跟白蔺关一块, 嘿嘿, 从监狱里揍到监狱外。”
数学课代表推推厚底眼镜:“孙同学你这个话就脱离实际了, 首先你爸爸那种片儿警也就看一下看守所, 白蔺真蹲监了是狱警管的, 就算能跟白蔺关在一起, 我爸有个狱警朋友, 他跟我说全天候都监控, 晚上也会开灯, 不可能让犯人乱搞滴。”
孙佳茹拧他的耳朵:“哪来这么多话!”
白蔺脸色变了变,咕哝着:“谁他妈要坐牢了……”
转身要进洗手间。
楚昔西拉住他的手臂:“等等,白蔺,唐苏……唐苏怎么样?”
白蔺在楚昔西脸上打量着,又瞧了瞧屏声静气的班长,数学课代表,孙佳茹,周敏,他因为唐苏这两周跟这些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要比以前那些朋友还多些难以言明的牵绊。
大概因为他们都真心实意地关心起一个被很多人不理解、排斥、但他们却发现其实非常可爱、可爱得有点让人心碎的小怪物吧,他们对唐苏的感情是跟任何局外人都无法解释明白的。
白蔺让开身:“进来,我要把门锁好。”
楚昔西皱了皱眉,意识到洗手间里可能有些突破她认知的场面,她小心地走进去,紧接着其他四人,不出所料,洗手间里发出短促的五声抽气,但没人叫出声,都捂着嘴。
白蔺锁上门。
楚昔西细心地给唐苏拿来了那件橄榄绿的针织衫,又让孙佳茹周敏拿着毛巾,她知道唐苏皮肤特殊,想着可能要擦多余的汗,但他们没想到,唐苏有尾巴。
班长:“尼玛!美人人人人人鱼——”
班长的嘴被白蔺一把捂住:“嘘,收声,你们是他朋友,他这样子你们看到够了,别把别人引进来。”
女孩们看呆了,发着愣,楚昔西忍不住感叹:“唐苏的尾巴……好漂亮,像神一样。”
唐苏身上那些谜团,全部拨云见日。
班长:“我就说他身上怎么一直出水,他是鱼!”
孙佳茹:“难怪他那桌子里长的全是海藻水草。”
课代表:“还长蘑菇和青苔呢。”
班长:“那是太潮了!笨蛋。”
班长:“难怪他老捡到稀奇古怪的海螺和贝壳,对美人鱼来说就是探囊取物嘛。”
周敏:“难怪他跑不了步,鱼怎么跑步啊!”
课代表已经蹲到唐苏的尾巴前,用手机点出照相功能把变焦调到最大,对准每一片鳞片趴着仔细观察着,像个戴着老花镜的考古学家:“啧啧啧,鬼斧神工,这种神迹一样的几何美学,看不出人工痕迹。”总结:“不是人造的道具,鉴定为真鱼,能清蒸嘛?”
班长:“笨蛋,这种肉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要你鉴定什么?!”
白蔺松口气,这群大奇葩小怪咖即便世界观遭受冲击,居然还能不着调地胡说八道,唐苏那段被霸凌的回忆也暂时让他没那么糟心了。
他想放他们进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班长和课代表精于电脑,楚昔西头脑冷静精明,孙佳茹甚至有个警察父亲,手机的事,翻盘的事,他们都能帮上忙。
唐苏眼光很好,这些朋友全都靠得住。
牧哲接过孙佳茹递来的毛巾,跟三个女孩一起擦着唐苏的尾巴,唐苏用尾鳍在他们身上轻轻扫动着,给他们蹭上一些甜腥的水痕,唐苏的表情仍然呆滞,空洞,似乎只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空壳。
楚昔西因为腿脚不便,干脆盘腿而坐,给唐苏擦着透明如蝉翼的鳍膜,极薄一片,能透出底下楚昔西掌心的肤色、掌纹,有鱼的腥气,但没那么难闻,清爽很多,带着一些不讨人厌的甜味,闻久了甚至因为那点儿不适的刺激性气味,有点上头。
她担忧地看了看唐苏的表情,唐苏并不给她回眼神,呆呆地平视着,尾鳍里像伞骨一样细长尖锐的鱼骨从鳍膜末端穿刺出来,锋利得让人生畏,但他好像会留意避开楚昔西的身体。
“唐苏?你不认得我了么?”
楚昔西声线有些难过。
白蔺告诉她:“泳池里化学试剂的味道让唐苏想到不好的回忆,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等稳定下来就能恢复正常,很快。”
楚昔西:“你确定?”
“嗯。”
白蔺盯着楚昔西,有些欲言又止。
楚昔西看出他有重要的话想说,蹙眉:“你直接说吧。”
*
听完唐苏在南渊一中遭遇的严重霸凌,虽然白蔺牧哲不善于煽情,讲得很干巴,但每个人都气得不轻。
这些孩子处于最单纯的年纪,单纯到可以只花两秒钟就无条件接受唐苏是条鱼,仍然将唐苏当成一个朋友看待,听到唐苏遭遇的恶劣事件,可以生气到觉得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孙佳茹愤愤地:
“不行!就算转校了也不能放过那几个人!他们父母有什么脸来闹事?我不信他们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我看新闻里这些家长都是这种嘴脸,觉得自己小孩只是跟同学玩闹玩闹,他们从来不认为小孩有错的,等被欺负的小孩自杀了,他们也只会推卸责任,现在后果应验到他们自己小孩身上,知道歇斯底里了!他们比他们小孩更坏!”
楚昔西拉了拉孙佳茹的手指,让她冷静一点,缓缓道:“所以你们制定好方案了么?刚好十一放长假,我们去南渊市一趟,没空的可以不去。”
“有空有空。”“离考试还早呢。”
楚昔西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那就这么定了?”
班长:“那么楚队长,你给这次小队行动起名叫什么呢?”
楚昔西用两根手指摩挲着下巴:“嗯——就叫——「天降正义小队」吧。”
*
楚昔西跟老师说唐苏犯哮喘了,关乾自责得不行,课间跑来好几次看看唐苏状态怎么样。
唐苏记得体育课好像把尾巴露出来了,还想起在南渊一中不好的事,不过回过神已经被带回教室,身上校服齐整——好像是白蔺给他穿的。
唐苏目光平移向蹲在自己桌旁的关乾,很大一只,像头匍伏的棕熊。
唐苏安慰他:“老师,我没有事,只是有点神智不清,你要不要吃零食?”
唐苏从书包掏出一把巧克力递给关乾。
关乾把自己剃得短短的平头抠得沙沙响:“完了,神智不清了!是把脑子淹坏了!唐苏别上课了,我带你去医院,放学我上你家登门道歉好不好?”
唐苏拆开一颗巧克力的包装纸:“是榛子的,很好吃。”
关乾脸上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绕在唐苏课桌周围的学生七嘴八舌地劝着关乾:“哎关老师你别想太多,唐苏平时就缺根筋。”“你是自己吓自己。”
上课铃敲响,关乾揣着唐苏送给他的满兜巧克力,嘴里也凄风苦雨地嚼着一块,被班主任钱秀秀揪出教室,一顿数落,班里都听得到。
唐苏发现班长课代表跟本来坐他前面的同学换了座位,朝他扭过脑袋,捂着嘴,发出老鼠一样的吱吱声。
“吱吱——快点,唐苏,我们就换这一节课座位,把你手机拿出来,南渊一中的同学还加着好友吧?你把在体育馆欺负你的那些人名字都写在便签纸上,然后连手机带名字递给我们。”“哼哼哼——让我们来好好家访一下他们。”
唐苏:“每个人都要写给你们吗?”
班长:“必须,一个也不能少。”
唐苏:“等等哦。”
唐苏拿出印着蓝色海豚的便签纸,开始一笔一画地写,一共写了六个名字,其中包括夏泽,孙凯牵头的五人是为了替夏泽报复唐苏才晚自习约唐苏去体育馆。
唐苏认为夏泽也算欺负他的人之一。
写好递给前桌,班长课代表接过便签和手机,低着头风风火火捣鼓起来,唐苏不擅长手机和互联网,不晓得班长课代表打算怎么“家访”这六人,好奇地伸长脑袋偷看着。
唐苏瞪大眼睛,看到他们拿手机建了若干q.q小号,性别选择女,然后换了唐苏的手机开始操作,先点开南渊一中班级群,一个一个点进五个霸凌者的q.q主页,翻他们的空间,三两下找出他们的游戏账号,微博账号,连四五个视频软件账号也扒拉出来,通过他们评论区互动,把校外混混孙凯的社交账号挖了出来,班长课代表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种唐苏觉得有点下贱的微笑,立刻马上用刚申的小号对六个霸凌者一个一个申请好友,留言「学长好~~【爱心.jpg】」「哥哥你好~【亲亲.jpg】」……诸如此类。
唐苏突然理解了班长为什么笑得那么无耻。
班长:“诶嘿,上钩了,这群傻逼,喂喂,加你好友没?”
课代表推推眼镜:“开始加了开始加了,快进入战备聊骚状态!”
两个没节操的宅男把自己q.q小号的头像全换成像妹子会用的,好友申请全部通过,手速如神地跟六个霸凌者网聊起来,卖萌文艺忧伤暧昧清纯天真无邪,简直把对方软肋拿捏在手掌心里。
唐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手里运作如神的三个手机,发出崇拜的“呜——”“哇——”声。
唐苏半个身子都拱到前面来了,脑袋探在班长课代表的肩膀上,两人赶紧把唐苏的脑袋往后面按。
“你也太明显了唐苏!虽然这节课是汪老头的课,他不太管事不意味着你可以撅着个屁股看我们玩手机啊!”
唐苏坐回凳子上,但身体还是前倾着,努力想看清班长课代表怎么办到的。
六个欺负过他的男生全跟他们聊骚起来了。
“太厉害了,班长,课代表,你们是不是经常这么干?为什么我跟别人网聊总是冷场啊?”
班长课代表干咳,当作没听到唐苏的问题。
他们可不会告诉唐苏自己平时没节操到打游戏装妹子骗冤大头带他们刷段位送皮肤这种事,唐苏是个乖孩子,听不了这些。
*
通过一整节化学课,班长课代表成功把六个男生的家庭住址、兴趣爱好,以及周末的约会时间地点,通通搞定。
「天降正义小队」拉了个q.q群,两人把战况截图发进群里,得到白蔺、楚昔西、孙佳茹、周敏的四个赞美的大拇指。
甚至连日常潜水的牧哲都发了个【强】字。
两宅男未免到放学都一脸洋洋得意之态。
第45章 正义分队
秋分已过, 天气阴晴不定。
假期第一天,唐苏跟着「天降正义小队」在早上八点从琅環港登上渡轮。
小队昨晚在唐苏家里碰了个头,想打动孟烟唐讼知同意他们拐唐苏去南渊市, 结果大出楚昔西意料之外,孟烟一听到他们要带着唐苏去隔壁市里玩,险些飙泪, 抹着眼睛仓皇跑去厨房切水果了。
唐讼知有点尴尬地坐在一群高中生中间, 小声揭了老婆的老底:“唐苏妈妈是第一次见唐苏交到这么多朋友, 你们来我们家玩, 她已经很惊喜了,你们还要带他去玩……她感动得有点过头,哈哈, 以前没人跟唐苏玩的, 小苏特别可怜,他如果惹你们生气了不要不理他,他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的。”
唐苏:“我特别可怜哦。”
大小唐在家里基本上呈现一种应声虫的发声结构,体现为唐讼知说了什么, 唐苏就挑出其中的短句,再重复一遍。
唐讼知:“待会儿你们当作没听见我说的话, 唐苏妈妈切完水果就过来, 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我给你们买去吧。”
唐苏:“我爸爸给你们买去吧。”
班长捂着嘴凑到白蔺耳边:“我这下知道唐苏的口癖是跟谁学的了。”
白蔺抱着胳膊装酷, 其实在和小队成员一起憋笑。
十月一号的琅環港呈现一大块珐琅器的质感, 钴蓝, 通透, 阴云从天幕沉甸甸坠下来, 像涂灰的弥勒佛肚皮, 晨间气温在十度左右, 需要穿外套出行,海面风平浪止,载着乘客的渡轮船艏将构成海的蓝色玻璃震碎,玻璃片飞溅起来,又在船尾拼合如初。
班长课代表属于除了上学放学一年不会出洞几次的极品死宅体质,在游戏网络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但在三次元,琅環镇上一次小小的降温就让两人中了招,缩在甲板后的休息室内抹鼻涕,唐苏从“百宝箱”背包里翻出感冒灵冲剂、板蓝根颗粒,给他们冲了两杯热水,还把温度计、血糖仪拿出来,想给他们测量测量。
班长瞪着血糖仪那个扎手指的构造,把胳膊缩起来,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喂喂你出门玩带这个干什么啊!”
