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破了房间的昏暗。


    苏白是被胳膊上传来的酸麻感给唤醒的。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感觉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的“嘎吱”声。


    低头一看。


    自己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坐在床边。


    而被他攥了一夜的小手，却攥得死死的，生怕他跑了。


    床上，灵儿的呼吸平稳悠长，苍白的脸上难得安稳平静。


    看来，是睡熟了。


    苏白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抽出来。


    然而。


    他才刚有动作。


    长长的睫毛，就如同受惊的蝶翼，猛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眼睛唰地一下睁开了。


    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先是闪过初醒的迷茫。


    随即，在看到苏白近在咫尺的脸时，瞬间化为了安心。


    她没有说话。


    只是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像是在确认，昨夜的承诺，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苏白的心，又被这眼神给戳软了。


    他放弃了抽手的打算，反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早安，灵儿。”


    “早......”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


    苏白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快要散架的身体。


    “起床了，小懒猫。”


    “哥哥今天，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柜里翻找起来。


    最终，他翻出了一顶自己夏天时买的黑色渔夫帽。


    有点大，但勉强能用。


    “走之前，我们先来完成昨天的第二个约定。”


    苏白拿着帽子，在灵儿面前晃了晃。


    “在换上新衣服之前，先戴上它。”


    “这样，外面的人，就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你了。”


    灵儿看着帽子，歪了歪头。


    她似乎不太理解帽子的用途。


    但她记住了苏白的话。


    “哥哥不喜欢，他们看灵儿。”


    “对，哥哥不喜欢。”


    苏白肯定地回答。


    灵儿伸出小手，接过了帽子，毫不犹豫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她半张小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精致的唇。


    配合着她身上依旧鲜红的长裙。


    这画面......


    更诡异了。


    苏白扶额，感觉自己的审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算了，先这样吧。”


    他拉起灵儿的小手。


    “我们，出发。”


    ......


    半小时后，天海市最大的购物中心。


    出租车门打开的瞬间。


    灵儿的世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


    冲天而起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喧嚣鼎沸的人声......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汹涌的信息洪流，冲刷着她空白的认知。


    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苏白。


    整个人，躲在了苏白的身后。


    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别怕。”


    苏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这里，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很安全。”


    他牵着她，走进了商场的大门。


    温暖的空调风，琳琅满目的商品，光可鉴人的地板......


    灵儿的眼睛，明显不够用了。


    看到橱窗里穿着华丽礼服的塑料模特，她会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很久。


    “哥哥，她为什么不动？”


    “......因为她是假的。”


    苏白耐心地解释。


    看到孩子们玩的电动摇摇车，她又会投去疑惑的目光。


    “那个铁疙瘩，在唱歌？”


    “......嗯，投币就能唱。”


    苏白感觉自己不是来当院长的，是来当十万个为什么解说员的。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家童装店门口。


    苏白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来，灵儿。”


    “我们进去，挑一件比你身上这件更漂亮的裙子。”


    店里的导购员，早就注意到了这对组合。


    一个帅气的大男生，牵着一个戴着巨大帽子、穿着奇怪红裙的小女孩。


    怎么看都有点不搭。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露出了热情的微笑。


    “先生，给妹妹买衣服吗？”


    “我们店里刚到了最新款的公主裙，特别适合您妹妹这样可爱的小朋友！”


    导购员热情地推荐着。


    苏白一眼就看到了一件粉色的蓬蓬裙。


    “就那件，拿下来试试。”


    很快，灵儿被带进了试衣间。


    片刻后，帘子拉开。


    一个粉色的，像蛋糕一样的小团子，出现在了苏白面前。


    导购员的眼睛都亮了。


    “天哪！太可爱了！”


    “小妹妹皮肤真白，穿这个粉色，简直就像个小公主！”


    然而。


    苏白却从灵儿的脸上，读出了四个大字。


    生无可恋。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小的眉头紧紧地锁着。


    扯了扯裙子上的蕾丝花边，眼神里满是嫌弃。


    然后，她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苏白。


    苏白读懂了她的眼神。


    “不喜欢？”


    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蠢了。”


    她用了个苏白绝对没教过的词。


    苏白尴尬地对导购员笑了笑。


    “那个......我们再看看别的。”


    接下来，他们又试了带着卡通小熊的T恤，带着亮片的牛仔裤，带着小碎花的连衣裙......


    无一例外。


    全都被灵儿用两个字否决。


    “不好。”


    或者，更直接一点。


    “丑。”


    导购员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苏白也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耗尽。


    他蹲下身，平视着灵儿。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灵儿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身上，还没脱下的红裙。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苏白瞬间明白了。


    他懂了。


    灵儿不是在挑剔款式。


    而是在排斥一种幼稚感。


    她身上的红裙，虽然颜色诡异，但无论是剪裁还是质地，都透着一股华贵。


    这些寻常童装上的卡通、蕾丝、亮片，在她眼里，恐怕就跟小丑的戏服没什么区别。


    苏白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养个诡异当妹妹，怎么连审美都这么与众不同。


    他站起身，目光在店里重新扫视。


    这一次，他不再看店里花里胡哨的爆款。


    而是开始寻找设计最简单，颜色最纯粹的衣服。


    终于。


    他的目光，停在了角落里的一条裙子上。


    那是一条水蓝色的长裙。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没有蕾丝，没有亮片，甚至连一个图案都没有。


    只有最纯粹的，如同雨后天空般的蓝色。


    简洁的圆领，恰到好处的收腰，垂坠感极好的裙摆。


    “把那件拿过来。”


    苏白指了指。


    导购员有些犹豫。


    “先生，那件是我们设计师系列，价格会贵一些，而且款式比较素......”


    “拿过来。”


    苏白重复了一遍。


    当水蓝色的裙子，穿在灵儿身上时。


    导购员的眼睛，彻底直了。


    太......好看了。


    干净纯粹的蓝，完美地中和了她身上非人的冰冷感。


    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像是在发光。


    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水蓝的长裙。


    三种最纯粹的颜色，在她身上，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她不再像个诡异的娃娃。


    而是像一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精灵。


    娇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