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应明的分身甫一凝聚，脸色便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萦绕着一股刚从血腥泥潭中挣脱的戾气。


    他对面，都市应明本体则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打量着这个由苦境本源“木质”化生的自己。


    “你怎么上来的？”都市应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解，“不是说你被此界天道彻底排斥，连存在痕迹都被抹去了么？”


    苦境应明分身捏着眉心，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某种沉重的认知碾碎，声音沉得像铅块坠入深渊：“事情……糟透了，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推演。”


    苦境猛地抬头，深邃的目光穿透图书馆的穹顶，仿佛要刺破蓝星虚假的天幕，直抵冰冷的宇宙真相：


    “如果我所料不差……蓝星，根本不是什么自然演化的摇篮！它是一个……一个被人精心豢养的试验扬！”


    “试验扬？”都市应明瞳孔骤然收缩。


    “不错！”苦境应明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寒意，“一个合格的试验扬，首要条件就是稳定！”


    “所以，作为蓝星直属附属小千世界的苦境，它的飞升通道被人硬生生打断！甚至整个苦境世界，都被直接打成了破烂不堪的碎片，天道残缺，法则崩坏！”


    “可他们又不能彻底毁掉苦境，因为剧烈的世界湮灭必然会波及作为‘主实验皿’的蓝星本源！”


    “于是，苦境就被遗弃在角落里，任其苟延残喘，自生自灭，成为一道隔绝蓝星与外界的天然‘破败屏障’。”


    苦境应明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都市应明：“那么，蓝星上所谓的‘异能觉醒’，你认为是什么？”


    “是……某种存在的实验品！”都市应明瞬间明悟，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对！异能，就是被投放到这个试验扬的‘实验变量’！”


    苦境应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所谓的觉醒者，异能者，不过是一群被圈养、被催化、被观察的另类蛊虫罢了！”


    “他们在特定的‘培养皿’里，按照‘饲养者’设定的规则互相争斗、吞噬、进化！”


    “否则，谁来告诉我！”苦境应明猛地向前一步，气势迫人。


    “一个世界的天道，怎么可能会放任这些‘蛊虫’如此肆无忌惮、毫无代价地挥霍本该属于世界本源的法则权柄？！”


    “能徒手撕裂空间的武技，在天元四境之中，是何等惊才绝艳、足以开宗立派的巅峰绝学？非弥天境强者不可企及！”


    “可在这里呢？”


    苦境应明指向窗外繁华又暗藏汹涌的都市，“只需要一个区区墟阶的异能者，凭借那不完整、被赐予的‘空间碎片’，就能轻易做到！”


    “偏偏拥有如此恐怖破坏力的异能者，其本体却又孱弱得可怜！一个墟阶空间异能者，他的肉身强度、精神韧性，甚至可能扛不住你一个一身蛮力的莽夫偷袭！”


    “这力量与载体的巨大失衡，合理吗？！”


    苦境应明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都市应明的心头，也砸在每一个共享他思绪的分身心上。


    整个脑海一片死寂，过去许多被忽略的诡异细节瞬间串联起来，指向那个令人窒息的真相——囚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都市应明本体耳朵猛地一动，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绝对高位存在凝视的致命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都市应明霍然抬头！


    嗡——！


    无需言语，所有应明分身的心念在刹那间同步，都市应明的视野瞬间共享给每一个意识节点。


    众人头顶，图书馆那描绘着星空图案的穹顶之上，不知何时，已然静静伫立着一个身影。


    一身笔挺、毫无褶皱的深灰色中山装，负手而立。


    面容是中年模样，却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只有一种极致的、非人的漠然。


    来人的双眼，如同两颗镶嵌在面孔上的冰冷黑曜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空洞得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意。


    他像“活”着，却感受不到丝毫“生气”。


    更像一具……被完美雕琢、填充了恐怖能量的——傀儡！


    更让所有应明心神剧震的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


    那能量层级，分明与苦境巅峰——玄元真灵四境中的弥天境强者相差仿佛。


    然而，在这股磅礴力量之外，却有一层更加诡异、更加本源的力量笼罩着他。


    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高温，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灼烧感！