课代表:“虽然唐苏很严谨但扎手指还是算了。”
唐苏只好把仪器塞回百宝箱,班长课代表斜眼看到他包里甚至带了两本练习册,一把抓出来。
班长:“工人罢工运动时背着集体依然偷偷给资本家打工的人叫什么?”
课代表上推眼镜:“工贼!”
班长:“同学休假时背着集体依然偷偷学习的人叫什么?”
课代表摸着下巴:“那应该是——学贼吧。”
唐苏手足无措地抱着比两个他还重的书包:“不是学贼哦,我背着练习册会觉得安心,一般不会看的。”
白蔺跨步过来,夺走练习册,给唐苏塞回背包里,拉上拉链,又忍不住拎了拎书包的分量,里面一如既往踢里哐啷的,白蔺手臂的肌肉全都鼓胀起来,额角也逼出几条费劲的青筋。
“……唐苏,你出来玩怎么也背这么多东西,你下回别带这么多了好么?你不觉得重吗?”
唐苏就着白蔺拎着书包的姿势,背过身把手臂从两个肩带里穿过,又转头望着白蔺,眼眸天真,单纯,他拿这种眼神看人,白蔺只好什么都听他的,依着唐苏放开背包,一大包东西结结实实坠在唐苏的脊背上,唐苏抓着肩带颠了颠,像小学生那样把书包背得板板正正的。
白蔺和班长课代表不禁留意起唐苏的走姿,步伐还是很轻盈,唐苏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负重。
不过白蔺回想起那间被无数触手腕足缠绕的体育馆,又瞬间可以理解唐苏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了,长那么一大堆……白蔺估计唐苏认真起来能把地球背着跑。
那群杂种到底哪来的勇气欺负唐苏的?
女孩子都跑去甲板看海了,牧哲一个人孤零零靠在甲板的玻璃防风墙上,穿着件薄薄的白色开司米针织衫,黑长裤,一双鬼冢虎,很不合群的样子,女孩子聚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自拍,欢闹声好像隔绝在他的气氛之外。
白蔺看着牧哲的背影,意识到这可能是牧哲第一次跟同龄人一起出行。
其实牧哲和唐苏很像吧……只是唐苏努力想交朋友,牧哲把这种想法也克制住了。
唐苏突然在他身边开口:“他们看起来很陌生。”
白蔺回头望了眼班长和课代表,两个男孩喝着唐苏的感冒冲剂,翻着唐苏的漫画书(因为唐苏背掉了半篇《离骚》和一千个英文单词,言亦如很大方地还了他10本漫画外加4本《蝙蝠侠》),班长课代表翻着言亦如给唐苏从海关顺来的英文原版《蝙蝠侠》,就谁是dc宇宙第一吵个不停,即便出远门两人还是干着死宅干的事,不亦乐乎。
白蔺和唐苏意外地被抛进一种独处的氛围里。
白蔺抓着唐苏到窗边,他们是今早第一批乘客,如楚昔西预料,假期人们即便准备出行旅游也不会起太早,所以渡轮里人并不多,人流量都集中在下一批和后一批了,船里船外都很清爽。
唐苏背着他的异次元背包,陪在白蔺身畔,跟白蔺一起看着大海和甲板上的朋友。
牧哲的开司米针织衫后摆被海风吹出波浪的形状。
白蔺:“你指什么看起来很陌生?”
唐苏:“各种吧,主要是衣服,我没见过他们不穿校服的样子,感觉好像年纪看起来会成熟一点,牧哲看起来像成年的研究生。”
白蔺一言不发把唐苏揪到看不到牧哲的地方。
“那我呢?”
“你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是在琴行认识你的啊,你那时会穿日常的衣服,在学校又能看到你穿校服的样子,所以现在没有感觉你很陌生。”
白蔺不爽地咀嚼着“你没什么特别的”几个字。
“牧哲就很特别是么。”
唐苏好奇:“你为什么老是不让我看牧哲?而且你老是问我对牧哲的看法。”
白蔺低头看着唐苏:“你说为什么?唐苏?”
唐苏:“我不懂。”
白蔺眼神锐利:“你总说你不懂,你装的。”
唐苏:“我没有哦。”
白蔺没再说话,底部机舱的引擎像一群奔跑的野兽,被柴油驱动着发出沉闷的轰鸣声,虽然相隔三层舱室,脚底仍然能感受到发动机给船骨带来的密集的震动。
白蔺突然蛮横地搂住唐苏的肩膀,让唐苏撞在自己怀里,他其实对唐苏这么干过很多次了,唐苏身上总是发生一些怪事,那时他就会这么抓住他,想保护他。
但这次单纯因为想抱唐苏才伸手。
唐苏就让白蔺搂着,他有时乖得让白蔺心烦意乱。
“毕业你跟我好吧,现在不搞这些,影响学习。”
“什么叫跟你好?”
白蔺别开脸,但被唐苏盯着的地方在泛红,比如他的耳根,和耳根相连的一片后颈。
“你看那么多漫画你真的不懂?”
唐苏凑近:“就像小丑跟小丑女那样么?”
白蔺嘴角忍不住牵起来:“嗯,就像那样。”
唐苏冷不丁说:“可他俩分手了。”
白蔺脸又臭起来:“因为小丑是渣男,但我不是,你跟我好了,除非你渣我,想甩了我,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白蔺猛地转过脸,阴森森地盯着唐苏:“我觉得你就是挺渣的,你如果到时候渣我但不打算甩了我,我就当作不知道,我还是不会跟你分手,但我有可能会突然发疯发神经,背着你把你勾三搭四的人宰了什么的,而且我不会跟你离婚,就算我进监狱了你跑去跟别人好也是在偷情,你会被一堆人骂。”
唐苏咕哝:“我还是个高中生,我没有像你一样想那么多,而且我不渣哦,我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
白蔺冷笑了一下:“还不渣?唐苏,这种话就很渣。”
唐苏撅了撅嘴。
白蔺霸道地埋头在唐苏头发里亲了一口,甜腥扑面,等白蔺亲完,唐苏赶紧从书包侧袋里拿出梳子打理起头发来。
白蔺不放开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到,跟唐苏耳语:“我每天看着你跟他们不清不楚,言亦如还声称他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每天都在难受,你忍心吗?还是说你在幸灾乐祸?”
唐苏梳理发丝的手顿了顿,他想起言亦如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你会让那两个男孩心碎,你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吃东西。”
唐苏看到牧哲已经走到甲板另一侧,走出了白蔺给他框定的视角盲区,背靠防风墙,面对着他们。
白蔺手臂搂得更紧了一点。
继续低声问唐苏:“牧哲家里供着你的画像塑像,收藏了一堆关于你的书,我觉得他可能比言亦如更疯狂一点,他应该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属于你的吧,唐苏,你要选谁?他们好像都是会对你言听计从的对象。”
唐苏:“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啊。”
白蔺冷冰冰的:“男朋友只能有一个。”又觉得唐苏这种本体全是触手的怪物可能完全没什么道德感,再严谨地补充,“从男朋友到丈夫都只能有一个,有男朋友就不能有女朋友。”
唐苏:“……你真要给我当丈夫啊?”
白蔺还没到合法结婚的年龄,听唐苏这么说,有些异样膨胀的感觉,好像已经飞跃到自己有了事业和财产、可以选择后半生结婚对象的阶段。
他想象着跟唐苏过日子的画面,其实他跟唐苏养父母充当的职能差不多,得费心费力地养护唐苏不同寻常的皮肤,照顾他非人的习性,家里会经常出现怪异的东西,他得操心着驱赶干净,浴室里得常年囤着海盐硼砂苏打和鱼油。
但跟唐苏的父母不同的,他可以抱着唐苏睡一张床上,唐苏平时会背着个书包跟着他,给他递这个吃递那个吃,每个日日夜夜——直到他死前,唐苏都得跟他在一起。
白蔺像被轰了一炮,什么纠结难过都被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单纯想要唐苏的欲望——他从来没有想要什么想要到这种程度,蹙着眉,几乎求着唐苏:“你选择我好不好?我能照顾好你,像你爸爸妈妈那样。”
唐苏:“那言亦如怎么办?他是我的寄生物,他可能经常会出现在你家里。”
白蔺臭着脸:“我当作看不见。”
唐苏:“牧哲嘞?他家族每年都会祭拜我,逢年过节肯定会登门给你送贡品礼物,让你交给我。”
白蔺别开脸:“我全给他扔了。”
唐苏:“不可以浪费食物哦。”
白蔺凶巴巴地把唐苏搂起来,搂得双脚离地。
“渣死你算了,你等着我坐牢吧,等我去坐牢,你可以随便花天酒地,我出来继续找你算账。”
唐苏咬着嘴唇笑。
白蔺看着他这样,憋了一肚窝囊气,可什么也不想多想了。
*
南渊市商业区要比琅環岛的大上五倍,但风格和其他城市没有区别,都是些贴着玻璃幕墙的商贸楼,走在里面容易迷路,因为建筑简直像复制粘贴出来的。
班长和课代表把六个男生约在了一家平价连锁饭馆,菜品中西餐都有,是学生聚餐爱去的地方,装潢时髦,饭菜花样多,也不需要多好吃,价格适中,地址不偏僻,吃完就能去附近ktv电影院继续约会。
所以六个男生对约会地址完全没有上当受骗的预感,十点半就杀到商贸城二楼,在饭馆撞在一起,六张熟脸面面相觑,他们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又纷纷望向网恋女孩提前告诉他们的13号桌,靠窗,窗外梧桐树枝叶浓密——
那里确实坐着一个纤瘦白皙的女孩,剪着不太时髦的妹妹头,穿着娃娃领白衬衫,搭件牛仔背带裙,眼瞳很黑,直勾勾盯着他们。
老实说,他们在饭馆撞见彼此,一时间以为是对方玩的网恋恶作剧,但13号桌真有个女孩等着,让这件事彻底扑朔迷离起来。
因为楚昔西这外形和打扮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一口气能撩六个男生还有条不紊不慌不乱的大海王。
第46章 正义分队
孙凯头发留长了, 染了个黄毛,其他人看着和以前差不多,因为体育馆那件不可能跟任何人提的事, 他们彼此之间断了往来。
六人看到楚昔西,完全没想到会和唐苏有关,表情不禁戏谑, 都走向13号桌, 半路上孙凯被一个人高马大的顾客撞了一下, 对方道歉得敷衍冷漠, 但人看着不太好惹,孙凯低声咕哝了两句脏话,没追究。
他们在13号桌落座, 楚昔西选的桌子很大, 能坐十个人,孙凯抱着胳膊坐在楚昔西对面,对楚昔西挑了挑眉:“怎么,乖乖女学起当海王了?网上挺会撒娇卖萌的, 你卖萌一个给我看看呀?一口气把我们哥几个全撩了,你吃得下么你?”
