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卧榻之旁有他人鼾睡，尤其是这个“他人”还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和不受控制的倾向。


    是扬我国威的功臣，还是拥兵自重的逆子？


    是巩固边防的利器，还是悬于头顶的利剑？


    殿内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决断。


    阳光透过高窗，分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映照着景帝阴晴不定的脸。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慕山河，扫过凌傲、凌尊，扫过满殿的文武大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雄关、北辽之事，暂且不论，但……”


    他顿了顿，这个“但”字，让慕山河的心微微一沉，让凌傲、凌尊眼中闪过喜色。


    “天策军，战力如此彪悍，人数如此之众，长期游离于朝廷规制之外，终非长久之计。为稳社稷，安民心…”


    景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做出了最终的裁决：


    “即刻起，北境天策军，暂由兵部直辖，并入中央军序列。”


    “着兵部即刻选派得力干将，前往青云山接管天策军一切事务，原天策军所有将领，需听从新帅调遣，不得有误。”


    “此令，即刻执行！”


    “陛下！”慕山河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痛惜。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争。


    但景帝已经拂袖起身，不再给他任何机会：“退朝！”


    百官躬身，山呼万岁。


    凌傲与凌尊对视一眼，嘴角勾起难以抑制的弧度。


    兵部尚书梁策成可是凌尊的人，这天策军既然归由兵部管辖，那凌尊可做的文章可就太多了。


    “二哥，看来这次还是你占了便宜啊！”


    宫门外，凌傲颇有些羡慕地道。


    凌尊把持朝堂已久，虽然如今势弱许多，但至少兵部尚书还是他的人。


    凌尊傲然一笑，道：“四弟不必如此吃味，我知道你觊觎那天策刀、复合弓和陌刀已久，你我既是兄弟，又怎么会亏待你呢？”


    “不过你也看到了，从老六手里抢来这天策军可是不容易，你多少总得付点辛苦费给你二哥吧？”


    “老狐狸！”


    凌傲心里咒骂一声，但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个二哥放心！四弟最不缺的就是钱！届时只要二哥送来配方，一切好谈。”


    “不过眼下我镇西军急缺兵器，二哥你……”


    “放心吧！我这就让梁策成下令，先缴了天策军的兵器，到时你尽管来拿。”


    凌尊大笑。


    “好，二哥果然爽快！


    凌傲当即拍马了一句，接着道：“那就按照事先约定，天策刀每把五十两，复合弓三十辆，至于陌刀，每把百两银子，如何？”


    “成交！”


    凌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凌傲击掌大笑。


    另一边，北境。


    五百铁骑如同暗色的洪流，沿着北境通往京都的驰道滚滚南下。


    人与马皆覆轻甲，虽是长途奔袭，队形却依旧保持着严谨的肃杀。


    每个骑兵都配备了三匹雄健的北地战马，轮换乘骑，以确保速度不减。


    马蹄声如密鼓，敲打着苍凉的大地，也彰显着这支队伍非同寻常的紧迫。


    凌风勒住缰绳，抬手示意。


    整个骑队如同精密的器械，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只余下战马粗重的喘息声和甲胄轻微的碰撞声。


    他翻身下马，动作流畅而沉稳，尽管连续数日的疾驰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色，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殿下，再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是雄关城地界了。”


    骑兵营的先锋校尉上前，低声禀报，声音因风尘而有些沙哑。


    凌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些默默地给战马喂水、检查蹄铁、擦拭兵刃的骑兵身上，心中涌起一股满意。


    这支骑兵营，是他倾注心血打造的天策军精锐中的精锐，无论是忠诚还是战力，都堪称顶尖。


    有此强军，何愁大事不成？


    “报——！”


    一骑斥候如离弦之箭般从前方奔回，冲到近前利落地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启禀殿下，前方五里左右，发现一支商队，规模不小，约有车马数十，护卫过百！”


    凌风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雄关城刚刚经历血战，被他从北真人手中夺回不过数日，消息即便传开，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商队前来。


    北境局势未明，战火余烬尚存，哪家商号有如此胆量，又或者说……有如此“灵通”的消息？


    “可知是哪里的商队？是我大景子民，还是胡商？”


    凌风的声音冷静，带着审视。


    胡商，是对大景商人之外的商人统称。


    斥候立刻回答：


    “回殿下，看其装束和车队形制，像是往来塞外的胡商。”


    “而且那些护卫一个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步伐沉稳，不似普通商队护卫，倒更像是军中好手，其中不少看着像是北真人！”


    北真人？


    军中好手？


    伪装成商队护卫？


    几个关键词在凌风脑中瞬间串联，一道电光划过心头。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似是猜到了这支“商队”的底细。


    算算时间，那位北真三皇子似乎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抵达雄关城一带。


    “传令！”凌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意，“全军上马！给本宫……把那支商队，连人带货，全部劫下来！记住，尽量留活口，尤其是头目！”


    “得令！”


    先锋校尉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翻身上马，低吼着传达命令。


    片刻之间，刚刚休息的五百铁骑再次化身嗜血的狼群，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散开，朝着斥候指引的方向包抄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都，青云山脚下，天策军大营。


    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首辅慕山河之女，天策军代统帅慕云昭，手持那卷明黄色的圣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身旁，站着吴元、莫问心、多尔克。


    几人脸上，无不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陛下……陛下竟要将我天策军并入中央军？还暂由兵部直辖？”


    吴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脸膛涨得通红，“这……这不是明摆着要断六殿下的根基吗？没有天策军，殿下在朝中，在北境，还有什么倚仗？”


    慕云昭脸色清冷如玉，她将圣旨缓缓放在帅案上，声音低沉：


    “这不是陛下一人的主意。朝会之上，二皇子、四皇子，还有户部、兵部的那几位，极力构陷殿下擅自出兵，破坏和议，甚至污蔑殿下私蓄大军，图谋不轨，家父虽极力辩驳，圣意已决。”


    莫问心眉头紧锁：


    “那我们现在……当如何？真要遵旨，将天策军七万弟兄，连同我们积攒的军械粮草，拱手让给兵部？”


    他话语中充满了不甘。


    慕云昭抬眼，目光扫过帐中每一位心腹，反问道：“难道，你们想抗旨？”


    一句话，让吴元等人瞬间沉默。