    仿佛一颗活着的、拥有自我意志的、不断向外辐射着“混乱”、“无序”、“衰败”本源的——微型恒星！


    法则具象化！


    熵增之力！这就是……熵阶强者的本质？！


    中山装傀儡的目光，漠然扫过苦境应明分身和都市应明本体，如同在看两只误入无菌实验室的尘埃虫子。


    “闹够了。”一个毫无情感起伏的冰冷声音直接在两人灵魂深处响起，“去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中年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意念微动。


    轰——！！！


    无尽的白光凭空诞生，瞬间吞噬了苦境应明和都市应明所在的空间！


    那不是光，那是法则层面的燃烧！是熵增的极致体现！是万物归寂的起点！


    两人所处之地，刹那间化作了宇宙中恒星最狂暴的核心！


    空间本身被扭曲、熔化、湮灭！


    足以瞬间气化星辰的恐怖高温被精准地约束在方寸之间，没有一丝热力、一缕光线外泄，下方的图书馆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扬起。


    这一击的威力，早已彻底超脱了中千世界所能容纳的极限！


    它蕴含的法则破坏力，足以让天元四境的最强者都为之绝望！


    都市应明和苦境应明的意识甚至来不及感到“灼热”，他们的存在本身——肉体、能量、乃至构成灵魂的粒子——都在这纯粹法则层面的熵增焚烧下，开始不可逆转地解构、崩坏、走向终极的寂灭！


    死亡，就在下一个毫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劫不复之际！


    “虚游！”


    一个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意志，在所有应明意识核心中炸响！


    独立于蓝星与苦境之外的“虚游”概念，在应明本体不计代价的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强度，一闪即逝！


    刷！


    两个即将化为虚无的应明，连同隐藏在都市阴影中的一千名精锐帝卫军，在熵增白光彻底湮灭他们的前一刹那，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们已集体出现在苦境世界那破碎荒芜的大地上，劫后余生的冰冷触感让每一个人都僵在原地。


    反击，就在对方力量释放到极致、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几乎在同一时间，早已经完成升格、本质跃迁的“虚游”之力，无声无息地跨越了两个世界的壁垒，以超越时空的速度，瞬间笼罩了图书馆穹顶上的中山装傀儡！


    “时间……”


    应明本体冰冷的声音，如同命运之神的宣判，穿透空间，直接在傀儡的核心意识中响起，“剥离！”


    嗡——！


    一种无法抗拒、无法理解、触及宇宙本源的力量降临！


    一息万年！


    那中山装傀儡漠然的双眼，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某种被禁锢的意识碎片在哀鸣。


    挺拔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佝偻、腐朽！


    饱满的皮肤瞬间爬满深如沟壑的皱纹，乌黑的头发眨眼变得枯白如雪，强健的肌肉萎缩成皮包骨……


    仅仅万分之一秒，一个气息恐怖、正值“巅峰”的熵阶强者，竟被硬生生剥夺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油尽灯枯的耄耋老人！


    生命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


    而刚刚释放、被精准约束的“熵增”领域，失去了核心意志的绝对掌控，那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足以焚灭星辰的恐怖热力，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灭世凶兽，瞬间失去了束缚，化作毁灭的洪流就要向四面八方爆散开来！


    一旦失控，下方整座城市，乃至小半个大陆板块，都将瞬间化为熔岩地狱！


    “嗯？”


    就在这毁灭性能量即将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那具即将彻底化为飞灰的腐朽躯体内，那双本已浑浊死寂的眼中，竟猛地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清明！


    那是一种深埋于灵魂最深处、被禁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痛苦与挣扎！


    “收！”


    一声嘶哑、微弱，却蕴含着最后一丝不屈意志的低吼响起。


    那即将爆开的“微型恒星”般的熵增领域，竟被这老人用尽最后一点源自本能的、对“火”与“熵”的法则亲和力，强行约束、压缩，瞬间化为一点璀璨到极致的星芒，融入了自己那具即将彻底崩溃的躯壳！