他的视线开始下流起来, 在楚昔西脸上瞄着:“你吃得下我们陪你啊, 你为什么这么干?想要钱?你平时是不是经常这么干?我们给你钱就是喽?”
楚昔西看到孙凯背后那桌一个个头瘦小的男孩突然力度过大地动了动, 椅子摩擦出剧烈的噪声, 被身边两个男生用力按住了。
孙凯这些人完全不觉得背后的噪音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甚至他们走进饭馆时, 完全没有认出那个被他们欺负了一年的男孩, 他们旁若无人地盯着楚昔西, 六双眼睛里有着相同的恼火, 恶意,因为被一个穿着娃娃领衬衫剪着妹妹头的乖乖女耍了。
夏泽:“呵呵,怕不是本来就是出来卖的,援.交女。”
唐苏一下站起来了,身边三个比他高大的男生都没能拽住。
课代表在唐苏对面推了推眼镜,他桌前的碗筷杯碟都推到了一边,放着一台轻薄笔电,适时地低声叫道:“ok!全部拷进来了,不只是那段欺负唐苏的视频,他拍了好多类似的,他们欺负了很多人。”
白蔺扯着唐苏,勉强让唐苏坐下来,和牧哲一起按住唐苏的肩膀。
白蔺小声劝他:“你在这里对他们动手,只会坐实他们以前对你的污蔑,楚昔西想帮你推翻这些污蔑,她现在把他们当成苍蝇,苍蝇本来干什么都很恶心,没有人会去专门生一群苍蝇的气,楚昔西也不想你现在替她出头,等我们把这件事帮你办好,我们一起揍他们好么?”
唐苏咕哝着:“他们对小西说的话太难听了,我不喜欢。”
白蔺:“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蝴蝶和蜜蜂眼里只能看到花蜜,苍蝇眼里只看得到脏东西,你现在是跟我们呆在一起,不是跟一群苍蝇,对不对。”
唐苏看着饭桌上的朋友,那股想破坏想毁灭的冲动渐渐平息,用筷子拨弄着牧哲给他夹的鱼肉,牧哲对餐桌的事很上手,用筷子三两下把鱼刺全给唐苏挑出去,唐苏不好意思告诉牧哲自己其实喜欢鱼刺。
唐苏在鱼肉里想找两根鱼刺吃,牧哲又给他夹来几大块挑干净的鱼肉,想来唐苏一时半会是找不到鱼刺了,白蔺松口气,唐苏的情绪被他们成功稳住。
白蔺盯向课代表:“把孙凯手机给我,我看看他们怎么欺负唐苏的。”
课代表拔掉和笔电相连的数据线,把孙凯的手机递给白蔺,体育馆那段视频已经被课代表点出来了,白蔺按下视频中间的暂停键。
镜头对准泳池,能听到霸凌者的嘲笑声,辱骂声,唐苏被推搡着,他们攥住他的手腕拉开,把脑袋按进了水里。
笑闹声持续了四分多钟,等霸凌者意识到出了问题,孙凯慌乱地停止录像。
白蔺铁青着脸:“好得很,什么都拍到了,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课代表:“我给你们都发一份,你们存好。”
孙佳茹和周敏在自己q上也看完视频,气得脸色发白。
孙佳茹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我给我爸看看去,他们这是在犯罪!”
牧哲:“可以发到网上了,配文编辑好了吗?”
课代表:“昨天楚昔西就写好了,但问题是,如果学校和家长想压下来怎么办?”
牧哲:“你先发,真开始删帖删视频再说,把这些视频也让唐苏的父母、琅環中学的班级群家长群看到,我们主要对付后面那六个人,大人的游戏规则让大人去应对。”
白蔺拉着唐苏起身,神色阴鸷:“我们去还手机吧,唐苏?”
唐苏被白蔺牵着走到了楚昔西的桌旁,白蔺把孙凯的手机丢到孙凯面前。
孙凯蹙起眉:“我手机怎么会在你那——”
孙凯抬头看清白蔺的脸,恍然,又拧起眉,暴怒:“妈的!你是刚刚撞我那个人!你偷我手机!你等着,这饭店有监控的,我现在打个110!”
白蔺神色平静:“你打啊,不过你们得陪我一起上警车,你手机里拍的东西可太精彩了,抢钱,霸凌,猥亵,偷拍,还有什么是你没干的?”
孙凯恐慌起来,匆匆打开手机,开始删除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
其余五人也慌忙打开自己的手机,删掉那些证据。
白蔺等着他们辛辛苦苦删了好一会儿,不紧不慢道:“删吧,我们拷了好几份,南渊市几个警察局全投一份,网上几个新闻媒体全发一份。”
孙凯暴冲而起,揪住白蔺的衣领:“我操你妈的!!你是不是欠打?在这里多管闲事?!我他妈认识你吗?!”
白蔺垂着眸睨着他,满眼嫌恶:“我不认识你们又怎么,不妨碍你们是群捧着大便当宝贝的苍蝇,我挺好奇的,看你相册里欺负的全是孤零零一个的学生,你们怎么不欺负那种一群的呢?怎么不欺负我这样的?所以你们不敢欺负比你们高的比你们朋友多的是么?”
孙凯啐了一口:“我们现在就欺负你这样的了,妈的欠打!”
他攥着拳头想给白蔺一下,骤然对上白蔺身边那对空洞洞的眼睛,唐苏被白蔺挡在身后,一直没露面,突然朝孙凯探出一张脸,孙凯觉得简直像看恐怖片被鬼跳脸了,双腿发软,往后退着,唐苏身体里涌出一大堆灰色腕足、爬满整个体育场馆的地狱一样的画面从他记忆深处复现出来,让孙凯喉咙里发出难以自控的卡——卡——声。
除了当时没在体育馆现场的夏泽,其余四人也像见鬼,有人撞翻椅子向饭馆大门没命地跑去,有人指着唐苏的鼻子惨叫:
“怪物!!怪物!!”
白蔺先把楚昔西扶起来,让孙佳茹周敏带着她离开,接着一把攥起霸凌者的衣领:“骂谁怪物?你们才是怪物,对同班同学能下死手淹死他,你们不是怪物是什么?你们全部都是杀人犯。”
饭店服务生和经理跑来调解,白蔺松开霸凌者的衣领,不再为难。
带着唐苏回到饭桌,开开心心吃他们还没怎么动筷子的饭菜。
霸凌者们盯着唐苏那颗黑漆漆、毛茸茸的后脑勺,瘫软在座椅上,呼吸起伏剧烈,浑身被冷汗浸透,他们总以为这场噩梦在唐苏转校离开的时候就该结束。
*
牧哲把半条鱼的刺全给唐苏挑干净了,剩下半条留着给其他人分食,因为白蔺在q群揭过唐苏老底,所以「怪谈探险小队」兼「天降正义小队」全体成员都知道唐苏会藏小鱼干不分给他们的行为,由此推断出唐苏爱吃鱼,所以这剩下的半条大鲫鱼众人也帮唐苏挑挑鱼刺,全夹回到了唐苏的盘子里。
这个年纪的小孩其实不爱吃麻烦东西,另外几盘的粉蒸肉、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一类更受欢迎,三两下成了残羹,鱼都交给了唐苏解决。
唐苏看着碗里油润润一点刺没有的鱼肉,欲言又止,他喜欢别人照顾他,所以张张嘴,还是算了。
他喜欢吃小鱼干的主要原因在于厂家会保留鱼刺,把鱼刺和鱼肉都腌入风味,这在人类的食物里是很罕见的,他们一般不会重视鱼刺和骨头的口感,唐苏最喜欢把东西囫囵放进嘴里咀嚼,从来不需要把刺和骨头剔出去。
唐苏瞄着牧哲骨碟里堆满的小刺,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白蔺觉得唐苏看起来又饿又馋的,可是不动筷子,低下头关心地问他:“怎么不吃?”
唐苏还是在盯牧哲的骨碟。
牧哲和白蔺对视一眼。
牧哲把骨碟拿起来,放到唐苏面前,饭桌上的交谈声都停下了,小队成员们惊愕地看着唐苏把鱼刺倒进鱼肉里,美满地连肉带刺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他的口腔里发出硬物粉碎的嘎吱嘎吱声,似乎有别的器官在帮他咀嚼食物。
白蔺牧哲都想起唐苏皮囊里藏着的满满一身子的腕足,唐苏估计就是在拿那些触须弄碎鱼刺和鱼骨。
牧哲:“……”
牧哲意识到自己献殷勤献到了马腿上,他扫了饭桌的二维码,重新给唐苏点了条鱼,这回服务员上了菜,他们谁也没碰这条鱼,牧哲用公筷一整条连鱼带汤汁放到唐苏饭碗里。
唐苏吃第二条鱼时被一群好奇且震惊的视线注视着。
唐苏问他们:“我可以用手吗?妈妈说这样不卫生,在家里她不让我这么吃鱼。”
白蔺:“你随便,我们不会告诉你妈妈。”
唐苏兴奋地搓搓手,伸出舌尖舔着嘴唇,盯着完整的红烧鱼两眼放光,他抓住鱼尾巴,咬住尾鳍,看唐苏吃鱼的人都倒抽口凉气。
唐苏开始嘎吱嘎吱地欢快地咀嚼起来,他吃这样的一整条鱼不需要休息,不需要换气,从尾巴一路嚼到鱼肚子,再嚼到鱼鳃,最后一口咬掉半个鱼脑袋——吃鱼头让唐苏的表情有些狰狞,小队成员估计可能是鱼脑袋的骨头比较大块。
三分钟,一整条全被唐苏吃干抹尽,连碗里的汤汁也舔掉了。
白蔺给他拿了一沓餐巾纸擦手,唐苏打了个红烧鱼味的饱嗝。
一桌人都有点说不出话。
13号桌的霸凌者早在他们开始聚餐吃饭前就惊慌失措地离开了饭店,像群曝光的老鼠,专程挑了一条绕开唐苏的路线。
没人理会他们。
白蔺提议:“吃完了出去消食吧,我们今天是出来玩的,都开心一点。”
楚昔西正忙着低头在自己的怪谈笔记本上匆匆记下:
「怪谈之五:唐苏可以像猫一样吃掉一整条鱼——连鱼头带鱼刺!」
「ps:唐苏的口腔里可能长着比正常人更多的牙齿,也或者藏着其他能够粉碎骨骼的器官。」
「pps:不愧是唐苏,他比上面几个怪谈酷了一百倍。」
楚昔西合上怪谈笔记本,伸出一根手指:“去唱k!!”
肚子里装了两条红烧鱼的唐苏:“我什么都能唱哦!”
第47章 正义分队
ktv包间, 关掉照明,只开氛围灯,每个人脸上流动着圆形光斑, 唐苏觉得像海底遇见的发光鱼群,他被班长课代表勾肩搭背夹在中间,拿着麦和他们一起声嘶力竭地吼着发音乱套的日语歌、粤语歌、闽南语歌, 三个女孩坐在卡座笑成一团。
白蔺对牧哲使了使眼色, 两人静悄悄从包间离开, 走下楼, 穿行到隔壁小型绿化花园,一头钻进吸烟区,白蔺坐到公共座椅上, 牧哲靠在一边。
白蔺从兜里拿出包烟, 磕了两根出来,递给牧哲,他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牧哲真抽走一根。
白蔺诧异道:“你真抽?”
牧哲:“憋得慌抽一下。”
白蔺完全不打算问他怎么憋得慌, 火焰明灭,烟雾从手指间缭绕上来, 白蔺摸出两个手机, 一个是唐苏的, 点进唐苏以前的班群, 霸凌视频已经被课代表发了进去, 不知道因为放假的缘故, 还是别的原因, 没有人讲话。
白蔺冷笑一下, 关掉群, 去南渊一中的贴吧、校群、家长群、微博、视频公众号全部点开,果然除了唐苏那个沉默的班群,其他地方都炸开锅了,家长要比学生更加群情激愤。
【哪个班的小孩?!你们这样是在杀人!】
【报警了没有?!】
【那小孩有没有事?把人按在水里按了五分钟,你们还是个人吗?!谁家的小孩?!】
【校长不出来解释一下?你们收这样的学生让我们怎么敢把自己小孩送进来上学?】
微博视频网这种直接面向公众平台的,评论区的网民更多,穷凶极恶地辱骂着霸凌者。
白蔺不知道这点热度会不会被压下去,不过他得承认他现在有种报复的快感,这快感甚至并不全和唐苏有关。
白蔺和烟一样朦胧地想,也许人就是有隐藏在深处的劣性,即便自己也不例外。
孟烟和唐讼知发了消息给他:
【谢谢你们帮小苏找到这种关键证据,我们会给他找回公道的,小苏什么也没给我们讲!我们不知道他竟然被这样欺负过,谢谢你们】
琅環中学的班群里跳出班主任@全员的消息:
【班主任:唐苏在南渊一中遭遇的霸凌我们老师和校长都看到了,我要求你们也点开看一下,你们也许觉得平时排挤排挤他笑话笑话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种小的暴力一旦放任,就会变成这副模样!你们难道不觉得那些男学生看起来和恶鬼没什么区别了么?!】
【体育老师:我同意钱老师的观点!点赞!唐苏的事我们会帮助他的!】
ktv里也在刷手机的女生团吐槽着:“关乾怎么在群里说话也有种蠢蠢的感觉……”
校长竟然罕见地冒了泡:
【唐苏现在是我们琅環中学的学生,南渊一中放任这种事不管,是他们的失职,如果他们想压热度,我们总不会答应的,你们多去点点赞留留言啊,别说脏话,那几个学生太恶劣太狠毒了,他们逼到唐苏退学,是南渊一中的损失,一个学校只关注学习成绩,潜在的杀人犯竟然可以继续安然无恙地当他们的学生,这样的学校升学率再高也不值得我们学习,这样,你们联名写个声讨信,我送到教育局、纪检、司法部门、□□部门去,这件事绝对不让他们压下来。】
后面缀着一连串的+1+1+1
白蔺:“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牧哲:“嗯。”
白蔺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对牧哲不冷不热地微笑起来:“走,尘埃落定,可以揍人了。”
牧哲:“你确定他们没发现你放的防丢器?”
白蔺:“谁知道,我给黄毛和另一个傻逼口袋里一人塞了一个,他们看到唐苏吓得像群死狗,我想应该没心情关注口袋里被人放了什么吧。”
白蔺揣好唐苏的手机,用自己的手机三两下点出防丢器的gps追踪界面,两个防丢器离他们都不远,隔着两条街。
白蔺跟着那两个移动的圆点迈开步子,活动着手腕。
“能揍几个是几个,他们现在总该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挨揍的。”
*
白蔺和牧哲四十分钟后才回来,身上有些灰,脸上挂了彩,指关节带着几团淤青,躲着众人的眼睛坐到卡座的阴影里,左右一边一个,谁也不搭理谁。
楚昔西眼尖地盯着他们,让两个大男孩又往更隐蔽的地方挪了挪。
楚昔西:“你俩打架去了?”
白蔺:“哪有。”
牧哲:“没。”
课代表搂着唐苏,两人看起来醉醺醺的,唱着很土的烂情歌。
课代表想扶一扶眼镜,但手指戳半天戳不到鼻子,唐苏贴心地帮他推上去。
课代表改了歌词,走音地放声大唱着:“他俩为爱打架啦啦啦!!~~唐苏花落谁家!!”
唐苏大声唱着:“我花落谁家!!~~”
白蔺眼尾抽了抽,虽然不后悔跟牧哲去揍了那几个王八蛋一顿,但想到他们拳拳到肉、你死我活地揍人时,唐苏在这里跟两个死宅唱烂情歌、唱到不知天地为何物,让白蔺有点心情复杂。
牧哲在笑。
唐苏搂着课代表唱完,想喝啤酒润润嗓子,被楚昔西严厉地打开手,只让他喝保温杯里的热白开水。
楚昔西:“早说了不要给唐苏喝酒的啊!!他一喝就醉!”
唐苏摇摇晃晃地往最近的牧哲身上倒,看起来想在他腿上睡一会,不过没能碰到牧哲,后领就被一把提溜起来。
白蔺凶巴巴地:“你专门往他身上倒是吧?!”
唐苏半合着眼睛:“不可以随便提溜我哦……”
他蹙起眉,嗅了嗅,又转过头再嗅,用力睁开眼,盯着白蔺的眸子:“不可以抽烟哦……”
白蔺神色微变,放开唐苏,把兜里的烟掏出来,丢进卡座旁边垃圾桶里,跟唐苏道歉:“对不起,你不要学这个,我不会再抽了。”
白蔺转过身,发现唐苏已经腿软地坐在牧哲鞋子上,抓着牧哲的手指给他舔伤口。
牧哲又露出那副相当着迷、极度上头的神色,喃喃念叨着:“唐苏……”“唐苏。”
白蔺额上青筋暴起。
“我艹!!”
一把把唐苏拎起来,把自己擦伤淤青的指节伸到唐苏嘴边,凶得要死:“这么爱舔,要舔舔我的!”
课代表开始搂着班长嚎起好汉歌,女生们笑成一大团。
*
白蔺扶着唐苏在洗手间把啤酒全吐出来,唐苏很狡猾,吃的鱼一根刺都没舍得吐,酒精清空,终于把酒醒过来了。
牧哲递上干湿两种纸让唐苏擦嘴。
白蔺臭着脸:“啧,唐苏,觉得他比我细致对么?纸都给你准备两种?那你答应他好了。”
牧哲嘴角一直牵着一点微笑。
唐苏抹抹嘴:“不知道要答应他什么哦。”
白蔺拎着唐苏往出走:“哼,渣鱼,你就是什么都想要。”
牧哲:“无所谓,反正我到死前也会给他供着香火。”
白蔺眼眸喷火:“你这个癫子,你家全都是癫子,你爸爸是,你爷爷也是,你太爷也是,唐苏让你们这种有钱的癫子送送贡品就行了,跟你们生活在一起还是算了吧。”
唐苏向牧哲探头:“所以你们家以后能不要用香火黄纸和水果供着我了?前面两个我不喜欢吃,后面那个吃了会过敏,你见过的,我身上会长很多植物。”
白蔺炸了:“你让他看见什么了?你单独给他看过哪里?!你他妈给我说清楚唐苏。”
商城顶层电影院——
六人在大厅僵持不下,头顶屏幕播放着特效炫目的电影宣传预告,左右诸个二次元三次元海报立牌侍立。
白蔺班长课代表咬死要看新出的超英电影,楚昔西孙佳茹周敏坚决要看重映的宫崎骏动画。
牧哲说他听唐苏的。
唐苏被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白蔺班长课代表抱着胳膊挑眉看他,几个人谁不知道唐苏有超英瘾,自从唐苏交上班长课代表两个气味相投的死宅朋友,成天在操场跟他们一起学托尼变身,傻逼得不堪入目。
但与此同时,唐苏又什么都听楚昔西的,楚昔西就像唐苏的第二个孟烟,如果只有楚昔西跟唐苏一起看电影,唐苏就是睡死过去也要陪楚昔西去看小清新动画了。
唐苏站在大厅两军交战中央,爆米花在透明玻璃里轰隆隆地加热着,裹上湿淋淋的奶香味糖浆,男生要往右边去,女生要往左边去,唐苏举棋不定,脚步磨蹭,干脆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希望诱惑楚昔西三人跟着他们去看超级英雄。
唐苏嚼着两颗,演技拙劣地眯着眼做出一副吃很香的表情:“爆米花超级好吃哦。”
楚昔西有点被唐苏的表演油腻到,翻翻眼睛:“唐苏,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话对我们是没有用的,宫崎骏多好啊,反战,治愈,作画剧情一级棒,还有久石让作曲,这你都不看?还能学日语,还能让你变成更好的人——鱼,对不对?”
班长一句话结束战斗:“我——就是钢铁侠。”
课代表伸出左手,表情肃穆,用掌心对准楚昔西,为了模拟钢铁侠的掌心炮,班长很默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手电筒,猥琐地蹲在课代表身前,把手机屏幕贴进课代表掌心里,那束从课代表掌心发射的光似乎能穿透楚昔西的胸膛。
楚昔西黑脸:“……怎么能弱智成这样。”
白蔺忍不住噗嗤了一下。
唐苏苦着脸:“小西……”
楚昔西冷哼:“那你跟他们去看吧!!”
唐苏:“爆米花很好吃哦。”
楚昔西:“说了这种哄小孩子的话对我们是没用的!”
周敏视线忍不住跃进爆米花桶里,看着那些裹着黄澄澄糖浆的奶白爆米花,抠了抠下巴:“诶这个爆米花比咱们琅環镇电影院的强多了,糖裹得很均匀,爆米花也很蓬松很大一颗,我跟你去吧唐苏,能不能让我抓一把?”
唐苏:“你随便抓。”
周敏揽着唐苏、嘴里塞得咔嚓咔嚓地混进男生堆里往右边去了,楚昔西跺脚:“真是令人发指的背叛行为啊我艹一把爆米花就把你收买了!”