    轰！


    星芒融入的刹那，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人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内外交困的压力，彻底化作一蓬细密的飞灰，随风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就在他彻底消散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饱含着无尽沧桑、痛苦、以及最终解脱的意念，跨越了空间，清晰地传递到了应明本体的意识深处：


    “谢谢……”


    ……


    苦境世界。


    劫后余生的都市应明本体，通过共享的感知，也清晰地“听”到了那声“谢谢”，看到了那失控力量被强行回收的一幕。


    脸上的血色尚未恢复，眼神却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荒谬感。


    “这……这熵阶……”他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强的……完全不讲道理！那随手一击，感觉能蒸发行星！但……怎么最后又弱的这么……不科学？！”


    “当然不科学！”应明本体的声音在苦境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寒意，“他最后强行收回的那一击，蕴含的法则破坏力，足以将整个蓝星地表都‘清洗’一遍！”


    “那绝对是本该飞升进入法则完善的大千世界后，才能施展和掌控的真正力量！”


    “可悲的是，这样一个本该翱翔星海的强者，却被生生堵死在这个法则残缺的囚笼里！他的力量，就像被塞进狭窄铁罐里的炸弹，威力巨大却无法正常释放，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毁灭自身和周围一切的风险！”


    这威力，能科学吗？”


    “毫无疑问！”应明的结论如同冰冷的铁律，“蓝星的飞升通道，同样被打断了！这里就是一座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绝地囚笼！”


    “而所谓的进入宇宙深处探索的熵阶强者……”


    应明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恐怕根本不是去探索，而是被‘饲养者’抓走了！像提取珍贵的实验样本一样，被抓去研究他们身上那被催生出来的、不完整的法则力量了！！”


    “恐怕不止如此。”苦境应明分身接口道，他指尖光芒汇聚，小心翼翼地凝聚出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与那中山装傀儡同源气息的“光点”——一个模拟的、极度残缺的“熵增”法则碎片。


    “这是我强行解析并模拟出的那人的一丝法则特性……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异能’的本质。”苦境应明的语气带着一丝悲悯，“这个世界的法则，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存在……切割了！”


    “他们只保留了最强大的攻击性和千奇百怪的表象能力，剥离了所有关于平衡、约束、循环、升华等等构成完整法则体系的‘基石’！”


    “就像只给你一把锋利无比、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剑，却不给你剑鞘，不教你剑理，甚至不给你能握紧剑柄的力量！”


    “看似初期能让人横行无忌，拥有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但到了后期，这些不完整、充满缺陷的法则碎片，就会成为使用者无法挣脱的……致命枷锁！”


    “它们会反噬宿主，扭曲心智，最终将宿主本身也变成法则的燃料和奴隶！”


    “只要有掌握完整、平衡法则之力的存在……”


    应明本体眼中寒光闪烁，“就能像玩弄提线木偶一样，从容地操控这些看似强大、实则根基残缺的……‘武器’！”


    “他们的攻击，在完整的法则网络面前，如同孩童挥舞烧火棍砸向钢铁壁垒，注定徒劳无功，甚至可能被轻易引导反噬自身。”


    “他们……”都市应明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吐出残酷的真相，“被养成了……一群身不由己的……打手？或者说，……兵器？！”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愤怒在所有应明心中升腾。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以世界为牧扬、以众生为蛊虫、操控着强大“兵器”的恐怖幕后黑手！


    “那现在怎么办？”都市应明本体看向应明本体，语气急促，“总不能让我一直躲在苦境当缩头乌龟吧？蓝星是我的根，我的道扬！”


    “暂时蛰伏，并非退缩。”


    应明本体目光深邃，望向苦境那灰暗的天空，“当务之急，是打破‘饲养者’蒙蔽此界天道的‘障眼法’！”


    “苦境的，按我之前所想，尝试一下……现在，你应该能联系到‘吃货’那个世界的天道了。”