男生们和周敏手指不停往唐苏爆米花桶里抓着,嘴里都在咔嚓咔嚓咔嚓,一路咔嚓进了场馆里,唐苏偷偷朝楚昔西转过头,对她做口型:“——会给你们留点的。”
楚昔西佯怒的表情没绷住,嘴里念了个“傻瓜”,搂着孙佳茹去感受宫崎骏的爱与和平了。
*
电影中途白蔺发现牧哲偷牵唐苏的手,穷凶极恶地把唐苏两只手一把全攥到自己左手里。
右手摸出手机,单手操作如神,私聊牧哲开骂:
【白醋缸子:你以后也就只能这样背着我偷着跟他来无论道德法律都让人不齿】
【装逼犯:怎么了,他没拒绝我】
【白醋缸子:他就是这么渣啊我怎么办我当然拿你下刀,你识趣点除了逢年过节给他烧烧香上供点鱼干鱼饼,他被人欺负过来给他当当打手,其他时间就可以滚远】
【装逼犯:你不觉得你很傻逼么,你也可以偷着来,我不介意,他没承认你是他男朋友吧?】
【白醋缸子:船上你没看见么?给我亲给我抱,我不是谁是?你之前一个月天天偷偷摸摸跑出去跟他约会,结果连手都没牵上,到底是谁偷着来?】
【装逼犯:你只是亲了脑袋,他初吻还在】
白蔺一下慌起来。
是啊,唐苏初吻还在,唐苏是条没节操的、滑溜溜的鱼,谁他妈都能把他嘴亲了。
白蔺慌得心脏快冲出肋骨,疯狂戳着手机屏幕对牧哲扯谎:
【白醋缸子:被我亲过,公交上亲的,你给他打开车门结果他跟我跑了那天,你应该印象很深刻?】
可惜只是嘴角。
【装逼犯:你知道人撒谎喜欢补充细节吧?】
【白醋缸子:说点细节你才会知道是真的,不会是气到百度了一堆「应对情敌的一百句回复」这种玩意吧?】
【装逼犯:「微笑.jpg」】
【装逼犯:你百度过对吧?】
白蔺气得耳朵通红。
被牧哲说中了……
牧哲还真是个难搞的玩意,白蔺觉得要不是牧哲全家把唐苏当保佑牧家发财的财神供奉崇拜,牧哲这种人绝对不是他们这些高中生能随便使唤的,他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太多,你撒谎他全看得出来。
白蔺只好把素质放更低一点:
【白醋缸子:装逼犯,你很懂,懂得到手的老婆叫我拐跑了,唐苏原本先勾搭你的对吧?他好骗成这样,我很奇怪你怎么把他放跑的?以后这条鱼只好给我当老婆了】
牧哲脸色也变得难看透顶。
【装逼犯:你叫他老婆?他同意了么】
【白醋缸子:为什么不叫?唐苏长得很漂亮,我老婆就应该是这样。】
白蔺凑到唐苏耳边,不要脸地中气十足地叫他:“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牧哲拇指疯狂戳着手机。
唐苏躲开一点,盯着电影屏幕:“干嘛啊,我要看电影了,白蔺。”
【白醋缸子:他答应了,装逼犯。】
【装逼犯:你最好区分一下现实和幻想,他哪个字答应了?他什么也不懂。】
【白醋缸子:没拒绝就是答应,你别太小看他了,他懂得要死,我们的寿命加起来都不够他的零头,你真的觉得他什么都不懂?】
牧哲臭着脸,没有回复。
第48章 琅環岛人鱼杀人事件
【白醋缸子:不过我有时在想, 他只用小孩到少年的形态出现在我们身边,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不会接受我们衰老的样子?】
牧哲想起古书里对唐苏的描述:
「喜欢模仿人类,会假扮成小童到少年形态, 不喜欢模仿中年人,也未见其有过年老的样子」
【白醋缸子:言亦如是寄生在唐苏身上的东西,他是个意外“活”过来的尸体, 已经死掉就永远不会衰老, 也许……他可以陪唐苏很久。】
牧哲沉默到电影出了演员表:
【装逼犯:我可以挑个时间让他也把我变成言亦如那样子, 牧家之所以会供着唐苏, 一方面感激他为琅環海域带来的渔获,一方面长辈也在向往他的长生,我挺想用这种方式永远陪着他, 藤壶对于唐苏来说多几个也无所谓吧?你想也可以加入, 我不在乎。】
【白醋缸子:疯子。】
白蔺对牧哲这种疯狂的想法不寒而栗,如果唐苏为了让朋友、家人永远陪着他,把他们都变成言亦如那种不人不鬼、尸身无法安息的样子,那这段跨越物种的友谊就彻底变成克苏鲁味了。
不过白蔺不觉得唐苏会这么做。
*
从电影院出来, 一行人俗套地去了电玩城,唐苏好像有抓娃娃和玩赌.博机的超能力, 把三个娃娃机全部抓空, 又在隔壁摇了几大盆游戏币出来, 导致他们抓娃娃的成本共花费基础消费10块钱。
被电玩城老板扫地出门, 小队提着问商场保洁员要的垃圾袋装的几大兜娃娃, 被步行街放假过节的情侣学生当成卖公仔的小贩, 班长和课代表同时推了推眼镜, 灵机一动, 干脆零成本兜售起娃娃来, 让唐苏和两个后宫以及三个女孩当门面,白蔺牧哲人高马大长得醒目,一人抱着一大兜公仔,颇具卖点,女孩和班长课代表扯起嗓子吆喝起来,唐苏跑来跑去地给顾客递娃娃。
风风火火赚起外快。
小号娃娃五块钱,中号十块,大号十五,和商场卖公仔的店铺相比简直是拼夕夕百亿补贴价格,半小时就卖光,共计650,减去游戏币成本10块,净赚640。
唐苏:“哇唔!”
班长课代表:“牛批!”“可以把电影院那个钢铁侠模型买下来了!”
楚昔西往两人头上用力敲一下:“买个头!不准挪用公款,这笔钱充当小队活动资金,学校好几个怪谈还没探索,下回买点装备继续战斗。”
班长:“什么装备?”
楚昔西抱着胳膊思考:“找个道观买点符纸之类的吧?网购几把桃木剑,铜钱,大蒜,十字架,护身符,注连绳什么什么的。”
课代表推推眼镜:“楚同学你这就不够唯物主义了,何况这些驱魔道具未免也太中西合璧还带着倭风倭气,我就要在这里好好拷打拷打你,唐苏已经很强了,带个他还不够?不是说他本体是一堆触手么,旧日支配者有没有!唐苏的胃消化一切牛鬼蛇神!”
唐苏:“我什么都能吃哦!”
白蔺突然抓住班长课代表两个大小宅,牧哲一把拽住唐苏,对三个女生紧急喊了一声:“城管来了。”
非法占用公共场所贩卖公仔小队飞速撤军,唐苏楚昔西身体原因跑不快,班长课代表赶紧征用了路边的便民自行车,一人拉上一个,成功撤退。
他们在海边堤岸上干脆拉着一个瘸腿女孩和一条鱼兜起风来,一通折腾已经下午五点,该乘上回琅環岛的渡轮了。
白蔺看小队余兴未了,让他们在堤岸的水泥路上再逗留了二十分钟,靠着栏杆,海面被日光烘烤一整个白天,看起来要比清晨温暖很多,有些不疾不徐的海风刮上岸,波纹轻柔密集,撒着斑驳的金色光影,年华如梦。
班长载着唐苏一遍一遍从他背后骑过来折回去,只要露出很丑很傻缺的表情,就会被女孩一顿抓拍,制作成表情包。
——唐苏已经被制作出三套表情包了,班里群聊都用他的。
唐苏对这件事特高兴。
班长还觉不够尽兴,又把唐苏放到车筐,让唐苏像上回翘早自习那样学火车嘟嘟叫,后面载着课代表,课代表开始播报他的列车促销员广告,从高氟牙膏到琅環镇家乡特产,女孩觉得三个人看起来傻逼疯了。
牧哲也在笑。
五点半,三傻缺被白蔺楚昔西押上渡轮,大城市退远,椭圆形的琅環岛朝他们游过来,伸出晒白的栈桥,像一只迎接的手。
孟烟和唐讼知早早等在渡口,等唐苏下了船,三口之家抱成一团,孟烟眼泪掉得有点汹涌,那些从南渊市带来的阴霾终于消散了。
孟烟唐讼知没提那段正在网上疯狂发酵的霸凌视频,舆论一片倒地声讨为什么留着霸凌者,为什么逼退唐苏,为此孟烟唐讼知计划过两天会去南渊市一趟追究责任,但那已经是大人的游戏,他们不打算跟这群孩子多谈。
她很快擦干净眼泪,邀请小队:“来我们家吃点东西吧?你们家长同意的话,今晚住在我们家,我们房间很多,好不好?”
只有楚昔西答应了孟烟,其他人婉拒,托钱秀秀的福,他们长假要写十套数学卷子,都决定回家补作业,孟烟让唐讼知赶紧从车里拿了几大袋水果零食,塞给这群孩子,又陪着他们一起等车,孟烟扫视了一下小队成员,诧异:
“那个每天放学跑来给我翻土修剪花花草草的男孩呢?你们没跟言亦如一起去吗?”
班长课代表纳闷:“阿姨你说的谁啊?”“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白蔺不动声色给言亦如打了个掩护:“别的年级的,他们不认识。”
孟烟歪了歪脑袋:“这样么……”
班长费解地挠起下巴:“我连校长的大姨叫什么都知道,怎么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
白蔺在干咳。
公交和接送的私家车一辆一辆把孩子们接走,他们都在车窗对唐苏摆摆手,被载具带着离开港口。
孟烟像挽着闺蜜一样挽着楚昔西,为了配合楚昔西的步频,故意放慢脚步。
天幕已经半昏,夕阳连着半边的天空、海面凝结成琥珀色,云层像一些暖光打着的植物奶油,蓬松,但造型稳固。
楚昔西问孟烟:“阿姨你绘本那条人鱼有头绪了吗?”
孟烟神神秘秘:“之前一直烦心唐苏在学校的事,不过今天突然有了灵感。”
楚昔西惊喜:“真的?我可是您的粉丝嘞,唐苏居然没告诉我你是《怪奇童话》的作者,你的绘本我全买了,画风简直是东方蒂姆波顿嘛!太有品了,我能看看你的工作室吗?”
孟烟有点脸红,她没想到在这种小岛上能碰到粉丝:“可以啊,你要签名吗?”
“当然当然!昨晚我才知道唐苏妈妈是超会哥特风暗黑风的纽扣老师,我激动傻了,忘记问您要签名,您还这么人美心善,唐苏真的太幸运了!”
孟烟捂着嘴不好意思地呵呵笑,大小唐应声虫:“唐苏真的是太幸运了哦。”“我真是太幸运了哦。”
孟烟给唐讼知腰上锤了一下:“行啦!”
*
“纽扣老师,你一直卡着人鱼的造型,怎么突然就有灵感了?”
“因为我家就有一条这样的鱼啊,总之,谢谢你们帮唐苏做的一切,以前我担心唐苏怪异不合群,会被同龄人排挤,从他上幼儿园开始就愁到现在,但你们让我知道唐苏一点也不怪异,所以呢——我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我的创作灵感,这个绘本我觉得画出来会让我很满意。”
“这样吗?”
*
十月五日
晨间温度仍然在十度左右,登海螺山必须穿厚实的长袖长裤,山上温度近乎跌到个位,已经有冬的冷厉。
这个时间乖学生的作业基本上都完成得大差不差,一笔未动的学生要到收假前一天晚上才会通宵达旦地动笔,楚昔西算准日期,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段约小队一起去海螺山的温泉街泡温泉。
“温泉也有祛除杂念、清心静气、祈福的作用,泡完刚好奋力学习到期末考,谁同意谁反对?”
全票通过。
白蔺和牧哲有点不爽,分明约的时候只有他俩和唐苏,而且他俩并不在一个集合,唐苏要么选他,要么选另一个。
结果后期加了个班长进来,人数就开始激增了,班长觉得跟他们泡男汤太地狱修罗场,威逼利诱把课代表也拉上,楚昔西听唐苏要跟一群男孩泡汤,非得去监视监视白蔺牧哲不可,怕其动机不纯,拉着两个闺蜜也来了。
于是挺暧昧的温泉行成了大澡堂。
因为白蔺牧哲确实动机不纯,楚昔西慧眼如炬,他们没法反驳她,只能把不满憋着。
一群人又在大清早纠集在海螺山脉东北麓,沿着山路爬上山腰,能看到那片恐怖传闻诸多的阎王礁,八十年代有很多渔船货船在那里触礁沉没,礁群里吞噬了不少亡灵。
楚昔西对这种事兴致很高,一边爬山,一边隔着茂密的松林去眺望那片礁群,她虽然一条腿使不上力气,但爬山不会拖累小队,应该有一些爬山经验,鞋带系得很扎实,单手拄一根登山杖,枯萎的右腿支撑着,左腿能很利索地登上人造台阶,因为日常有意训练身体,她体质其实要比同龄人好很多,爬半天一点也不气喘,而班长课代表两个弱鸡死宅已经坐在山路旁的大青石板上背靠背,疯狂往喉咙里补充水分,半条命都交代出去。
唐苏被白蔺背着,已经翻白眼了,几乎口吐白沫。
孙佳茹用登山杖戳着班长课代表赖在石板上不动弹的咸鱼身体:“早说不要带这两个死宅啊啊!!爬十个台阶就要休息一下是什么意思啊!!”
周敏望着四肢无力、脑袋松垮垮搭在白蔺肩膀上、张着嘴呼哧呼哧喘气的唐苏,哀叹:“干嘛让条鱼爬山啊!!他肯定爬不了的啊!”
白蔺兴奋地喃喃着:“待会儿可以煮鱼汤了。”
楚昔西眯着眼瞅白蔺看起来就很期待的背影,挡着嘴跟闺蜜叨叨他:“妈的,他脑袋里肯定在对唐苏想很色的事情!”
孙佳茹:“该死的男同。”
班长课代表:“哎你骂男同打我们干什么啊!”
周敏:“快点起来上路!真没出息,佳茹拿棍子继续赶他们。”
牧哲一个人爬到最前面,穿一身全黑户外装束,白蔺穿了身灰的,但都是始祖鸟,导致款式完全一致,两人在山脚碰面时一眼看到和对方全身撞款,面露一丝尴尬。
爬山时白牧隔得比平时更远,装作彼此不认识。
牧哲心底里很清楚自己抢不过白蔺这种脸皮厚又四肢发达的,让白蔺去背唐苏,一个人自如地走在最前面。
温泉景区位于海螺山水库上游,游客和镇民可以定时乘坐小巴车到达街里,自己包车自驾会更方便,但小队除了三个弱鸡死宅,其他人看海拔不高,山路坡度平缓,干脆选择登山路线了,锻炼锻炼常年窝在课桌的躯体。
关乾充满能量的口号浮现在他们耳朵里:
“年轻就是要运动啊!!”
楚昔西笑道:“如果是关乾,可能他会抱着头青蛙跳到温泉街去。”
海螺山温泉大致有一条百米长的街道,若干酒店旅馆,提供食宿,中高档的酒店里也都提供汤池,但正儿八经的景区在街道尽头,成人票价一百五,学生凭证件半价,他们计划干脆在酒店住上两晚,下山刚好回家躲台风。
活动经费由放假第一天的公仔外快补充,六百五当时在楚昔西唐苏这群每天零花钱平均十块的学生仔眼里犹如一笔惊天巨款,但在网上办完入住,才知赚钱辛苦。
“怎么一下就花没了!还得用父母给的钱倒贴!我艹!”
班长扼腕:“遗憾电玩城不像日本有那种柏.青哥,不然唐苏高低得给咱们赚出个去马尔代夫七日游的小金山出来,到时再拉着唐苏飞去拉斯维加斯,让唐苏直接成北美赌王。”
楚昔西怒骂:“少带坏他!!你这种人小心毕业走上社会一年赌没棺材板。”
班长:“诶我就幻想一下。”
景区温泉里人头攒动,圆形汤池里简直像煮了一锅蚂蚁,比起泡温泉不如说起到一个互相摩擦的作用,小队走了个过场全溜了,他们怕唐苏把尾巴露出来。
班长哀痛:“我的七十五块钱门票啊!花去看一群花裤衩了!!”
楚昔西安慰他:“哎酒店里一样的,咱们泡酒店的就是,他们也用的海螺山的温泉水,只是地方会小一些。”
楚昔西对牧哲白蔺眯起眼:“哎哎哎,你们两个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着唐苏?呵呵,我知道了,酒店里汤池分男女对吧?没我盯着了,你们想对他干什么啊?”
白蔺耳根红红的:“谁想对他干什么了。”
牧哲还是往唐苏脊背上瞄个不停,白蔺跨步挡严实:“你瞎看什么?”
牧哲挑挑眉,没说话。
唐苏在景点根本没泡爽,他这几亿年里第一次尝试泡带硫磺的热汤,体感会比普通的热水更烫一些,能让他皮肤里的鳞片像扇贝一样舒张。
唐苏没跟着他们去房间,闻着味儿就奔汤池跑去了,他们谁也没看到唐苏怎么动身的,等男孩进了带淋浴的更衣室,发现唐苏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储物柜里,一个淋浴间还带着蒸腾的水汽,刚用过。
唐苏已经洗完泡上了。
白蔺和牧哲的眼睛慢吞吞盯到了班长课代表身上。
两人额上滑落冷汗,勾肩搭背往淋浴间走,讪笑着:“景点的汤池还是太脏了一点,看来得在淋浴房里多冲一会儿才是。”
课代表:“没错呢。”
他们慢吞吞脱着衣服,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解,很有眼色地把鱼汤留给白牧二人享用。
白蔺牧哲几乎三两下脱光冲干净,过程没超过五分钟,围着浴巾就往汤池里冲,两不相让,胳膊推搡着,池子入口修得窄,毕竟只是给酒店客人用的私汤,两个大高个半天谁也挤不进去,又不肯碰彼此倒胃口的裸.体,动拳脚简直像碰大便,束手束脚,一时半会没人占上风。
班长劝着:“我说你们也别太像那种色鬼了好不好,让楚昔西看见你们这副样子你们这辈子也别想跟唐苏泡汤了。”
课代表推了推被白色热雾糊满的眼镜:“男同真可怕呀。”
白蔺总算率先挤进去。
牧哲稍慢半步。
汤池里白雾弥漫,这个时间游客都去景区人挤人,酒店客人有限,池里就他们几个熟脸。
唐苏在中间舒服地游着,连换气都不需要,脚掌拨着硫磺热汤,不时翻滚一周。
一条伸懒腰的鱼。
鳞片舒服地舒张着,若隐若现,脚上鱼鳍也探出来,水母一样浮动着。
唐苏吐了一串泡泡。
白蔺没能下池,退了两步捂住鼻子,一股热气往鼻腔里猛冲。
滴滴答答——
冒。鼻。血。了……
白蔺羞耻到无地自容,他甚至是在牧哲面前冒鼻血,一时间白蔺有种想重开的冲动。
牧哲发出一声嗤笑,慢吞吞踏进池子里。
白蔺捂着鼻子,一只手指着牧哲,声音有些含糊:“你他妈别碰唐苏!唐苏,你也别往他身上蹭,我跟你说我马上就回来,别让我看见你对牧哲干什么!”
唐苏把脸从热汤里探出来,头发全湿淋淋地贴到后脑,水里的唐苏就像上了釉的瓷瓶,色彩、花纹都鲜艳起来,不像人下水总会出现一堆异常——窒息缺氧、指腹出现难看的褶皱、水冷皮肤会泛青、水热皮肤会泛红,唐苏在水里是完美的,陆上那些不适的异常都消失了,眉眼湿润、氤氲。
唐苏看起来好像被热汤催熟了。
白蔺没想到“水煮鱼”能有这么大功力。
唐苏瞧着白蔺:“会和牧哲干什么呢?”
白蔺气得头疼,可是唐苏都这模样给他看,他一个凶他的字也说不出口,捂着鼻子瓮声瓮气:
“渣死你算了!别乱来,牧哲是个癫子,你少招惹他,我马上回来,十秒钟。”
唐苏在水面浮动着,虽然只有半颗脑袋露在表面,但水过清,能看清他双腿缓慢地、优美地摆动着,唐苏在水里就像猎豹在山林里漫步,他泅到离白蔺最近的岸边,双臂趴上来,手指连着蹼膜,臂膀湿淋淋的,一片一片的银色鳞片浮上皮肤表面,又很快隐匿下去。
唐苏脸庞枕着胳膊,抬眼瞧着白蔺:“十秒钟哦?”
白蔺觉得他在撒娇。
白蔺的头发被水汽弄得蔫蔫的,他蹲下来看着唐苏,小声夸他:“你看起来很漂亮。”
唐苏:“有多漂亮?”
白蔺:“你在撩我吗?”
唐苏:“我在撩你吗?”
白蔺眸子发沉,他抬眼看向靠在池子另一边的牧哲,牧哲额发也湿漉漉地遮住眉眼,一条胳膊搭在岸边,用手指拨弄着汤水,看不清表情。
白蔺对牧哲说:“他耍我们玩呢。”
牧哲微笑:“我无所谓。”
白蔺重新低下头,轻轻捏住唐苏的下巴:“好不好玩啊唐苏?你坏透了。”
唐苏:“我不懂哦。”
唐苏伸出手指抹了抹白蔺的鼻子,涨破的毛细血管瞬间被一些凉爽的水汽覆盖,血止住了。
白蔺没再说唐苏什么,眼神还是沉郁的,起身去更衣室擦鼻子,外面传来班长怪声怪气的嘲笑:
“我超我以为冒鼻血是画漫画那些人的夸张手法,白蔺你是真冒鼻血啊!”
课代表:“唐苏把他给辣惨了。”
白蔺闷声道:“不准说唐苏辣,你不是直的么?”
课代表:“我是直的啊,我直的我不能揣测一下你们男同的审美啊。”
白蔺:“哼。”
唐苏倾听着他们的对话,在池子里潜游,已经将这里当成自己的领地,他扎进池底,操弄着水流,推着自己打滚,在牧哲身前冒出来,对上牧哲黑漆漆的眼睛,唐苏对着他吐了两个泡泡。
唐苏的腿摆了摆,一条舒展的鱼尾巴露出来,尾鳍哗啦地拨弄着。
鱼尾巴沉进热水里,鳞片舒服到张开缝隙,鱼鳍每根鱼骨都振奋地抻直,把鳍膜拉得更加纤薄。
唐苏眯着眼叹息着:“呼——”
牧哲用手指给他打理着发丝,低头仔细观察着唐苏的面孔,唐苏耳朵已经变成鱼鳍了,像精灵翅膀。
雪白的脖颈上全是鳞片。
牧哲隔着热雾低声问他:“这么舒服么。”
唐苏:“嗯。好舒服。”
白蔺大步跨进来,撩开门帘,迎面撞上这副场面,差点当场发疯,攥着拳头阴阳怪气:“你们俩说什么台词呢?!唐苏?!你爸爸是不是又给你买那种漫画了?!我要告诉你妈妈去!”
他蛮横地跳进池子,热水飞溅,三两步走到唐苏鱼尾巴那儿,抓着和尾鳍相接的最细的那截,倒提过来,不准唐苏蹭牧哲。
白蔺气得头疼:“你谁都爱蹭?!”
唐苏舒服地眯着眼:“我没有哦,我只是表达友善,你这么生气,那我就不蹭他了。”
白蔺提着尾巴再往自己这边拽近,池子里稀里哗啦的:“这样表达友善?你给我说清楚。”
唐苏尾巴挣不开白蔺那只手,干脆抱住膝盖,尾鳍收缩,鳞片下潜,雪色皮肤像鼓皮一样蒙上来,白蔺抓着的地方成了两只并在一起的、骨骼细长的脚踝。
这样看起来太欺负他了。
白蔺手指迟疑着,松开唐苏。
唐苏抱着膝盖慢吞吞沉进池底:“——我要睡觉咯。”
到“觉”字,唐苏的嘴巴已经沉进水里,变成一堆模糊不清的泡泡。
唐苏蜷在底下闭着眼打盹,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白蔺简直拿这条鱼手足无措,他靠在远离牧哲的另一边,闷声咕哝着:“妈的,他就是很会。哼,谁有他更懂。”
白蔺阴恻恻瞄着对面的牧哲,那货还是一脸“我无所谓”的表情。
*
班长课代表互相把皮都搓红了,终于试探着踏进汤池,两个近视眼眯着眼睛,捂着浴巾,在池里用力观察着。
“唐苏呢?”
白蔺抱着胳膊:“在底下。”
牧哲盯着唐苏蜷着的地方,被热雾笼罩着,看不清水底。
牧哲喃喃地:“他睡着了。”
班长课代表松口气,一个接一个下水:“那很好了,我们看不到他,你们也不用拿那种我们会跟你们抢人的眼神看着我们。”
白蔺:“……哪用那种眼神看着你了。”
班长靠着瓷砖,大呼“爽”字,脑袋左右歪一歪,筋骨卡巴卡巴地响。
白蔺忍俊不禁:“你看起来好像年纪很大的那种。”
班长:“哼,大爷怎么了。”
课代表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端,发现眼镜并不在,只好不适地收起手指。
他夹着双腿,坐姿少女,有点担忧地找着唐苏:“呆在底下会看光我们的吧……虽然都是男生看也没什么,但唐苏性取向很可疑啊……被他看到会有一种身上发毛的感觉,唐苏在你们男同圈里应该是那种女朋友的设定吧?”