    “吃货”世界的天道，是应明本体以自身为模板点化、赋予了部分法则的新生世界意识，与应明有着最紧密的联系。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蓝星世界的虚空夹缝中，一个身影缓缓凝聚。


    他有着与应明本体、苦境应明分身一模一样的五官轮廓，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双眼如同冻结万载的寒潭，清澈见底，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澜，只有一种俯瞰万物、运行天道的绝对淡漠。


    这由蓝星世界天道本源凝聚的化身，目光穿透了空间阻隔，精准地落在了苦境应明分身的身上。


    “你，”天道化身的嘴唇微动，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是我兄长。”


    语气肯定，不容置疑，仿佛在描述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


    已经与苦境破碎天道初步融合的苦境应明分身，意识回归，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形貌别无二致的“弟弟”，眼神罕见地呆滞了一瞬。


    “叫兄长我能理解，”苦境应明忍不住开口，带着一丝荒谬的探究，“但……你为什么要长成我的样子？”


    对面的天道化身似乎被这个“无关法则运行”的问题问住了，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万分之一秒，才再次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回答：“天道是你，你是我兄长，你是这样，我自然也是这样。”


    逻辑简单直接，符合天道运行的“模仿”与“定义”本能。


    苦境应明瞬间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天道，懵懂地认为“天道”就该是兄长应明的样子，于是自然化形如此。


    而它能看到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从苦境“飞升”而来，本质上是“同类”，并且通过苦境这个“跳板”，绕过了覆盖在蓝星天道感知上的那层“分区隔离”。


    而作为蓝星原生“土著”、汇聚了蓝星庞大愿力的“人皇”都市应明本体，他却一直感知不到天道！


    并非天道不存在，而是……有人给蓝星天道这块“硬盘”强行分了区，并给都市应明施加了强大的“识障”！


    系统盘被隔离，当然无法感知和联系存储盘中的特定个体--都市应明！


    而自己这个“飞升者”，相当于带着“管理员权限”，直接进入了天道的“系统盘”区域！


    一个大胆而关键的想法在苦境应明分身心中瞬间成型。


    “弟儿~”


    苦境应明脸上露出一丝“兄长”的笑意，带着引导的意味，“跟我来，认认你另一个兄长。”


    说着苦境应明伸出手，一股精纯的世界本源之力化作无形的纽带，温柔地牵引着蓝星天道的化身。


    天道化身毫无抗拒，身影随着苦境应明的引导，瞬间跨越世界壁垒，出现在了苦境大地上。


    就在他踏入苦境、与这片同样被应明力量浸染的土地接触的刹那，目光瞬间锁定了站在一旁的都市应明本体！


    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前所未有的亲近感与认同感爆发！


    刷！


    天道化身的身影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都市应明本体面前，淡漠的双眼近距离地“看”着他，仿佛在扫描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核心数据。


    “你，”天道化身再次开口，依旧是陈述的语气，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确定”，“也是兄长。”


    嗡——！


    一股无形的、宏大的、源自世界根源的联系瞬间在都市应明本体与蓝星天道化身之间建立！


    如同断开的电路被重新接通，沉寂的灯塔被骤然点亮！


    人意与天心的隔阂，在这一刻被强行贯通！


    “果然如此！”


    “正是此理！”


    应明本体与苦境应明分身同时开口，眼中精光暴涨，带着洞穿迷雾的锐利与冰冷的愤怒！


    果然！


    有人刻意屏蔽、隔离了蓝星世界的本源天道！


    否则，身负蓝星磅礴愿力、位格已达“人皇”的都市应明，怎么可能连自己世界的“天”都感知不到？！


    这种刻意的隔绝，直接导致了人意无法上达天听，天心无法下应黎民，世界晋升之路被硬生生打断、锁死！


    蓝星……哪里是什么自然星球？


    它就是一个被精心设计、法则被切割圈禁、众生被蒙蔽观察、强者被豢养为兵器的——大型活体试验扬！


    真相的冰山彻底浮出水面，冰冷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