白蔺被课代表这话弄得有点心旷神怡,跟牧哲一起盯住唐苏睡觉的地方。
班长近视程度没有课代表严重,把白蔺这种特别男同的表情尽收于眼底,有点慌张地也夹起腿,伸出一根颤抖的食指指向白蔺,颤声控诉:“哎哎怎么感觉你在暗爽啊,唐苏也没答应跟你好吧!!”
白蔺:“谁说没答应。”
水底下穿来一种奇特的发声,通过汤池的热水传上来,要比在空气里的声音质感丰富,带着水的波动。
“我~没~答应~哦~”
牧哲微笑加深。
白蔺冷冰冰的:“唐苏?钓着一群人很爽吧?等毕业你再这样,我就跟所有人说你已经跟我好了。”
班长课代表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男同真邪恶。”“太可怕了,泡一会儿就走吧?被唐苏看光有点怪怪的……”
池水轻微晃动,靠在池边的四人能看到池底有一道纤长的、泛着银色光点的身影打着滚,很懒怠、优美的滚。
“我~已经~看光喽~”
二恐同直男捂着浴巾稀里哗啦连滚带爬跑出了汤池。
白蔺怒不可遏,站起身蹚着水,伸手满处抓鱼,唐苏水里太滑溜了,处于人形和鱼形的二象性,抓住他的脚,很可能变成鱼尾甩两下被他挣开。
比泥鳅还难抓。
白蔺:“你在底下乱看什么?是不是牧哲也看了!”
“不小心~看到啦!”
“唐苏!”
*
汤池门口的墙壁被一对指节敲了三下。
一个熟悉的、平静的、也有点阴冷的声音响起来:“打搅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牧哲:我可以冷脸当小三
第49章 琅環岛人鱼杀人事件
随着言亦如一起走进来的, 是个左腿有些跛的高个老头,皮肤黝黑,身上没有东亚中老年常见的淀粉型胖肚腩, 精瘦,肌肉要比年轻人更细长干瘪,白蔺和牧哲立刻认出他的脸, 是鲛人崖上帮助他们脱险的老警官陈海生。
那具在鲛人崖不幸失足摔伤、又因为失温死亡的尸体也是陈海生发现的。
脱掉衣服的陈海生看起来要比那晚瘦小了不少, 他对白蔺牧哲点点头, 寡言地走进池子, 言亦如紧跟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静默,只有热雾在池面缓慢地飘动着。
陈海生并不觉得和一群学生仔泡在池子里不讲话有什么尴尬, 自如地闭上眼, 突然开口询问白蔺牧哲:“那个豆芽菜没有跟你们一起么?”
“豆芽菜”从池子中央冒出一颗脑袋:“我在哦。”
陈海生吓了一跳,瞪了瞪唐苏:“你怎么还是缺根筋!躲在水里干什么!”
白蔺怕唐苏把尾巴露出来给陈海生看到,伸长手一把拎住唐苏的腰,按到身边遮掩起来。
言亦如和牧哲不自禁盯向白蔺搂着唐苏腰际的那条手臂。
牧哲动了动嘴, 问言亦如:“你最近一直跟着陈警官么?”
陈海生抹了把脸上的热水:“别叫我警官,叫我陈爷爷吧, 他是言家的后代, 你们年纪小不晓得言家了, 以前琅環岛就那么些人, 言家人那时算得上最富裕的一户, 我小的时候, 你们牧家跟我家一样穷得叮当响哩, 嘿嘿。”
陈海生眼神复杂又带点慈祥地在言亦如和牧哲身上打量着, 他们和白蔺这种后来跟随大人定居岛上的孩子不同, 是两个琅環岛土生土长的后代,因为家庭际遇兴衰,牧家和言家完全走向了两种结局,牧哲乘着牧家兴旺的东风,成了锦衣玉食的少爷,言亦如落魄得跟着唐苏满地球流浪,从太平洋到大西洋,时隔四十年才重回故土。
陈海生当然并不清楚言亦如的真实身份。
他惆怅地打开话匣:“我跟你们爷爷以前在琅環中学一块上学呢,不过那会儿中学只有旧校舍加一个小操场那么大——那个旧校舍还在对吧?”
牧哲:“嗯,现在是被保护的老建筑,校长说会把旧校舍里面翻修成校史馆和几个剧场,不过一直没能争取到拨款,我尽量说服我家人出钱补贴一部分给学校。”
陈海生对牧哲的态度明显柔和起来,微笑着:“你要比你家人有人情味一点,他们可都做成大老板了,对琅環镇瞧不上眼呢。”
牧哲垂下眸子。
陈海生感叹着:“我跟言正业在学校关系最好,他爸爸爱赌钱,人品差,我经常让他来我家住,他爹晚上喝多了爱揍他,他成年后靠自己翻了身,赚到一大笔钱,还清了他爸的赌债,把家里的窟窿也填补上了,谁晓得他儿子刚考起大学,回来坐船撞到阎王礁里死掉了,我帮他一起打捞他儿子的尸体,找了半个月,连件衣服也没找到,言正业后来就疯掉了,人也失踪了很久,有天我在鲛人崖巡逻,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预感,跑到灯塔上面看了一眼,发现他原来在那里上吊自尽了,哎。”
陈海生拍了拍言亦如的肩膀:“你跟言正业那个儿子长得真的很像,你专门来岛上找我,我高兴得不行,想不到言正业还有个远房后代,我以为他家已经绝户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带你见了言家原来住的地方,也上香祭拜过,能做的都做了,他没剩下什么财产,全捐出去了,这里对于你来说已经没什么可留恋。”
言亦如当然不是为了父亲的遗产才到岛上来的,但他没辩驳什么,语气轻巧地转移了话题:“说说你在鲛人崖发现的那具尸体吧?怎么会失足掉进山沟里?”
陈海生乜了言亦如一眼,又瞧了瞧其他三个盯着自己的男孩,白蔺和牧哲冷静成熟,不贸然介入这种话题,唐苏满脸写着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陈海生:“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失足掉进山沟呢?”
白蔺低声:“唐苏,别问这个。”
陈海生笑了笑,旅馆外突然下起大雨,池子的通风窗口能听到雨水撞击玻璃的噼里啪啦。
“反正已经结案了,网上都能看到通报和新闻,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一个题目,学生仔应该都很擅长逻辑推理,那晚我估计你们和那个遇害的人一样,都在鲛人崖的山林里迷路了,告诉我你们当时是什么情况?”
白蔺和牧哲对视一眼,默契地把那些疯狂的异常都隐瞒起来。
白蔺:“……出现幻觉了吧,我们明明在往下山的路上走,但是一直在林子里原地打转。”
牧哲:“人如果没有参照物和工具,其实无法自己走出直线,因为每个人左右腿不完全一样长,所以步伐不会对称,如果埋头苦走就会原地打圈,我想那晚应该是这种情况。”
他们闭口不提唐苏。
陈海生有些意外:“步伐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两把刷子嘛,不错,是认真念了书的小伙子,但那天晚上更复杂一点,可能因为一些天气原因,让山里看起来出现了一些错位。”
白蔺:“错位?”
陈海生缓缓揭开谜底:“嗯,我当时也有点找不到方向,主要是路灯的问题,路灯亮的地方本该是下山公路所在的地方,但我发现那晚的路灯和我手里指南针指向的方向完全不对,而且那晚手机完全没信号,手机里面的零件好像也出了点问题,用不了它自带的指南针,幸好我自己因为职业习惯,平时都会随身带一些工具,遇难的人是琅環镇本地人,经常去山里一条淡水河钓鱼,他完全熟悉鲛人崖的地形,正因为太熟悉,下山时毫不怀疑就朝着那些‘路灯’走过去了——结果人掉进山沟,摔断了腿部,山上降温剧烈,很快就开始出现失温情况,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陈海生顿了顿,看向言亦如:“我愿意说这件事,其实是为了引出第二个问题。”
言亦如蹙眉:“第二个?”
陈海生:“你跟着我在鲛人崖和阎王礁到处跑,不就是想知道四十年前人鱼杀人的真相么?”
白蔺牧哲脸色微变,压制住想往唐苏身上看的冲动,他们克制着情绪,不愿让经验丰富的退休老警官从他们脸上看出端倪。
言亦如皮肤似乎更惨白了一些。
“……人鱼,和鲛人崖错位的路灯有什么关系?”
陈海生眼神锐利:“你说到了要点——错位的灯,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一直认为海妖鲛人这些传说全是无稽之谈,越是传得广,传得人云亦云,越说明那个凶手心里有鬼,放出流言掩饰自己的罪行,你来琅環镇之前我一直在鲛人崖上找一样证据,但始终找不到,你来之后,我在你嘴里问到很多关于你叔公言正业生前的事情,你不是说言正业有阵子很爱跑海螺山温泉么?我当时在琅環镇任职,一直没能抓到他的马脚——直到你跟我提起海螺山温泉。”
言亦如身体颤了颤,嘴唇紧抿。
言亦如想起唐苏曾经在鲛人崖唱过一句歌词:“——m是murder,真凶潜藏。”
……真凶潜藏。
这句歌词当时混在唐苏唱给白蔺和牧哲的歌里,作为唐苏的寄生物,言亦如也听到了。
现在言亦如意识到那是唐苏唱给自己听的。
唐苏一直都知道真相。
真凶把罪行全部推给唐苏,因为世人要么不相信唐苏的存在,要么恐惧唐苏的存在,所以凶手可以肆无忌惮地污蔑唐苏,唐苏不是不知道。
陈海生有些不忍把真相说出口,他盯着言正业仅剩的独苗,叹了口气:“唉,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言正业怎么突然赚到一大笔钱还掉他爸的赌债的?怎么填上言家产业的大窟窿的?我不擅长赚钱,但我做了警察,知道快钱可不是随便就能赚到,一旦和钱扯上关系,犯罪的苗头就开始出现了,那阵子不断有渔船货船开到阎王礁撞翻,镇民都说是海怪干的,而言正业那个时候突然有了一大笔财富,我有时早上去他家找他,发现他整个人湿淋淋地刚从外面回来,说明他晚上肯定通宵呆在海边的,他跟我说他捞到一批蚌珠发了笔横财,但我不信,镇上这么多水性好的人,怎么只有他捞到了?”
陈海生沉默了几秒,雨更大,从通风窗的开口斜斜地扫进银色的雨线:“……我估计他每晚都去阎王礁捞那些沉船里的财物了,我们打捞尸体时,尸体上值钱的东西都不在……他儿子常常跑来我家和我的儿子一起玩,我没抓到他的现行,又对他的小儿子心软,一直没有把这个怀疑告诉任何人。”
言亦如眼眶有些发红。
陈海生话题一转:“说回海怪吧,传言里说海怪夜间出现时,经常引来狂风暴雨,船也会被海怪吸引去阎王礁,抛开这个流言里迷信的东西——船为什么只在狂风暴雨天和大晚上撞进阎王礁群里?”
白蔺:“……因为视野不好?”
陈海生:“对,就像你们在鲛人崖的山林里迷路一样,必须依靠工具才能找到方向,那么在山林里如果手机没出问题,可以依靠手机的地图,手机出问题了,可以靠辨认树的年轮,树稀少的时候,可以依靠天上的北斗星,或者更简单的——找附近的光源,路灯、车灯,在海里也一样。”
牧哲破题:“灯塔?”
陈海生眼里冒出一种狂热,是积压隐瞒了许久的秘密终于揭晓的畅快,他的心结时隔四十年,在琅環镇的后代的面前一个一个解开。
“绝对是灯塔,那个年代船上工具都很简陋,视野不好必须靠灯塔的灯光确定位置再把船开进港口,为什么那些渔民会把船开进礁石群里去?说明他们当时看到的绝对不是灯塔发出光线,我估计有人故意拉了灯塔的电闸,跑去另一个能被船看到的高台上,打开他提前备好的灯具,诱使船开进阎王礁,我当时问过触礁后侥幸游回岸上的几个渔民,他们跟我讲当时在船上看到高处有一束非常亮的白光,以为是灯塔的光,按照平时开的方向往港口开,结果迎面撞进礁石群里,想转向已经来不及了。”
陈海生顿了顿,目光沉静:“灯塔的灯我后来特意调查过,里面加装过滤片,发出的光应该是黄色的,所以触礁的船当时看到的绝对不是灯塔发出的光,我比对了几种灯具,工地用的氙灯最有可能,光线是冷白色,穿透性非常强,我让同事在海上做过试验,即便能见度不好的情况间隔五六海里的距离也能清楚看到,可惜我们一直没能在鲛人崖附近搜到作案工具,直到我被调去南渊市,只好不了了之,现在退休回来,我还是想在鲛人崖找到那盏言正业用来误导船只的灯,又刚好碰上小言回岛上来寻亲,跟我自报家门,陪我聊天,告诉我言正业以前经常来海螺山温泉,我突然意识到我当时跟同事都弄错了方向,我以为言正业是在鲛人崖附近的高处打开氙灯误导进岛的船只,但阎王礁在岛东北面不是么?如果他想引诱船开进东北岸触礁,那么岛东北处的海螺山山麓不是更合适一点?我想他把灯具肯定也藏在这个温泉景区附近了。”
陈海生叹息:“现在……带着他的后人来了海螺山,找到也改变不了什么,无辜的有罪的都死干净了,哼,不如来泡泡温泉,言正业最后一次误导渡船开进阎王礁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儿子也在船上,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船触礁过,言正业也在灯塔上自.杀了,镇上的人一直以为是海怪做的,至少今天你们都知道了真相,我想这个谣言到你们这代应该也可以停止了。”
言亦如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汤池。
只有窗外的雨声。
陈海生已经闭起眼睛。
唐苏也站起身,他爬出池子,踩着言亦如的脚印离开了,白蔺和牧哲没有动身去追。
唐苏撩开门帘,换上白蔺给他拿进来的睡衣,孟烟买的奶黄色睡衣套装,上面印满了小熊脸,唐苏擦擦头发,一路走上楼,直到上了天台,他看到言亦如穿着原来那身过时的衣服靠在栏杆上。
唐苏走到言亦如身边,雨水很快把他的睡衣弄潮了,小熊脸颜色变得深沉。
言亦如没有回头看唐苏,喑哑地问:“你为什么帮我修复尸体?明明有很多尸体,为什么只选了我?”
唐苏抓住栏杆,远处阎王礁礁群灰蒙蒙,被暗黑色的海水不停冲打着。
唐苏:“不知道,你长得比别的尸体好看一点?我只是没事做,一时兴起帮你填补好,填补好了就不想放任你烂掉了,没想到一直修修补补,让你‘活’了过来。”
言亦如笑了笑,但笑声逐渐变成抽噎,唐苏好奇地把脸探到言亦如面前,唐苏看到言亦如哭得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言亦如用衣袖抹掉眼泪,和唐苏四目相对,哑声说:“我一直以为是你干的,发现被杀死自己的海怪救活了,当时想死都死不了,我其实想过杀死你,不过你太强大,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后来跟着你到处流浪,看到你被无数人驱赶、欺骗、侮辱,心里又忍不住可怜你,我一直都很矛盾,不过我现在知道我的想法很可笑,你什么都知道,唐苏,你只是不说话。”
唐苏:“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言亦如望着海:“让我变成你的一部分吧,唐苏,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我想陪着你。”
唐苏凑近他,鼻尖相触,唐苏说话时喷出的气息是湿凉的:“你想被我吃掉?”
言亦如定定看着唐苏:“随便你,只要你想。”
唐苏:“吃掉你之前……能告诉我漫画被你藏在哪了吗?”
言亦如笑眼狡黠。
“灯塔。我都藏在灯塔了。”
言亦如被亲住了,但并不单纯是唐苏的吻,许多口器一样细长的东西闯进言亦如的喉腔里,言亦如略微蹙了蹙眉,没有因为恐惧后退,反而上前一步,用力抱紧唐苏,他已经做好准备消化在唐苏的肚子里。
但唐苏很快抽回了那些怪异的、霸道的、强大无比的器官,凑在言亦如耳边:“陪我去取走漫画吧,顺便陪我拯救这个小镇,我喜欢这个小镇,也喜欢小镇上很多人。”
言亦如:“拯救?”
唐苏没有解释,他用手臂回抱住言亦如,许多灰色的触手从这具漂亮空洞的皮囊里冲出,像茧一样将言亦如包裹起来,他们从天台俯冲下去,掀翻几颗松木,掀出山坡泥地里一只掩埋在深处的氙灯,像飞行表演一样呼啸着翻滚着冲进鲛人崖灯塔,又从窗口滚出,仿佛一支席卷向天幕的泥石流,紧接直直坠入海面。
天空整个被阴云吞没。
唐苏沉入海底,身侧是曲折的琅環岛诸岛形成的岛弧,海底海沟深陷,也有造山运动隆起的宏伟海底山脉。
下潜。
下潜。
唐苏用身体堵住了岛弧下狭长的、仿佛刀伤一样的海沟,灰色的软体物质弥漫开,像创面涂上的药膏,唐苏开始疯狂吞吃着地壳内积累了几百年的、即将爆发的高压锅一样的能量,这些能量将在接下来几个月内以琅環岛为中心四面八方地释放出去,就像紧绷的皮筋会崩裂,这些能量足以造成无数强震,海啸,火山喷发,地壳下沉带快速倾斜陷落,相邻板块为了保持平衡会异常地隆起,琅環岛将在多次余震里被整个掀翻,一半沉没进海洋,一半高高隆起,又从火山喷发后的海螺山脉处裂成两半。
这是一颗平衡、细腻、巧合的星球,板块压力过大就要释放,引发无数残暴的灾难,可它又细腻温柔到成为太阳系唯一一颗诞生生命的星球,巧合到只有它从一团混沌的物质里组合出能够自我复制的dna,又花费三十亿年让它们从单细胞进化成更复杂有趣的生命体。
这颗蓝色星球似乎兴致勃勃地在自己体表上做一种生命试验。
唐苏正因为这点选择寄居在它的身上,观察这些有趣的生命体,唐苏开始模仿他们,被他们取过不同的名字,被他们憎恨,被他们追捧,被他们污蔑,又被他们喜爱。
现在唐苏也学会喜欢上他们,为了挽救他们夏蝉一样的生命,唐苏疯狂吞吃着琅環岛蓄势待发的能量。
那些不等镇民反应过来,就让小岛带着世代栖息的家园一起消亡的能量。
*
琅環岛东南海域50米深处,腰上拴着安全绳和配重的潜水员正在缓坡精细作业着,因为一艘古董双桅船登陆,潜水小组在附近海域搜寻了许久遗漏的船体零件。
他们现在正在缓坡里清理测量一些古董碎片。
一股黑色暗影突然弥漫过来,密密麻麻的软体组织覆盖住整个庞大的缓坡,它好像把琅環岛浸在海面之下的陆地都包裹了起来。
潜水员们看着面前这庞大到可怖的未知生物,浑身僵硬,那东西开始对着他们喷出大片带着气泡的海泥。
等海泥散去,未知生物睁开了无数眼睛,每一颗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像一片降落在海底的星空。
生物伸出十几根纤细的腕足,试图拉扯潜水员背上的水下呼吸器,潜水员们疯狂拽着腰间的安全绳索,被上方母船迅速拉上海面。
*
言亦如:你吓到他们了。
唐苏:我只是想玩玩他们背上的火.箭炮。
言亦如:那是他们用来在水下呼吸的东西,水肺,你在漫画里没见过么。
唐苏:这样?没有认出来哈哈。
言亦如:所以琅環岛还会被灾难降临吗?
唐苏:板块一直都会积累能量,过阵子就要释放出去,地震海啸火山爆发都是这样发生的,不过我吃了很多很多能量,五百年以内都不会有事吧?陪我再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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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苏一口气冲回了岛上,冲进海螺山南麓、牧家宅邸,吞吃掉那半只侥幸逃跑的海公子,冲去白蔺家,吞掉苏惠莲胰腺里每一颗癌细胞,冲去班长家属楼的停车棚里,吞掉那辆破山地的锈斑,顺便给车链吐了口口水充当润滑油。
最后,他冲进楚昔西的房间,一些灰色的物质迅速包裹住楚昔西的右腿,唐苏有过给言亦如填补身体的经验,轻车熟路地把生命疯狂注入那些枯萎的皮肤和肌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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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亦如:吃饱了么,唐苏?
唐苏:嗝~第一次吃到这么饱!
言亦如:要不要去旅游消消食?
唐苏:好啊,你想跟我旅游多久?我哪里都可以去哦,想去看火星表面吗?
言亦如:旅游一小时,然后回酒店背古诗。
唐苏:不要!!
*
白蔺牧哲站在酒店天台,倚着栏杆,狂风骤雨已过,他们的头发还湿着,半边天已经放晴了。
白蔺手里抓着一套遗落在天台的小熊睡衣。
他们望着山麓下那海面上旋转出的巨大的灰色漩涡,漩涡中心有一只硕大无朋的未知生物,样子看起来像《世界未解之谜》栏目最青睐的海怪。
白蔺看着属于小岛的“海怪”,喃喃道:“唐苏确实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牧哲突然抽了口气,神色有些惊喜地看了看自己。
白蔺蹙眉:“怎么?”
牧哲再望向远处海面上那个灰色漩涡,唐苏已经狂猛地沿着东太平洋海岭旋转着旅行去了。
牧哲:“唐苏好像把牧家的诅咒吃掉了。”
白蔺:“诅咒?”
牧哲:“你不好奇么,为什么牧家产业已经做到很大,整个家族却仍然得留在琅環岛上?尤指我们这些年幼的后代,成年之前必须全部呆在琅環岛里。”
白蔺嘲讽:“你这种大少应该幼儿园就滚去国际班,早早飞去国外贴金,呆在这里太屈才,不然下学期你转校好了,别留在班里纠缠唐苏。”
牧哲不理他阴阳怪气,缓缓道:“因为牧家的人离开琅環岛就会生病,各种病,年幼的后代免疫力低下,离开岛太久会得重病,我想我们应该和言亦如一样被岛上一些东西寄生了,只是言亦如寄生在唐苏身上,唐苏对言亦如是善意的,但我们是被那东西恶意寄生的,爷爷被迫出钱在海螺山修了一座海公子庙,给那东西上供香火,家族被它控制在琅環岛,抽取我们的精神和生命,不过——我刚刚发现身上那股被控制的感觉消失了。”顿了顿,微笑,“是唐苏做的。”
白蔺嘟囔:“……难怪你有时候癫得像中邪,你怎么确定是唐苏做的。”
牧哲:“我知道是唐苏,只有他什么回报都不需要,我觉得你下山回家也可以观察一下身边的人,唐苏说不定也帮你家吃掉一些不好的东西。”
白蔺挑眉:“这样?”
漩涡已经彻底消失了,天幕完全放晴,万道光束笔直地穿透云层,将小岛和大海染成绚烂的金色。【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